书城都市花之我们没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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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68章

凌晨三点多,灵走进火车站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店,点了咖啡和一份简便的套餐。她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睛看着窗外,但却似乎什么也不看。无论她停在路边的车还是匆忙走过的人。她的脚下放着一个巨大的旅行背包,黑色,被各种东西塞得鼓鼓的。这样沉重的背包本是可以放在车上,也并没有什么不安全的,但她已经习惯带着它上路。

这样的时候,店里大约还有十来个人,应该都是刚下火车,或者等着上车的。总之是与火车拉上了关系。大家都静静地坐着,小声交谈。只剩穿白衬衫的年轻的服务生在桌子与桌子的空隙间行走。她也是旅人,才抵达此处,自己开车过来。懒得去寻旅店,所以想在店里坐到天亮。

这依然是陌生的城市,在天亮之前抵达,没有目的,也不具备意义。她只是路过,觉得可以停下来喝一杯咖啡。

店门被推开,门口的那串风铃叮叮当当地响起来。走进一个高瘦的男孩,穿黑色毛衣和一件皮夹克。头留得有些长,在脑后扎成马尾,染成像火一样的红色,出众。他在门口停了大约有三十秒,用来看里面的人。

他径直走到灵的桌子边,在她的对面坐下。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流露任何表情。他说,你与众不同。

她不答话。

不同的人即使穿得普通,混在千万人之中,但身上也会发出光来,如鹤立鸡群。同类可以一眼认出。他继续说。你,身上的光,已经让我认出。

先生,请问要点什么?服务生走过来问。

照旧。他说。

照旧?服务生迟疑了一下说,对不起,先生,我是新来的,那个……

哦,你和你们店长说,是彪子,她就知道了。他说。

不好意思。服务生走了。

我是彪子,我们交个朋友好吗?他问,以不容别人拒绝的语气。

她笑,觉得自己可以喜欢这样的朋友,于是,她说,我是灵,我们已经是朋友。

果然,与众不同。彪子大笑,发现周围奇怪的目光,于是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灵开车过来,晚饭都没有吃,于是低头吃饭。彪子坐在对面喝咖啡,看她吃饭。灵抬起头对他说,我不喜欢别人盯着我看。他点头,把脸转向窗外。

你常来这里?灵问。她已经把食物扫光,如饿狼。

是,我们在附近的地下室玩音乐,半夜饿了,就来这里买东西。彪子说。

你们?

恩,我和几个朋友搞了一支乐队。彪子又喝完一杯咖啡,举起手示意服务生再拿一杯。一会带你去看一看,如何。

可以。灵点头,十年没有碰过乐器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你玩过音乐?他问。

没有。她说。

也许你可以加人我们,只要你愿意。彪子发出邀请。

我不会玩音乐。她说。

给我们做个饭洗个衣服什么的也可以。彪子笑起来。

服务生却已经提着两大包东西过来,递给彪子。彪子接过,说,老样子,还是月底结。

走吧,我们去地下室。彪子提起两袋东西,走向门口。

出了咖啡店的玻璃门,灵对他说,你等一下。

她把大包放进车里,然后跑回去。

打算在这里呆多久?彪子提着东西走在前面,回过头来问她。

也许明天就走。她说。

路过?

是。

我们可是真有缘分。彪子高兴地说,你走了那么长的路,在这里停下休息,喝一杯咖啡,却遇见了我。定是上天的旨意,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嘿嘿。

你电视看多了。灵应道。

说不定将来你会嫁给我。彪子继续发梦。

也许。

他们拐过一个路口,然后走进一个停车场,弯腰从一个小门下去,窄小的楼梯,没有灯,只有脚步的回声。他问,怕不怕?她说,怕。

他们继续往下走,音乐越来越靠近,有光,可以听见抱怨声。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她说,这死彪子,去了这么久,想饿死我们啊。一个男声接住,说不定是遇见漂亮的女鬼,被拉去当老公了。一阵轰笑声。

女鬼没遇上,美女倒让我撞上了一个。彪子突然大声说话,一脚踹开铁门,走进去,不忘回头招呼灵,进来吧。

少来……一个只穿背心的男孩话说一半,看见跟在彪子身后的灵,张大了嘴。你真遇见女鬼啦。

彪子把两袋东西放在桌子上,站到灵的身边,清了一下嗓子,说,我向大家介绍,这是我老婆。

现场一片沉寂。

彪子咳嗽一声,掌声呐喊声在那里。

于是,大家鼓掌,然后对灵鞠了一躬,齐声喊,嫂子好。

彪子暗下吞一口唾沫,偷偷瞄了灵一眼。灵只是淡定地微笑,并没有要发飙的意思。

我叫方城,是吉他手。肩上挎着吉他的男子对她打招呼。男子理干净的短发,穿白色衬衣,黑西装裤。可以想象,旁边椅子上放着的西装和公文包也是他的。他该是某家大公司的职员,也许是科一级的。

你好。灵对他点了下头。

穿背心的男子凑上来,立正敬礼,说,S鼓手,聪勇,向嫂子报到。

少臭屁,一边去。穿黑色蕾丝内衣画绿色眼影的女孩说,我叫小露,雨露的露。我喜欢饶雪漫的小说。我是乐队的主唱。

我叫建彬,是键盘手。穿黑色衣服戴鸭舌帽的男子笑着说。

来,吃点东西,然后给嫂子露一手。聪勇打开袋子把食物拿出来。彪子给灵拿来一个炸鸡腿,她说刚吃过,不饿。于是他就自己一个人吃了。这被乐队其他成员看见,于是大家一起批评他,说他对自己的老婆不够关心体贴,而且居然还以强横的姿态把社会分配给他老婆的炸鸡腿剥夺了,这样的人,早该是拉去县城杀头的……

经过一番极其严肃的批斗之后,灵坐在彪子为她擦干净的椅子上,听他们唱歌。

彪子是贝司手。

第一首歌是羁绊,那个叫小露的女孩写的词,方城作的曲。

挖个洞

把头埋进地球

看见蚂蚁

这是自己最后的羁绊

左边是讽刺

怪异在右边

上帝的利爪已经触到屁股

原来方向还在日落的地方

告别

伤口上停留的蝴蝶

忆起最初的邂逅

毛毛虫

萌生前往彼岸的冲动

花说

只能化身唯美的飞蝶

骑上蚂蚁

戴上冰冷的假面

和诡异的纹章

在天亮之前抵达海边

乌鸦说

我的城堡崩溃了

彷徨而无从坠落

冷冷的海风

云散了

天蓝了

光如寒剑

刺穿我的梦

执迷不悔

唯有白骨美丽依旧

我在水中写下的文字

羁绊

那是远古时的悲歌

女子低声吟唱

谁与独旦

他们的摇滚如一场轰烈的战争,风卷残云之后,女孩却又哼起一首柔美的歌谣,歌声有些青涩。

灵觉得这歌似乎听过,却又想不起来。

他们唱了许多歌,一直到累了。放下乐器,坐一起来,开了啤酒,大口喝起来。灵也喝,觉得若是和他们在一起,可以过得很快乐。只是,她始终是清醒的,自己只是过客,路过,停下,再起程,如此而已。

喝了很多酒,也都倦了。他们就在地下室里睡着了,横七竖八,灵也在其中。彪子以为她睡着了,把她抱到沙发上,退下夹克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坐在地上靠着沙发睡着。

这是一群生活在地下黑暗中的边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