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那年,他只有八岁,他是木雀国唯一的皇子,却突然被他的父皇狠心送到了无尘师父这里,父皇说等到他学成的时候,就可以回木雀国了,到时候他就有能力管理木雀国了。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有能力的时候,那时的他,只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无尘师父对他很好,那一身谪仙般的风姿,让他仰望,然而,远离故土的悲伤,让他的心依然伤到了极点,整整半年,他都在孤寂中游离,冥云山虽然很美,层峦叠嶂的茂林,气势恢弘的巍峨山脉,却没有一丝的生气。
不久,无尘师父外出远行,他一个人在了无人烟的冥云山上苦练剑术,与孤寂为舞,与冷漠为伴,整整半个月,他都处于一种极为消沉的状态,那一天,满山的木槿花开,真的很美,却没有让他望进眼底。
剑一偏,狠狠地划过他的手臂,血顿时涌了出来,一点点的落在纯白的花瓣上,打出妖冶的痕迹,落寞、孤寂再次袭来,他蹲下身,低低的哭了起来,反正冥云山上无人,他就是哭到天昏地暗也不会有人管他。
然而,他错了,当一声清脆的声音划破天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出现在他的面前,纯粹清澈的琉璃眸中噙着狡黠,在泪眼迷蒙中,他呆呆的望着漫天飞舞的木槿花中,那抹红色,忘记了呼吸,在那一刻,似乎天地间只余下她小小的身影。
“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哭鼻子?”她似乎皱了一下眉。
“我……”望着她,他竟然什么都说不出话来,突然想起脸上似乎还挂着泪痕,脸顿时热了起来,尴尬的把脸转向了一旁。
“咦?”她似乎发现了他受伤的手臂,低低的呼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带着一抹担忧:“受伤了就受伤了,有什么好哭的?这点小伤就哭的话,当心你以后就成了爱哭鬼了。”
她似乎是在吓唬他,狡黠的眸子里闪着亮晶晶的光彩,嘴角挂着他未知名的笑意,但是随即他却再次愣住了,呆呆的望着她拿出手帕,快速的在他的伤口上打了一个结,血似乎止住了,但还是有血渍透过纯色的手帕渗出。
他望着她狠狠地拽了拽额前的发,又拿出一块手帕,为他系上,然后拍了拍手,笑嘻嘻的望着他,精致的小脸上闪着未知名的光彩:“这样就比较保险了。”
“我叫舞飞扬。初来乍到,多多指教。”
那一天的阳光,也许真的很好,她脸上的笑意,也许太过灿烂,就这样照进了他的心底,他就这样呆呆的望着她,突然,也咧开嘴笑了起来。
木槿花飘落在她的发尾,那一刻,他突然发现,原来,木槿花真的很好看,他只想就这样永久的看下去……
凤玄四十八年,他降生在凤玄国西方江陵城玉家。
祖上世代从商,然而到了他这一代,却有所改变,他不喜欢商场上的那些勾心斗角,一心习文,偶尔为了强生健体,爹爹也不反对,请了许多师父教他习武。
也许他在这方面的确有天分吧,在凤玄五十八年,他十岁的时候,已经名声在外,才绝江陵,在十二岁的时候,甚至被冠上了江陵第一才子的称号。
赞誉在此时纷至沓来,什么温文尔雅,玉树临风,才华横溢,他都一一接受。
文人都是自负的,也都有些附庸风雅,他也不例外,所以当他听说与他同样齐名的江陵才女,只有四岁时,眉头除了紧蹙,没有剩下什么。
一个四岁大的小娃娃而已,那时的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两年后,当他见到纯粹的琉璃眸里闪着狡黠的小人儿时,完全的改变。
那一天,爹爹有事外出,于是,他出于少掌柜应尽的责任,来到了玉家织业的产业之一的锦绣斋,然而刚来到锦绣斋不久,却听到门口突兀的响起一声:“里面有好多的布匹,老大有没有看得上眼的,既然来了,要不咱去抢一匹过来孝敬老大!”
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听他的语气,应该是江陵城的痞子一类的,这些人,他一向是不耻的,很自然的,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想要抢锦绣斋,估计你们的道行还浅的很。
然而,接着的事情,似乎并没有按照他预期的发展,随着一声清脆的童声响过,他的耳边就响起了关于‘好痞子’和‘坏痞子’的争辩,不知为何,他的嘴角很自然的扬起了一抹笑,有意思,这痞子还分好坏?
听那声音,应该只有五六岁,当她真的走进锦绣斋的时候,他的眼前只觉得一亮,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然而,最特别的,却是她的一双眸子,闪着狡黠,纯粹的如同上好的琉璃一般,没有丝毫的杂质,她似乎并没有看到他,只是在随意的打量着锦绣斋,评头论足的看着。
随后,她似乎注意了他,然而,却也仅仅是一瞥就移开了,那一刻,他的心有些失落,他自认为自己的相貌算是上乘,她的眸子甚至没有停下一秒,她身边的丫鬟似乎是认识他的,她望着他的眼神,溢满了痴迷。
她似乎看到了身边丫鬟的反应,眼神里溢满了尴尬,表情相当的夸张,让他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就是那个和他齐名的江陵第一才女,想到这,他的眼神中很自然的露出了一抹嘲讽,却只是一闪而过而已,然而,她却看到了。
随后的很多年后,他都在想,如果他没有露出那个眼神,随后的日子里,她是不是就不会总是怀疑他的话,他们之间也许就不是如此?但是,也许也仅仅是也许罢了。
因为他的语气,她似乎是生气了,但是看着她即将离开的背影,他却不自觉的脱口而出了那句话,我要和她比试一场。
而她竟然提出了舞斗,这让他很诧异,江陵城的男子很少有习舞的,因为有失身份,但是他却是个特别,他有一段时间疯狂的迷上了伶舞,所有这到难不倒他?
然而,比试那天,望着她自信的小脸,飞舞的舞姿,他知道他败了,但是他败得心甘情愿,成为了她所说的‘痞子三人行’之一,那一刻,他竟然会有一丝窃喜。
原因,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随后,他看着她嬉笑中惩治流氓,望着她在得意时笑的弯弯的眼眸,生气时爱理不理的神情,她的一颦一笑,似乎都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里。
他开始有些慌乱,不明所以的慌乱,当那次寿宴时,她的爹爹要把她许配给他时,他终于明白了那种感觉是什么,患得患失,他想要执起她的手,一生一世。
然而,还没有等他点头,她却说她不愿,那一刻,他的心霎时生生的跌了下来,摔得很碎,然而,随即,她竟然昏倒了,看着她的爹爹紧张的抱着她离开的身影,他的心也揪到了一起。
然而后来的事情,越来越超出了他的想象,她竟然死了,连同她的爹爹一同消失了,然而他却不信,明明前一段时间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会说死就死了,那一刻他只感觉到心像是被挖了一块出去,只余下血一点点的洒在心间,疼的他无法呼吸。
那一刻,他才明白,原来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只有六岁的小女娃,在以前,他一定会觉得荒谬,但是,此刻,他只觉得心很疼、很疼。
他在舞府门口等了半个月,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他也没有等到她,在那一刻,他终于相信,她真的死了,彻底的从他的世界中离开。
后来,他把自己关在了房间一天一夜,再次走出,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依然是那个丰神儒雅的少年,他依然是那个江陵第一才子,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丢了一件东西,他丢了自己的心,再也找不回来。
凤玄六十六年,他官拜上卿,他依然才华横溢,却也风流多情,他红颜知己多的连他自己都说不过来,她们唯一的特点就是眼睛,纯粹的琉璃色,只要有一丝相似,他似乎都会迷恋,深深地迷恋,那份迷恋,却从未到达过心底。
世间的事情,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定论,那天的酒楼,当那个红衫的少女,眨着琉璃眸,狡黠的一笑:玉靛青!……我是你老大舞飞扬……
那一刻,他只觉得上天真的跟他开了个好大的玩笑,喜悦、震惊,全都涌现,只剩下大笑,紧紧地拥着她,感受着她是的的确确的存在,他只觉得那一刻,他的心,真的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