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昨夜睡得好辛苦
新纳的琴妃起身盈了一礼言道:“是的,陛下,女儿出嫁,母亲绣制手帕,此乃宇硕例来不更改的传统。”
语音刚落,华贵妃就接下话来,“琴妃妹妹说得对,陛下有所不知,若女儿出嫁无母亲绣制的手帕,是件非常不吉利之事。”眼角的余光瞟向了某处,轻蔑的态度在眼神里瞬扫而过。
世人皆知宰相夫人早逝,华贵妃作势无意一出此言,众人的眸光不约而同的移向了凤宁,媚贵妃自是清楚有人在意得志满,当然不会放过华贵妃刻意挑言的好戏,一改方才看向凤宁时的冷漠,掀起盈盈笑意言道:“宁贵人,你可别多心呀,贵妃妹妹并非意有所指,你若无绣帕,姐姐倒是可以送你几条以补缺憾。”
母亲一词,一直是凤宁前世今生的一处心结,按照师父生前的话,前世唏嘘的经历造就了此生的纳兰凤宁,前世今生本为一体,所以很难忘却,理智尚还清醒,清楚媚贵妃此举不过是想挑起她与华贵妃的不愉快,毕竟两人同一日进宫,如今的身份地位却是天壤之区,而华贵妃方才的话也明显是冲着自己说的,想她未置一言,只是存在而已,就招来了矛头相向。
帝王星眸暗敛,于媚贵妃的话未置一词,与众人一样,静静的等着凤宁的反应,她的宁儿可非好惹之人,想起在边境村庄的话,曲指累计得罪她的次数,目的只在于好秋后算帐,寒眸自然而然的溢出些许看戏的兴味。
于紫御麒的缄默,在凤宁的意料之中,反正打一开始,他便处在了看戏的位置,站了起来,冲着众人清冷的勾起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浅笑倏然悚涩极了,直让人看得倒吸口凉气,“纳兰凤宁自是幼年丧母,身不由已的入宫仓促至极,怎有时间备好嫁妆?与凤宁的福浅相较之下,诸位贵人娘娘们却是福泽丰厚,您说是吧——陛下。”
语声空灵清澈,仿佛似露滴坠落于水面,从未听过宁贵人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且当着陛下的面,竟敢说进宫乃是身不由己之举,陛下的性情如何,她没见识也该有听闻罢,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她也能说出来,她是太没心计了么,经不起这样浅显的撩拔,敢公然挑衅帝王的威仪。
晚霞的余光映射着湖里的晚莲,寒风携裙悄然走过,不料身形微侧,掀起了无数的涟漪微波,寂静在周围落幕了少顷,那些本停留在凤宁身上的目光,此时全然带着怯怕之色看向帝王,没见他说什么,却看到宁贵人蓦然抹身离开,那冰冷清雅的身形犹如一株可远观而不可近亵的清莲,如迷梦境中一般缥缈虚幻,如此女子,除了于她不作而生的高贵气质不甘之外,又不禁为她捏了把汗,大胆冒犯天威,这宁贵人怕是性命堪忧了罢。
寒风徐徐而过,吹来的记忆越来越多,思及的往事如同高山滚落的雪球,挥之不去,无法驱逐。
天空飘洒的雪花,将凤宁层层包围萦绕,驻足仰首,却是一滴泪水滑落,点点雪花凝在脸上,点点的冰冷点点的漠伤。
曾几何时,寂静的校园后山,只身游走在树于树之间,聆听着微风拂过,树叶沙沙飘落,抬眸时,连湛蓝的天空都褪去了颜色,被笼罩了层层低落的阴霾。
曾几何时,喧哗的街道途径,来来往往擦肩而过的身影,本想置身其中感染一丝热闹气氛,让他人注意到自己是个存在的实体,却还是让她轻易从中找到寂宁阵阵。
在那个家里,没有爸爸,妈妈说那叫破碎,奶奶每日不厌其烦的叨念,于是,她是多余的,成了不可更改的事实。
一句扫把星,尖声入耳,吼断了她努力维持的惦念,妈妈一次一次的无情冷漠转身,让她觉得家——好冷,她不是她生的么?自己并非她从小疼爱的女儿么?父亲死了,为何她要与奶奶一样,将所有的责任归于自己?
洋洋洒下的白色,凝在发间不愿离开,贪恋那一点薄薄的温度,将它溶成雾气,冰冷的包围着这一动不动的神情漠然,眸光凄凉的女子。
竹梅撑着纸伞站在假山旁,看着不远处徒然落漠的孤痕,想去为她挡些落雪,却不忍兀自出声扰了这幅惟美的雪中之影。
主子久不归芸然宫,落雪了,竹梅便撑了伞出宫迎接,可去了好久也没有回去,竹兰这才寻了出来,一到此处,便看到了一让人心涩不忍打扰的一幕,行至竹梅身畔,轻声言道:“回宫煮些姜汤。”
明白竹兰的意思,竹梅颌首转身离开,竹兰撑着伞,略微叹息后,向凤宁走了过去……。
头顶徒然阴暗些许,眸光轻抬,一柄撑开的兰花纸伞,玉眸漾着湿意,“竹兰,你可有尝过让最亲的人否定存在的感觉?”不经意间用了前世说话的口吻,淡淡的,虚无缥缈。
闻言,竹兰只觉心中一沉,却不知如何作答,轻声言道:“主子,天气寒冷,身子要紧,请您随奴婢回宫罢。”今日的主子不对劲,可是从纳兰宰相那里听说了什么?
夜静奇异,帝宫铺满了月光皎洁的银白,乍一看去更是添了几分诡色。
一抹身影匆匆而过,巡夜的御林军们个个训练有素,却丝毫不曾察觉,只看到了林总管只身行走在曲廊中,一惯的神情冷漠。
身影落入芸然宫里,门口的竹梅立即行了一礼,“陛下。”
紫御麒径直踏入了门槛,邪魅森冷的俊颜上寒光迫人,声调阴沉的言道,“怎么回事?”
竹梅随其身后,见惯了陛下怪异的神情,此时却添了严肃与担心,不免有些愕然,还是分寸的应道:“怕是主子在御花园中受了凉。”
竹兰拭着床榻上女子额上的细汗,见到陛下至此,立即跪下请安,“叩见陛下。”
紫御麒来到榻上,看了一眼榻上人儿的模样,清晰慑人的两束冰火倏然凝聚在苍眸之间,神色蓦然暗沉,周围的气息霎时变得悚然惊恐无比,敛眉的瞬间挥袖出去,竹梅立时感到腹中一阵锤心的痛楚,却不敢有所动作捂住,唇角已渗出了殷红,跪在地上惶恐不安,“奴婢该死,陛下恕罪。”
阴狠的瞪了一眼求饶之人,眸光轻转后变得心疼温柔,受凉?宁儿有着深厚内力护体,怎会让自己受凉?难道是今日自己做得过份了,伤了她的心,忽略了自身护体的能力?
瞧着她眉宇紧蹙,额间细汗层出不穷,颤动的睫羽,不安的神色,呼吸略带急意,分明是为梦魇所困,梦魇?回想相识以来对她的认识,从未见过她为何事焦急不安,如此淡漠随性之人,也会为俗事所困,在睡梦中惊惶万分么?还是她掩饰得太好,佯装性子,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灵魂深处的脆弱?
扯过仍跪在地上的竹兰手中的绵锦,为她拭着凝聚成珠的汗滴,紫御麒真是越想越后悔,也想过,以宁儿之能,又岂是能让一个帝后之位给束缚,可如果不这样做,怎能将她固紧在身边,不会让自己觉得她在怀里,心却十分遥远,于是狠心安排,他也认为帝后之位不算什么,可若能安慰自己的心,让她离自己近些,不择手段伤到她也在所不辞。
心下揪着叹息,正欲将绵锦递给竹兰打湿,却被她突然紧紧的抓住,一瞬的讶然之后,便听着她不安痛苦的声音,“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病房,妈——,妈——,别丢下我,我的好怕,奶奶,奶奶,我不——是扫把星,不要——打我,妈——,我好痛,不要离开我,不要——。”
此时眼角滑落的泪水,与渗落的汗水交织,出现永远不可能呈现的脸上,焦虑不安,无助彷徨,如此的脆弱,深深的揪扯自己的灵魂,紧紧的握着她的手,锐利的眼眸斜向一旁,“娘娘回来之后可有说什么?”他不相信自己那出戏就能把她伤成这样。
竹梅俯首应着:“回陛下,主子回来后就没在说过一句话。”
竹兰却说:“在回宫之前,主子对奴婢说了一句话。”回想主子说话时的神情,或许正是应结所在,陛下问及,自是不敢有所隐瞒。
“什么?”
竹兰应道:“主子问奴婢,可有尝过让最亲的人否定存在的感觉?”
被最亲的人否定存在?纳兰夫人已故,难道是纳兰青宏做过什么伤害宁儿的事情?可看父女俩的关系并非自己心中所悟才是,那是为何?冷却的寒眸狠光一束,凶涌的杀意腾腾泛出,宁儿,不管是谁伤害了你,我都会让他为此付出代价,后悔出生于世,“你们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