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无言的感动
苏澜依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感到头顶传来一阵清凉。仿佛是山间的瀑布,一泻而下,拂过肌肤,属于自然特有的凉意浸入骨髓,却没有颤抖的阴冷。是一种很舒服很舒服的凉爽,就好像是在盛夏听一曲空灵的天籁之音一般,随心随性而为。
良久,那股清凉的感觉停止了,突然从脑门上传来一阵刺痛,好像是用一把刀硬生生揭起一个伤疤一般的疼痛,剜心腕骨的痛。跟刚刚清凉之感相比简直是冰火两重天,苏澜依忍不住大叫了一声,“疼——”
“姑娘,忍一下。老头子不会害你的。”
苍老遒劲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不会害我?苏澜依在脑海中呢喃着这么一句话,心里渐渐安定下来,可是额头上的那抹疼痛还是无法忽略。苏澜依紧紧咬着嘴唇,不再让自己发出声音。
深邃的黑眸盯着那张已经被咬出血的嘴唇,有一些淡淡的无奈。这个小女子,到底是要如何呢?如此地倔强却又是如此地脆弱,真是让人疼不得却又是放不得,怪不得自己那个琛儿徒儿要那么痛苦……
唉,年轻人的事,就交给他们自己吧。
随即无良童子猛地抬起手在她的额上一拍,苏澜依就晕了过去。白发老头把她放在了衡芜的身边,点了她的睡穴,就飞身离去。
黑暗中,睁开一双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苏澜依这会儿沉睡的脸。
岚青王府。
一个月白色的身影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那个石台,如墨青丝散逸在背后,清风摇,发带凌飞,带起一支飘逸的轻舞。男子微微抿唇,紫眸恬淡,透着莹莹的光泽,他站在风里,透着一股浓浓的忧伤。
“爷。”
轻轻转身,祁彦琛淡淡说道。
“事情办得如何?”
岚丘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
“爷,还没查到。”
深深叹了一口气,祁彦琛负手而立站在窗前。微风迎面,掀起如墨青丝,无声飞扬。岚丘站在身后,迟迟不走,似是有些犹疑。
“还有什么事?”
“爷,两日前,皇上下旨说八皇子身染恶疾,被送至蔓黎岛养伤,任何人不得探视。”
紫眸渐渐凝聚了怒气,由莹莹的淡紫色渐变成幽深的深紫色。一个皇子,竟是凄凉到被当做皇室丑闻吗?高高在上又如何?身为人父的最基本的感情都不存在了?
那个人一定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么就是说,这次刺杀的背后主使……
“岚丘,半个时辰后进宫。”
骨节分明的手狠狠握紧了,指甲陷进肉里都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紫眸深深望向窗外,那个石台上似乎还留着那个白色的身影,衣袂飘飞,翩翩而舞。
关节泛白的手指微松,眉宇间仍是日夜兼程的疲劳神色,紫眸中闪过一丝温柔的光芒,转瞬即逝。
澜依,一天不见,你还好吗?
晟和宫。
“七儿,你回来了。身为一个王爷,你该知道朝纲。”
祁御天坐在寝宫里的书案后,一袭黄袍,上绣飞龙舞凤,华贵无比。头戴一顶明黄金冠,插着一支金簪,剑眉挑起,冰冷的眼神中微带疲倦,注视着站立在面前的祁彦琛。
“皇上,八皇子坠崖,生死不明。”
祁彦琛的脸上没有表情,语气平淡,却含着无比的坚定。祁御天闻言一震,若有所思的眼神愣怔地看着祁彦琛这会儿冰冷的脸,黑色的眸子里隐隐有了些怒气。
“八皇子身染恶疾,已送至蔓黎岛养伤。”
两个人似乎是各自杠着一般,各自坚持自己的言语,谁也不让。或许这就是父子间的默契吧,是默契也是症结所在。
祁彦琛抬起头,一双墨瞳盯视着祁御天,丝毫不闪躲的眼神,锐利如刀。冰冷的眸子里流转的是无以言喻的失望和凄凉,那种凉到心底的冷然刺痛了祁御天的眼睛。从来都是冰冷如斯的祁彦琛,从没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如果可以,皇上,可不可以剔去我皇家的血脉。我,以它为耻。”
一字一顿,都敲在了祁御天的心上。墨瞳骤然缩紧,怒气凝聚,更暗含着浓切的悲伤和无奈,直直射向站在面前的祁彦琛。
祁御天腾地从龙椅上站起来,一只大手狠狠拍击了一下案桌。桌上还未审阅完的奏折腾空而起,啪一声落定,跌得凌乱。额前的发丝被掌风震了震,在空气中轻轻颤抖着,漆黑如玉的眸子里射出阴冷的光芒,胸脯微微起伏。
“放肆!”
饱含怒气的吼声铮铮然回荡在空越的寝宫里。门外的太监宫女们不禁狠狠抖了抖,都吓得跪倒在地上,肩膀还不住颤抖着。这龙颜大怒可不是谁都承受得起的,看见七王爷一脸阴沉地来到皇上的寝宫,就知道不会发生什么好事,这对父子何时和颜悦色相对过?
“哼,你生在何处岂容得你选择!”
“赐生之恩,无以为报,可惜,我不欠你的。”
只有祁彦琛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是在滴血,也只有祁彦琛明白这种疼痛将要伴随一生。一个不爱自己的父亲,一个从不关心自己的母亲,永远放不下那份恨,却注定永远含着希冀绝望下去。
彦寒,你的离开是你的劫难,还是解脱?
刚走到皇帝寝宫门外的皇后耳尖地听到了两父子的对话。雍容华贵的精致脸庞霎时染上了一层迷蒙的凄楚色彩,满头的金步摇叮叮零零响着,仿佛奏起一曲凄婉之歌。原本那妩媚的脸上更是多了一层清冷。
就像是一个遗落人间的仙子一般,她站在门外,笑得苍凉。
“奴才叩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奴婢叩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门里的人听见外面的声音,都收敛了刚刚怒气横生的脸色,祁御天依然是胸脯起伏着,坐回到书案后。祁彦琛则是依然一脸的冰冷,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袭火红长袍的皇后翩翩而来,衣袂随着走路的迅疾翻飞,恍若仙子般,依然妩媚的脸上清晰可见年轻时那宛若天人的绝美容颜。祁御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芒,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
简单的问安后,四目相对,都是冷然的神色。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终究是一个拥有佳丽三千的皇帝,父亲和丈夫的角色对于他来说永远是附属品。一次次的失望已经几近了绝望,自己住的暮荷宫不知何时早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
眼底蒙上一层冷雾,收回了思绪,皇后淡淡开口道。
“臣妾有事。”
墨瞳怒气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深邃平静,恍若是一潭幽水,深不见底却是事事了然于胸的镇定。
“哦?皇后前来所为何事?”
“臣妾得知,今天七儿来了宫里。于是正好前来与皇上商议此事。七儿也不小了,还是皇室里唯一的王爷,该立妃了。”不必说别的,还不如直奔主题,自己与面前的这个曾经视为天的男人,早已经无话可说了,不是么?
话音刚落,祁彦琛的心狠狠抖了抖,立妃?脑海中闪过那个对着自己冷然说出决绝的女子,那个一身白衣对着自己恬然微笑的女子,那个明明疼着却始终不开口说一句话的女子,那个红着脸嘟着嘴装作生气的女子,那个一束天光送到自己面前的她。
连她都要成为自己永不可及的疼痛吗?
祁御天把祁彦琛的失神看在眼里,嘴角撩起一抹深意的微笑,双眼看着这会儿愣神的皇后,缓缓开口道。
“七儿的王妃,自是要看七儿的意见了。”
祁彦琛抬头,双眼不离,盯视着眼前的两个人。
“衡芜,我要回去了。”
“为什么?不去万莲洞了?”
“不去了。”
“为什么?”
“只是想回去。”
衡芜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人儿,这个变化无常的小女人,几天前还是一副不到万莲洞绝不回去的模样,现在居然说不去就不去了。女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善变,不过自己又能耐她何?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不过自己是何时开始这般迁就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