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又在说什么疯话?什么‘十面埋伏’?”他轻拍了下艾飞的后脑勺,斥责中带着万般怜爱。
艾飞则不屑地摆摆手,环顾着四周一片葱茏翠绿,喜不自禁道:“你个土老帽!虽说章子怡死来死去死不了,竹林里的打斗场面可是够酷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有这片竹林呢?要是我也能在树上飞来飞去就好了!”
令狐修仰头望了望,嘴角一扬,右臂揽住她的腰,纵身一跃,穿梭于竹林上空,中国古装版森林泰山粉墨登场。
“妈呀!救命啊!啊!!”艾飞直觉头晕目眩,心里七上八下如坐过山车般,紧紧扣住令狐修坚实的腰,杀猪宰羊般嚎叫着。无意间瞥向远处,惨叫声嘎然而止。她瞪大双眼,伸手一指,“铜人,那边躺着个人!”
令狐修闻声望去,眉头一蹙,踩荡着竹端直奔过去,到了跟前翩然落地。
艾飞缓缓将手从令狐修腰间移开,噌上前去打量。一男子趴在地上,身后一串斑斑血迹,再仔细一看那侧露的脸颊——
“老莫!”艾飞惊呼一声,直扑过去摇晃着莫问的肩膀,“老莫你怎么了?醒醒啊!”
令狐修剑眉皱紧,俯下身来将莫问仰面翻转过来,不由眼波一震——莫问的胸前鲜血如柱般涌出,已浸透前襟。
艾飞一屁股坐在地上,向后蹭着,嘴巴大张,直愣愣地盯着滚滚而出的鲜红,一时间仿佛忘了如何呼吸。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血的恐惧,那慎人的红,仿佛要将自己吞噬。
令狐修探了探莫问的鼻息,沉声道:“气息尚存。”说罢回头望着艾飞,见她如失了魂般,幽黑的双瞳斗然黯淡。
艾飞听他一说,猛然回过神,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急切地问道:“快想办法救他!”
令狐修紫唇抽搐了一下,手中暗暗攥拳,片刻却抚摸下她的脸颊,起身环顾四周,“这里离城内还远,他伤得这么重经不起颠簸,还是就近寻个人家安顿下来再请个郎中妥当些。”
艾飞对着他猛点头,“好!咱们快走!”说罢轻轻扶起莫问,靠于自己肩上。
令狐修黑瞳中一丝哀伤掠过,却没说什么,上前帮着她将莫问伏于马上。
几间茅屋上空,炊烟袅袅。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大娘端着一盆热水进了屋,望着木塌上的莫问,不忍道:“刚烧好的水,快与他洗伤口吧。”
艾飞忙不迭的接过,红着眼睛道:“谢谢大娘。”说罢将盆端至床边,放进手帕投着。
“哎,夫君伤成这样,怎么能不急啊。我老头子正烧饭呢,一会我给你们端来。”老大娘摇头叹息,出了屋。
艾飞无心多想,可在令狐修听来却如伤口洒了盐一般,心脏每跳动一次都伴随着撕裂的痛,胆怯与不安的情绪蔓延至全身。
艾飞并未抬头,拧干手帕,迟疑了一下,轻轻捏起莫问血红的衣襟,缓缓扒开——左肩上一道斜长伤口迎入视线血肉模糊。
她眉头紧锁,咬着朱唇,执着帕子的手颤抖着向伤口拭去,却猛然回头,俯身大呕。她实在忍受不了这血淋淋的一幕,刺鼻的腥味让她晕眩。
令狐修回过神来,连忙轻拍她的后背,见她双眼呕得通红,捂着嘴煎熬万分,便夺下手帕,微笑着嗔怪道:“怕成这样还逞能,到那边去坐,我来吧!”
艾飞没有动身,依然坐在床边,却不敢再瞅莫问一眼。
令狐修将莫问上身衣衫渐渐褪去,黑瞳斗然一震,思忖片刻,却未说什么,只悄悄从怀中掏出一粒白色小丸塞入莫问口中。
一炷香时间,莫问已被裹得跟木乃伊一样,可依然血流不止,脸色愈发苍白。
“这家老伯给的草药怕是不当事,我还是去请个郎中过来吧。”令狐修摸着莫问的脉息,剑眉蹙起。
艾飞忽地起身,连连点头,“那你快去快回!”说罢又坐在床边照看起莫问。
令狐修似觉心抽搐了一下,黑瞳中说不出的凄凉,顿了顿,步出屋子,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皎月映照着茫茫夜色。
“他怎么还没醒?究竟怎么样?”艾飞迫不及待地跟着郎中屁股后追问。
郎中收拾起药箱,笑道:“虽遍身伤口却幸未伤及要害,只不过失血过多,还需时日静养,待他醒来按方服药即可。”说罢领了银子谢过一番便回去了。
艾飞终于松了口气,轻轻替莫问掩了掩被角,呆呆地望着他出神。“老莫,你那日离开到底去干什么了?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是谁对你下毒手?你快点醒来吧。”她眉头蹙起,默默地念着。
令狐修古铜般的面容黯淡无光,幽怨与凄凉交错于幽黑的双瞳之中,紫唇欲言又止,只轻轻地将一包东西置于木桌上,望了艾飞一眼,默然颔首走了出去。
“姑娘,过来吃饭吧!穷人家,没什么好吃的。”老大娘端着热乎乎的馒头和粥,外加两样小菜,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老伴。
艾飞笑着摇摇头,“大娘,你们吃吧,我还不饿呢。”
老大娘将饭菜置于桌上,纳闷道:“怎么有包糖炒栗子啊?”
艾飞一听,连忙起身将栗子托于手中,已没有了热气。她下意识的环顾一番,问道:“大娘,我相公呢?”
“你相公?不就在这躺着呢吗?”老大娘冲木塌瞧去,一头雾水。
艾飞向后望了望,转过头来笑道:“大娘,他不是我相公!那个黑黑的才是呢!”
“哎呦,我这老眼昏花的!还说了那等话,真是该打!”老大娘作势在脸上拍了一下。
旁边的老伯鼻子一哼,“我说什么了,你那嘴没一天不惹祸的。”
老大娘瞪了老伴一眼,“我这嘴怎么了?比你一天到晚憋不出个屁强!“
老两口你一言我一语地斗起嘴来。
艾飞却早已跑了出去,将其他几间茅屋探了个遍,也不见令狐修踪影,正忧心之际却望见菜园子边坐着一个人。她释然笑开,飞奔过去,跑了几步却停下了脚步。她缓缓地走着,笑容敛起。那沉默的背影不再像往日那般英气勃发,却似一个失意的邻家男孩,孤单的让人心疼。她默默地站到他身后,轻声道:“你生气了?”
令狐修低头不语。
艾飞眉头蹙起,嘟着嘴思忖片刻,蓦然笑开,清清嗓子唱起来:“对面的铜人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边的美女很无奈,请不要假装不理不睬。”
令狐修扑哧笑开,回头白了她一眼,“就会唱些乱七八糟的。”
艾飞见他笑了,便一屁股挨着坐下,挎起他的胳膊,脸凑过去笑嘻嘻道:“嘿嘿,不生气啦?我是太担心老莫所以才冷落了你,你就别再吃醋啦!”
令狐修扬起的嘴角僵住,仰面望着璀璨星斗,幽黑的双瞳深邃起来。踌躇良久,古铜般的面容斗然凝重。他剑眉皱起,低头问道:“如果哪天我受伤了,你也会这样担心我吗?”
“啊呸呸呸!”艾飞眉毛一挑,连吐三口,斥责道:“好的不灵坏的灵,以后别说这种话!”
令狐修头愈发的低下,低得看不到他的脸,“我想过了,是我太自私,太冲动,一心想独占你,并未曾问过你的心思。如果你的心——另有所属,我——”话未说完,软绵绵的掌心贴在紫唇上。
艾飞绽放出灿烂如星空的微笑,凝望着他,缓缓地收回手来,缓缓道开:“我来到这陌生的地方结识了很多朋友。谷歌尖酸刻薄却很体贴;小怜善解人意,是最懂我的;以寒虽是个书呆子却有一身硬骨头;灵儿疯疯癫癫的却很招人怜爱;跟婉容在一起呢,总有说不完的话;白扇子呢,有点聪明的叫人嫉妒;秦放就是一块石头,但却忠心不二;而莫问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只要他一说话,我狂躁的心就会平静如水。”
令狐修别过脸去,握紧的拳中满是汗,不敢再听下去。
艾飞瞟了他一眼,偷偷一笑,接着道:“不过我知道,平静如水并不是爱的感觉。如果真爱一个人,一见到他,心中就会泛起涟漪,甚至波涛汹涌。而我见了你,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