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午后是养心殿最为安静的时候。李莲英静静地站在东暖阁外,微闭着双目,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如往常,大半个时辰前,李莲英见慈禧看罢几个长篇大论的折子之后,明显乏累了,便建议她小憩一会儿。慈禧采纳了他的建议,由他扶持着走到床边睡下。他则轻移脚步退出了东暖阁,在门外守候。因为常年如此,李莲英竟然练成了站着打瞌睡的功夫。
“小李子!”东暖阁内传来慈禧清脆动听的声音。
“嗻!”李莲英应声掀帘而入,弯下腰,以一种半男半女的特殊嗓音答着,“奴才在这儿哩。”
“咱们出外儿遛遛圈子吧!”
“嗻!”
李莲英如同练过轻功一般,快步来到慈禧的面前,连半点声息都没有。他伸出双手搀扶起慈禧,轻柔有力,使慈禧觉得很舒服。两人来到门边时,李莲英对着一个守候在旁的小太监说:“告诉大伙儿,太后要出外遛圈子了。”
慈禧很喜欢在早晚饭后和坐累了的时候外出散步,她管这种散步叫遛圈子。今天看了几个折子可能有些气闷,所以临时决定到园子里遛上几圈。按着慈禧的规矩,她遛圈子的时候,只有李莲英能近身陪伴,其余的一大班*女、太监则要离开他俩十几步远,有的端椅,有的拿伞,有的捧茶,有的背药囊,还有的要提着马桶走在最后。不管太后走多远,这班子人等都要照例远远地跟着,尽管慈禧通常不用他们手里的东西,但他们都绝对忠于职守,不敢有丝毫懈怠。
慈禧慢悠悠地走在养心殿后院的碎石路上,两只手轻轻地上下甩动。李莲英紧跟在后,始终与她保持着一步的距离。跟在慈禧的后面,李莲英再次从心底里赞叹着西太后的美。虽然她今年有四十六岁了,再怎样精心打扮,眼角眉梢间的皱纹也无法抹平,与宫里许多年轻的妃子、宫女相比,要显得略逊一筹。但若是从背面看,慈禧匀称的身段依然如妙龄少女样的胖瘦得宜,她乌黑发亮的头发令许多如花似玉的宫眷自叹不如,尤其是她那花盆底下的步履,不偏不倚,不紧不慢,那一闪一扭的细腰,活像一条柳枝在摆动,真有说不尽的轻盈、优雅、婀娜多姿;若专比背影的话,西太后毫无疑问地要压倒群芳,独占魁首。
走了大约有一刻钟光景,慈禧在一栋月亮门前停下了脚步,李莲英也适时停步,躬身站在慈她身后一步远。
“小李子,上前来。”正当李莲英醉心于欣赏太后的美丽曲线时,慈禧召唤了。.
李莲英连忙跨前一步,走到慈禧的肩旁道:“奴才在这里听吩咐哩!”
“在山西做布政使的那个葆庚,就是豫王家的那个胖胖的,还有些能耐的后裔,你还记得不?”
几年前葆庚赴任陛辞的时候,慈禧是见着过的,不过因着葆庚肥头大耳、粗鄙不文的样貌,让她实在有些不待见,也没留下什么印象。今天直隶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在娘子关外,有路人报案说有三十多个满洲人被砍下了脑袋,罗成了塔型。其中就有这位当朝从二品的山西布政使葆庚。慈禧大为震怒,虽然直隶总督李鸿章于第二日就据折禀报,自请十五日内必破此案,可是慈禧仍不满意,限令十日内查出真凶,否则直隶一省的官员从上到下都别想讨了好去。
李莲英自然知道葆庚被杀的事情,他与葆庚也有着一定的勾连,那货很有些眉眼高低,每次进京都有孝敬,少则千两银票,多则上万,很是会做人。李莲英也着实帮衬着他办了些事情。
如今葆庚被害,他也有些不高兴,没来由少了一份孝敬,如何不恼。慈禧动问,他连忙应答:“前些年山西闹灾的时候,葆大人进过几次京,奴才倒是远远的见过几次,听说这人能说会道的,办事也勤快,没成想,就这么去了。”
李莲英跟了慈禧这么多年,经历的风雨也多,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遇上太后动问,他回话的时候总会留上几分。外放的这些个满大臣哪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如今人死了,没准会有多少人等着往他身上扣屎盆子呢,这时节还是留些个话头的好。不过人死为大,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说辞倒也无伤大雅。
慈禧点了点头说:“豫王家的人就这个还有点出息,在熬上几年,也能坐上封疆大吏了。还不到五十岁的人,愣是遭了横死,怪可惜了的。哎,你说这人呐,真是……”慈禧微皱着眉头,一脸惋惜地看着身旁的千年古柏。
过了一会儿,慈禧微微摇了摇头,说:“不说这些了,我有些乏了,回去吧!”
说罢,慈禧转过身子,向养心殿后门走去。刚走到东暖阁帘子边,只见内奏事处的佟太监正捧着黄缎包裹的奏章匣子肃立一旁。
“谁的折子啊?”慈禧一只脚已跨进门,顺便问了一句。
“外奏事处的赵老爷说,是直隶总督李鸿章的。”佟太监恭顺地回答。
“噢,李鸿章又有折子。”慈禧将另一只脚停住,冷哼了一声说,“递上来吧!”
“嗻!”佟太监躬身应命,跟在李莲英的后面,随着慈禧进了东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