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被背叛,被打败,被囚禁,被解救,直到现在的失去法力、失去光明,一切都发生在他的意料之外,他需要安静,安静地思考,安静地谋划对策。
可是那个除了傻笑就只会哭的白痴丫头,竟然连捉鱼都要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她就像一只喳喳叫个不停的麻雀,惹人心烦。
“万劫!万劫!那边有条红白相间的锦鲤,好漂亮啊!”浑身湿透了的姬笑笑还站在溪水中央,望着不远处的漂亮鱼儿欣喜若狂,“好大的鲤鱼啊,至少有三斤呢,万劫你肯定没见过这么大的鱼,我马上捉上来给你抱抱!”
“闭嘴”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已听见她摔倒在水里的扑腾声了。
已经是第几次了?他都能感觉到满眼的白光渐渐暗了些许,可她都还未从水里捉回来一条鱼。
“啊,又游走了……”忙活了整整一个下午,却连一条鱼儿都没逮着,可怎么给万劫交差啊?满手青泥的姬笑笑连哭的心都有了。
趁着她黯然神伤的时候,他正好调整浮躁的心情,理清理乱的思绪,认真地思索:天庭和妖界一定已经派兵四处搜寻他,俨然是个废人的他,定要找一个可以休养生息的地方。
“万劫!万劫!我又看到一条大鱼了,比刚才那条还大呢,真的很大哦,我马上捉来给你抱抱!”
其他的法术大约也只是被封印了而已,他的瞳术却为何……一定要尽快找到治疗眼疾的方法。
“哦哦!我捉到鱼了!我终于捉到鱼了!哎呀,万劫!万劫!这边的云好白好漂亮啊……哎呀我的鱼!啊~~~我的鱼啊~~~万劫……”
到底还有谁在出卖他?整个日月极地里竟然都找不出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来,每一个人都有背叛他的动机和嫌疑。也许,那个人暂时还能利用吧?
扑腾扑腾几声后,欢快的脚步声伴着银铃一样的笑声一起响了起来:
“万劫!万劫!你看我捉到的鱼啊!好大的一条鱼啊!都没有磷呢!”
聒噪不停的麻雀突然惊诧诧的一声“哎呀”,话音还未落,滑腻腻的一尾大头鲶鱼已蹦跳到了他还未痊愈的身体上,挣扎得欢。
“什么东西?滚开!”
虽然明知只是一条已在垂死挣扎的鱼而已,但生者近身的厌恶与排斥还是让永远神经紧绷的万劫在一瞬间雷霆大怒。
“滚!全都给我滚!滚啊!”他一下子站起身来,疯狂地用猛力挥动的双手与振聋发聩的吼叫去排斥周围的一切……山川,空气,还有吓得惊呆地姬笑笑,“混蛋,你们都以为我是个废物是不是?你们都巴不得我快点灰飞烟灭是不是?我要杀了你们!你们这群该死的混蛋!我一定要亲手毁灭你们!”
印象中的万劫,是寂寞阴冷而久久沉默的,他冷静地与父母兄弟厮杀,冷静地登上了皇位,冷静地对抗一切意图置他于死地的……他怎么会,怎么会……
也许,是太多的愤怒与仇恨已经无法完全抑制在心灵深处了;原来,他也同她所了解的一样,并不是连心都如精钢坚硬的人。
他咆哮着,挥打着,身后的梨树被他在暴怒中劈成了两半,轰然倒地。
满树的白色梨花漫天洒下,如极地外从未停止飘落的冰霜雪花。
背对着一时不知所措的姬笑笑,万劫孑然立在倒地的大树前,落地的巨响让他慢慢冷静了下来。
白云悠悠地飘着,林间的鸟儿却不敢再起声歌唱了,寂静的山谷里,只剩下溪水潺潺,清流淙淙。
突然,她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不想万劫死,我不想万劫灰飞烟灭,我想活着,和万劫一起,好好地、快快乐乐地活着。万劫……”
这是什么?美人计还是苦肉计?哼,欲夺他的命,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何必如此做作!
若不是看在她为他被骗去了整整九百年修为和保命内丹的份上……
“滚。”他紧闭着眼,深蹙着眉,咬牙忍住要掐死她的冲动。
“我不滚,我不滚!呜呜呜呜……万劫……我知道,知道你恨我……恨我的血把你害成了这样,我不是故意的,万劫,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泪水决堤,浸湿了他的衣背。紧抱的双手放松了一丝,呜咽转为了抽泣。笑笑抬起头来,旋走到他的面前,踮起脚尖,轻轻抚上他的眼:
“以后让我做你的眼睛好不好?万劫,你看,春天已经来了啊,你一直都在极地里,没有看过春天的样子吧?我来做你的眼睛,我来给你带路,我们一起去感受春天,好不好?”
说着,笑笑拉起了他的手。
她的手与他的不同,小小的,嫩嫩的,柔柔的,很温暖……
但是,她以为她在干什么?!
万劫突然愤怒地甩开她的手,沉着俊颜大步走开了,只留下眼泪还未擦干的姬笑笑,怔怔地伫立原地,茫然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万劫!万劫!等等我啊万劫!”生怕失去光明的他会在某处摔倒,她赶紧捡起地上被他摔死的鲶鱼,急急地追了上去。
烟花三月,淫雨霏霏,水珠儿如细丝纷飞,如绵针乱舞,终日不曾断绝。
与世隔绝的山谷中,青峰下,清流旁,一座点金镶玉而又不失玲珑雅致的小巧别苑坐落于百花丛中,轻雾缭绕,花红柳绿,远远望去,如画中仙境一般好看。
远远的走来一队队整齐的人马,先走来两列打幡旗、执尘拂,翻飞的金黄旌旗之后,是十六个神情严肃步履稳重的持刀侍卫,侍卫们护着一辆奢华马车,车后卫兵侍从及随行车辆不计其数,浩浩荡荡如长龙一般见首不见尾。
“停!”骑着高头大马一直守卫在马车一旁的侍卫首领突然打出了手势,整个队伍很快停止了前进。
侍卫首领跳下马来,走到马车边,对着里面的人恭敬地禀告道:“小王爷,到轻仙居了。”
车窗鹅黄薄纱帘内传来清如泉水的少年音:
“到了吗?把后面的那些东西,都抬到门口去吧。”
洁净宽阔的床榻上,俊如白玉的男子正盘腿而坐,一头黑发落肩及腰,玄色旧衣裹住精壮而受伤的身躯,霭霭黑雾缭绕紧围。一看便知,闭目运气的他,正在凝神养身,此时渐入佳境,一旦打扰了只怕有走火入魔之可能。
可惜与他同处一室的人又偏偏是姬笑笑这么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看着人家在静心养身,竟然还百般无聊地趴在窗户上兴奋得如跳上枝头的小麻雀:
“万劫!万劫!你快来看啊,昨晚还是个花骨朵的昙花,现在都谢了!哎,一定是昨晚已经开过了,我前几日都还想着,要夜夜来观它花开的,只有昨夜睡迷了没有起来,结果就……呜!”
已经被她的聒噪磨得快没了脾气,万劫依旧双目紧闭,不予理会。
“真是可惜呢,亏得我还用了几个小咒,让它在夏日之前盛放,还突发奇想地要看‘一夜百花开’的奇观呢……”哀怨中有些小小失望的姬笑笑叹了口气,回首看着万劫那张美如雪花冷若冰霜的俊颜,露出灿烂的一笑,“万劫,你知道吗?这个昙花可与其他的花不同,是大有来历的呢!”
此时万劫终于忍不住,金口轻启了:“一朵花而已,有什么来历?”
“哇,万劫,你第一次跟我讨论问题,而不是叫我闭嘴呢,我好高兴啊!”天生粗线条的姬笑笑这下可开心了,一张本来就不停的小嘴这下子更得劲儿了,“我告诉你哦,这是一个很浪漫很浪漫的故事,昙花本是天上的花神,爱上了锄草的翩翩少年韦陀。后来此事引得天帝大发雷霆,他就将花神抓了起来,把她贬为一生只能开一瞬间的昙花,不让她再和情郎相见,还把那年轻人送去灵鹫山出家,赐名韦陀,让他忘记前尘,忘记花神。后来那少年忘记了花神,可是花神却忘不了少年。她知道每年暮春时分,韦陀尊者都会上山采集朝露为佛祖煎茶的,于是她就选在那个时候开花,希望能见他一面,就一次,一次就够了,只可惜的是,春去春来,花开花谢,韦陀从未出现过她的面前。昙花一现,只为韦陀。所以昙花又名韦陀花。 ”
原来韦陀尊者还有这样一段唏嘘往事啊,万劫在心中冷冷一笑,他还以为这个严厉无情的神将天生除了与他冥界作对之外,再无别事了。
“万劫……”
小丫头无声无息地凑到了他的面前,银铃般的声音伴着忐忑与怯意:“万劫,我们不会像他们那样的,对吧?我们不会这样分开的,对吧?”
万劫并不以为这有什么值得她一问的,眉头轻皱:“闭嘴,吵死了。”
“万劫,万劫……”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要步入花神的后尘,小丫头的鼻子就开始泛酸了,“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分开,你会不会记得我?”
“你吵成这样,想忘记你都难。”有本事吵到他不耐烦到极致却还能活到现在的,四海八荒也只有她一人。
意思就是说,他是不会忘记她的咯?姬笑笑开心地立马又蹦跶了起来,一双杏眼比盛夏的湖光还要闪耀:
“你不会忘记我的吧?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的!万一以后我们真的分开了,就让我也化作一朵花吧,嗯,我要化作万劫花,要开满凝华殿的花园,要开出万劫最喜欢的颜色,要散发出万劫最喜欢的香气!”
“不要让我说第三次,吵死了,闭嘴!”
姬笑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啊,又忘记他喜欢安静了。
一阵平稳的敲门声响起,紧接着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狗吠声。
“咦,谁呀?”讨厌吵闹的万劫又阴沉了脸,姬笑笑赶紧走出去,先将已然将她当主人看待的獒犬们安抚好,又走到庭院里,将大门启开。
传闻中的轻仙居主人,是一位绝代芳华的冰山美人,除了闪耀的珍宝以外,她什么都可以不屑一顾。
为了打败优秀的兄长,夺得太子之位,也为了一睹这世外美人的倾国容颜,他跋山涉水,满载着整整十车金银珠宝而来。
怀揣着私心,他站在金匾之下,亲自叩响了大门。
可是,当木门吱呀开启的时候,他却愣住了。
眼前这个有着苹果一样红扑扑小圆脸,还扑闪着亮晶晶杏眼的女孩子,就是传说中绝色出尘的轻仙医女么?
他不免有些失望。
然而失望归失望,正事还是要办的。于是他转过身去,提声吩咐道:“来人,把箱子打开。”
一声令下,他身后堆放得密密麻麻的大箱子一个个被打开了来,纵然今日天阴气凉,那突然闪出的光芒还是刺得毫无心理准备的姬笑笑差点花了眼。
“素闻医女大人技艺超群,乃古今第一神医。今小王奉父皇之命特来叨扰,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医女大人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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