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遇
紫云殿是宫中的小宴厅,精巧华丽而不失气派,通常是用以举行宫中小型家宴。顾云轻急急换装赶回时,远远望见夏国国主还在与顾云轻一个手下对弈。
“我说你去观星台观星了,找了个棋手先拖住他。”霍长平低声道。
“他找我干吗,真是莫名其妙。”顾云轻不悦地撇撇嘴。想起前几日大殿上夏国国主盯着他看,顾云轻打了个冷颤,连忙揪住霍长平的衣领,“小平,莫不是这老家伙好男色吧?”
“我看是想联姻。”霍长平掰开他的手指,“注意形象,他望过来了。”
顾云轻换上一脸清朗的笑,缓缓步入室内,“国主好雅兴,不知棋局如何了?”
“幽国的棋手棋艺精湛,孤王甘拜下风。”王上之意本不在棋,暗自又将顾云轻打量一番,“想不到王爷对星象有研究。”
虽说未艾去守皇陵了未能嫁与他,但他还有其他公主的啊,这般人才既不会委屈了自家的公主,又可以稳定幽、夏两国的关系,何乐不为。夏国现在外强中干,却是很需要幽国扶助一把。
“略有研究罢了,”顾云轻看了看他的眼神,心下当即明白了他的如意算盘。
顾云轻被人打搅了进皇陵的事,本来就十分不爽,他本来最多再逗留多五天就要回幽国,这夏国国主还不识相地来搅和,心下冷笑间便有了主意,“今夜月朗风清,小王久观星象,察觉有异。”
“有异?如何有异?”
“唔……”眉头一皱,顾云轻特意买了个关子,“红鸾星动……”
红鸾星动?站在一旁的霍长平嘴角抽了抽。
王上心中大喜,“红鸾星动,岂不是有好姻缘?”
“是好姻缘。”顾云轻浅笑。
“看来乃天意,正巧孤王的四公主闺名海棠,素仰慕幽国王爷你的才华……”
才华?他顾云轻的形象在夏国不是个无所建树、纵情声色的老头吗,这夏国国主编谎编得真流畅。
“哦?真有此事?小王真是承蒙公主缪爱了。”顾云轻折扇轻摇,一派风流俊雅。
“正巧海棠今夜在画蝶楼作画,离紫云殿不远,不如就请海棠过来与王爷认识认识吧。”夏国国主见他有意,赶紧捉住机会。
“再好不过。”三更半夜作画,鬼信啊。
霍长平面无表情,心里却已经知道顾云轻想干什么了。看来有意向他联姻的都没什么好结果,王王尚书如此,夏国国主也不例外。
不多时,一位妙龄女子以娇羞之态而来。
“海棠见过父王、幽国王爷。”盛装以待的海棠行礼。
“公主无需多礼,小王早闻公主花容月貌,举世无双,今日一见实在是小王荣幸。”顾云轻风度翩翩地点头作礼,不吝啬赞美之辞。心中却不住摇头,戴那么多首饰,抹那么多脂粉,实在俗气。再想想秦未艾清灵绝色的出尘之姿,摇头更甚。怎么同时夏国公主,这个与守皇陵的傻公主相差那么远呢。
霍长平嘴角又抽了抽,有时他真非常有冲动一拳打歪顾云轻那三寸不烂之舌,好让他少讲些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恶心话。
那叫做海棠的公主娇笑,“多谢王爷赞赏。”
“既是王爷与海棠两情相悦,孤王就成人之美,将海棠许给王爷可好?”夏国国主笑得得意。
连“两情相悦”都出来了,敢情夏国国主是要和王爷比说话恶心呀。霍长平继续面不改色地站着,内心却差点吐白沫,无辜地受他们无耻的客套话荼毒。
“当真?”顾云轻受宠若惊,“真是多谢国主你的一番美意。只是小王原定五天之内回幽国……”
“为何如此匆匆?不如王爷先在宫中小住一阵,顺便商量联姻事宜,然后再与海棠一同回幽国举行婚宴,岂不合适?”夏国国主忙提议。
顾云轻暗笑,夏国国主的话正中下怀,“既然国主盛情,却之不恭,小王就在此暂住一段时间吧。”
霍长平听到这不得不长叹,顾云轻真是死心不息啊,还在为他探皇陵争取时间。
秦未艾在床榻上紧张地看着已经关上的石门。如果蛇来,顶得开那道门吗?要不……搬张椅子堵住?她没用那瓶“天香露”,因为听小云的语气,应该来之不易吧。小云那么珍视,她不忍心浪费。
“石头,蛇不会来吧……”秦未艾回想起顾云轻的恶意恐吓,身子又是瑟缩了一下,“要不,在这里坐一晚?我不敢睡……”
不知坐了多久,秦未艾的眼皮沉重。看着那门也看了有个把时辰了吧,把石头贴近胸口,秦未艾朦胧这眼喃喃道,“蛇可不可以等我睡一会再来……我不会伤害他们的,我会先逃走……”
合上眼,秦未艾叹了一口气,先休息下吧。
又是那个石殿。
这次,不等那阴沉的声音响起,秦未艾先无奈地苦笑,“那位、那位先灵,您在吗?”
“怎么又是你。”第一次她先开口,魏霜降感到有点讶异。但语气一如既往地不善。
最近他感到非常不安稳,元神流动的气息紊乱,越来越严重。
“我可不可以请您帮我个忙?”秦未艾可怜兮兮地祈求,“如果有蛇来了我还没醒你可不可以提前吓醒我?”
因为自从搬到含笑殿来每每睡觉都会梦到他,每每梦到他都是以被他吓醒结束睡眠的。
魏霜降听得有点啼笑皆非。
“那你现在就可以滚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入睡他就能感受到她的气息,能听到她说话。让他冰封的日子过得如此不平静。特别是今次,他的元神感到十分不安稳,似乎有一股力量要喷涌而出似的。
“我……”秦未艾委屈地咬咬唇瓣,“我很困,想睡觉。”
自从梦见他,她就没有好眠过。即使是白日睡觉没梦见他,都睡得不安稳。
“为何会有蛇?”魏霜降第一次说不是叫她走开之类的话。
秦未艾想起那令她哭笑不得的“小云”,重重叹了一口气,“门锁不上,蛇可能从里面出来。”
魏霜降听得一头雾水,遂不耐烦地逐客,“你可以走了,别打扰我。”
“可、可我没睡够……”秦未艾呐呐,其实没睡够是其次,她害怕,想找他陪才是事实。虽然他是凶了点,语气冰冷,脾气又不好,但她不讨厌他。
沉思片刻,魏霜降再问,“你和荼蘼灵女什么关系?”
秦未艾一听他又说她听不懂的话,不禁摇头叹息。昨天她把同样的问题请教扫地的钱公公,钱公公却也和她一样不知道这些话什么意思。钱公公又说,失心疯的症状之一是胡言乱语,她的朋友可能是失心疯了。害她好难过。
“说。”低沉沙哑的声音又冷上几分,好在秦未艾听多了,有免疫。
“我……”秦未艾想着要怎么答。之前他问些奇怪的问题时,她的照实回答总是让他好像很生气。秦未艾不想惹怒他,可又不知“荼蘼灵女”是谁,只好老实道,“不知道。”
他沉默片刻,掂量她说的话的真实性,“那你为何执意缠着我?”
秦未艾忍不住又叹气,不忍心告诉他其实是他夜夜在她梦中出现让她不得好眠。
要是他知道自己有失心疯,应该会很难过吧。想了很久,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阴间有大夫吗?”
“鬼魂没有肉身不会病。你问这个为何?”好古怪的问题,虽然魏霜降的法力未能让他在阴间与阳界来去自如,但他被封印前去过阴间。
“没有?”秦未艾难过地皱起柳眉,阴间没大夫,那他的失心疯怎么才能治好呢?
不知不觉间,她总想关心他多一些,即使他不怎么欢迎她。
“你……得这个病多久了?”秦未艾未意识到时话已逸出唇。
“什么病?”语调又是阴沉得可以滴出水。
“没有……”来不及收回刚才的发问,秦未艾只好硬着头皮,胆怯地轻轻道,“不要灰心,虽然阴间没大夫,但我想……对了,我可以把药烧去给你啊,你记得喝,肯定会治好的。”思及此,秦未艾微笑了,“要是普通大夫的药治不好,我会尽力看能不能请求父王借李太医给你开张药方。”
母妃要她保持低调,所以动用到李太医实在是违背了母妃的意愿,但……她实在不想看着他那么痛苦下去,他发怒、或是冰冷的声音,让她有几丝不舍。这般动人的声音,如果能笑笑,那一定是最悦耳的天籁。秦未艾想着想着又笑了。
“什么病?”他何时有病了,还是说这小丫头戏弄他?哼,把药材烧去阴间给鬼治病?真是见鬼了。再说,他从来没承认过自己是鬼。
他不知道自己有病,看来病得不轻,秦未艾柔声安慰,“不要怕,不是什么大病,失心疯治得好的,李太医医术精湛……”
失、心、疯?魏霜降咬牙切齿,“滚,别再来烦我。”
“你先别恼羞成怒,不能讳疾忌医,”秦未艾急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只是你得好好吃药调理……”
“蛇来了,就在你脚边。”魏霜降冷冷道。
什么?“啊——”秦未艾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第一个反应是缩起双腿,只因梦中那人说蛇在脚边。冷静下来一看,没有蛇。还好,秦未艾松了一口气。
他骗她。他好像真的生气了,秦未艾闷闷地想着。身边阴森寒凉的气息让她忽然发觉自己不在含笑殿。
昏黄的光从高墙上镶嵌的夜明珠倾泻而出,偌大的石殿,还有墙壁上凶神恶煞的夔纹,而放在石殿中央的,是一副雕刻着精美图腾的白玉棺。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氛蔓延开。正是她梦中的场景。
“我还没醒吗?”秦未艾试探地轻唤,“那位先灵,你在吗?”
空寂的石殿回荡着她的声音。
可这次的感觉不想在梦中,再说她不是已经被吓醒了吗。墙壁上栩栩如生的黑夔威武地瞪着她,她也若有所思地看着夔的纹路。猛然想起,含笑殿的殿门也有刻着类似的图腾。
这么说,这里是……皇陵?那、那中央的白玉“箱子”是一副玉棺?
“先皇莫怪,未艾并非有意擅闯。”秦未艾赶紧向玉棺道歉,“若打扰先皇安宁请先皇恕罪。”
一直握在手心的石头忽然有些变化,剔透的流光鲜艳欲滴。秦未艾一时没察觉到石头的异样,只是环顾四周想找路出去。要是让别人知道她不在含笑殿就不好了。
“砰!”中央的白玉棺发出一声闷响,在空荡的石殿中尤为响亮。
秦未艾站在玉棺前不敢动,忽然发觉手中漂亮的石头泛起一层绯红色光芒。“怎么……回事?”
“砰——” 一声巨响,白玉棺在秦未艾的目瞪口呆下,裂开了。
白玉棺应声碎裂,几片玉屑飞溅到秦未艾的身上。
她捂住嘴边的惊呼,害怕得闭上眼睛不敢看。她没见过尸体,更无法想象摆了很久的尸体,会是怎样的惨不忍睹。虽不知这玉棺里是哪代先皇,但就是最新的,也是五十三年前的了。
可是,如果任由先皇的遗体丢在那,她岂不很不负责?虽然她什么也没做,既没擅闯皇陵,也没弄碎玉棺,但她现在是亲眼地站在皇陵里看着玉棺碎的呀。要这样置之不顾,好像很不负责任……
思想挣扎了良久,秦未艾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