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青衫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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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浮生若梦

觉无从梦中醒来!

但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忽然有些恍惚。

他看见了他的师父,慈眉善目的慧灵大师,还有师伯

“孩子,你太莽撞了!”

只有他的师父,即使是责怪,依然能够那么慈和。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只留了张纸条。你知道你师父有多着急吗?”性子暴躁的慧悟大师更急躁了,“为了救你,你师父千方百计将那魔头引了出来,终于擒获,逼着他带着我们上岛寻你。结果,魔头奸诈,趁我们不备潜水逃亡。我们在海上几乎丧命。若不是看到火光,我们只怕……”

“慧悟!”慧灵的目光很温和,但慧悟却不由自主地闭了嘴巴。

“为什么不能说。”一向沉稳的慧能这会儿也沉不住气了,“师弟,你为了制服恶魔,全身功力尽失,难道也不该让他知道?为了找到他,你还瞒着我们,结果在海上,海上……”慧能哽咽了。

“好了,都过去了。”慧灵合掌,“阿弥陀佛,佛祖能舍身成仁,弟子何当不为?何况觉无是我从小带大的徒弟,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受难而置之不顾?师兄,师弟,什么都不要说了。”

“师父!”觉无匍匐在地,抱住了慧灵的双脚,“弟子错了,弟子对不住师父。”

“儿子救母,乃最高孝道,你何错之有?”慧灵的手掌抚摩着觉无的头顶,数月分别,觉无的光头上已经长出了毛茸茸的短发,“你可找到你的娘亲?”

“她……死了!”觉无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他历经劫难,终究还是没能救出他的娘!那么,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值得吗?值得吗?

还有药师,药师,你到底身在何方?你说的“对不起”究竟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我明明意识存在,却偏偏只能以死亡的状态听任娘亲死去,那种滋味,真的很痛苦。药师,我不想恨你,但是,我却忍不住要恨你!

他跪在师父的脚下,但是他的意识飘飘忽忽地离开了这间房子,来到那个可怕的却分明无比诱惑他的地方……

“你是谁?”耳畔传来了娘亲的声音,那么惊怖,令得他的心也猛地一沉。

醒来!醒来!

他挣扎着,努力着,但是,身体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

药师,你的药真正天下无敌,我以为我已经对天下剧毒都产生了抗体,谁知还是逃不过你的药!但是,为什么你不让我死亡?为什么你拼着一死也要为我挡住阎王的毒手?为什么你可以为我而死,却就是不肯信任我?这,是不是又是你的布局呢?那么,你还在布局什么?

“你不是孟婆,你是谁?”娘亲的声音还在继续,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清晰无比。没错,孟婆就是娘亲,那么对方是谁?药师,药师呢?这是药师布置的局吗?是药师的报复吗?

“不要碰他!”娘亲在尖叫,这么说,那个不是孟婆的孟婆正在碰他的身体了!

“落花,你真的忘记我了?你不会也喝下了自己熬制的孟婆汤了吧?”

是他!是他!那个黑衣人,黑衣人!他也来了。

“是你!”那么高亢而尖锐的声音,几乎突破的人体的极限,若是他的身体功能正常,他一定会笔直地跳起来,然后一头撞在洞顶。可是,现在,他只能这样无助地听着,听着娘亲发自肺腑的恐惧。那个人是谁?谁会令娘亲这么害怕?

药师,你到底布了什么局?

“你来……做什么?”娘亲的声音竟带着一丝期望,娘亲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没有回答,那个男人似乎在寻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白墨已经拿走了一切,你还在找什么?”

“该死的!”有物体砰然落地的声音,那人显然正在拿什么泄愤,“该死的阎王,居然欺骗了我!财富算得什么,我要的是天下,天下!”

“那是什么?”落花茫然。

“也许是一张纸,也许是一本书,也许什么都不是。宝物问世,天下唯我!应该存在的,应该存在的,为什么会没有?难道我一开始就错了?错了……”那人显然受了很大的打击。

“天下真的这么重要?师父,你还有几年?就算还有五十年,就算你真的得到了天下,你就会真的心满意足?”

“你懂什么?”那人桀桀怪笑,“有了宝物,何止拥有天下,还有长生!”

“真的存在吗?”

“一定存在!落花,可惜你再也见不到了。”

“你要杀我?”

“你命大,当年居然被你逃过。落花,你苟活了这么多年,又见到了你的儿子,该知足了。”

“好,我会死。但是我们的儿子,求你救他。”

“落花,可怜你到今天还瞒在鼓里。好吧,你我也算有机缘,就让你做个明白鬼。还记得你的第一个任务吗?”

“我记得,你说我完成得很出色,所以,那个晚上……”

“没错,那个晚上,和你在一起的男人,是他!”

“阎王?”

“没错!所以,我得到了真正的秘籍。”

“你说谎!”落花厉声哭叫起来,“你说谎!”

“你该知道的,我只有一个女儿,她代替你做了皇后!对了,她的女儿你也见过了。”

“药师!”

“你还不算太笨!可惜,这丫头不像她母亲。这丫头让我很失望。”

觉无的心在流泪!

原来这就是真相!

他杀了他的亲生父亲!

而一直令他恐惧的黑衣人,居然是药师的外公——那个站在药师背后策划一切的人!

“落花,若不是你办事不利,二十三年前,我就得到阎王的地图。落花,你说我该不该杀你?我没想到的是,阎王素来无情,居然会为你动情。你下毒害他,他居然还出手救下你,一起逃到了这里。可惜呀,你们一家三口虽然团聚,却不相认,觉无要是知道他亲手杀了他爹……”

“你不是人!”落花嘶声喊道。

“没错,我是神!”

“但你还是上了他的当,不是吗?秘籍你练不成,宝物你得不到……”

啪!

“落花,师父的弟子中,其实师父最疼你。但是,你却仗着我对你的爱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我的命令!你说,师父这样对你,该是不该?”

“啊——”落花惨叫起来。

觉无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他才重新听到娘亲破碎的声音:“师父,弟子……错了,求你……大发慈悲,放过……觉无!”

“觉无是个好孩子!”那人叹息,“我想不到他竟然有那样的天赋和奇遇。他三岁的时候,我就发现他有独特的骨骼。我本想借他的身体,为我获取少林寺那些和尚的功力。嘿嘿,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非但没有成功,连我自己的功力都几乎丧失殆尽。若不是他自己也饱受真气的折磨,生不如死,我早就结果了他。他慢慢长大,鼻子眼睛越来越像你,我就想着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一下。落花,不管怎样,你还是要感谢我的仁慈啊!”

“是,弟子……无比感激……师父,求师父……放过觉无。”

觉无听到娘亲磕头的声音,心中悲苦,几乎要呕出血来。

“救与不救,不在我,在你!”

轰隆——一阵剧烈的震动将觉无抛离了地面,摔下来的时候,他感到身体似乎到了个滚,似乎碰到了什么。

“觉无,醒来醒来!”有谁在拍打他的脸颊,他的触觉恢复了,疼痛也呼啸而来,是谁在用针扎他的穴道?

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闷雷般的声音在地下咆哮。

觉无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娘亲——落花躺在他身边奄奄一息。

“娘!”他笑着,眼中泛起了泪花。

“好孩子,回……少林,去找……你……师父,好好……活下去……”落花努力地抬起手,想要指引什么,然而终于还是无力地垂落下来,笑容湮灭在落花的唇瓣。

一切的一切纷涌到觉无的嘴边,然而奇怪的是,他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他甚至什么都没有问。他想起当他双足踏入海水之中,身后是咆哮的洪流,那时候,是非成败,转眼成空!

“好好地活下去!”他想起了娘亲的话,原来爱的最高意义不是占有,而是放手让心爱的人好好地活下去!

那么,就让所有的恩恩怨怨,都湮灭在那一场盛大的灾难中吧!

“好孩子,起来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已经尽力了!”慧灵扶起了觉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少林寺的正式弟子,你可愿意?”

“愿意!”觉无跪下向师父磕头,额角触及地面,发出清晰的碰撞声。

发落,乌丝如雨,一如觉无流入内心的泪,缤纷云集紊乱荒芜。

他合掌闭目,念诵“阿弥陀佛”,然而眼前却固执而清晰地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明眸如水清澈如镜,无论怎样也挥之不去。

药师,如今,你可安好?

药师,我愿为你日日诵经,但求你此生安好!

少林寺一如既往地庄严、寂静。

少林寺又多了一名弟子,法名觉无!

少林众僧当然知道觉无,但是,少林众僧又似乎并不真正熟悉觉无了。

重新走入寺庙的觉无像个隐形人,每日除了晨诵晚读发出点声音之外,就一味地缄默,像是一个哑子。这个归来的觉无更喜欢打坐入定,偶尔会有师兄们发现他其实是在发呆,默默地凝视前方,但是纵然你光明正大地站在他面前,他也会视而不见。

初时,还会有师兄们想要开解开解他,但是,当大家发现完全是对着空气说话后,觉无身边真正地清静了。

觉无喜欢这份真正的孤清,时间也仿佛凝滞,而他刻意永远停留在他的梦里。

挥之不散的药香萦绕鼻端。

柔若无骨的小手犹如一点心灯,在他掌心点燃。

他总是长时间地凝视着自己的掌心,然后看到那只白皙而娇嫩的手,然后他会情不自禁地送到嘴边亲吻,亲到的却是自己掌心的茧!

药师,药师!

他发狂地低吟,宛如念诵“阿弥陀佛”!

当此时,众人眼中的觉无,洁白的僧袍纤尘不染,高洁的姿态直似要乘风归去。

新任方丈慧灵合掌微笑:“觉无,少林寺百年之内,佛学与功武功之高,已达超凡入圣之境。”

“哦?”站在方丈身边的龙袍青年男子亦微笑,“如此,朕可要向方丈要了这圣僧。”

“阿弥陀佛!”方丈低眉,“皇上慧眼,愿觉无能学有所用。”

觉无从此,离开了少林寺。

他站在山脚,遥望少林寺恢宏的大殿,师父师叔师伯的话又浮上心头——

“觉无,此去,又是龙潭虎穴,须要谨慎!”方丈说。

“近来江湖风云诡谲,青门蠢蠢欲动,已有不少江湖义士罹难。几个师叔下山询查此事,发现此人善用药物杀人。可惜,始终找不到他。”师伯慧能大师叹。

“觉无,皇城是个易于藏身之地,而且先帝之后就是青门中人。如果我们猜得没错,那人应该也盘踞在皇宫之内。如今,你正好有了进宫的机会,你该知道怎么办?”师叔慧悟叮嘱。

“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方丈悲悯。

“话是这么说,但此人不除,亡者更多。”慧悟怒道。

“师弟,你又犯戒了。”慧灵回眸嗔怪。

“阿弥陀佛!”慧悟低首。

“师弟说得没错,如果除此人能救天下众生,杀生亦为善!”慧能说道。

“阿弥陀佛!”方丈合掌,“觉无,若能劝得对方皈依佛门,回头是岸,方是善举。”

“圣僧,走吧!”白马上的皇上低头向他招手。

他回眸,便看见圣上那英挺的容颜和紧缩的双眉。

皇上登基才一年,却已经饱受治国之忧。

内有先皇旧臣口服心不服,外有强国萨曼虎视眈眈,心有千千结影响睡眠,谁说皇帝好做?

觉无不是包打听,但是,有些消息,他不想听,有人却非要他听。

在他离开寺庙之前,他的师兄们很殷勤地叮嘱他,万事小心!为了证实此言的可信程度,觉非师兄还旁征博引,顺带将本朝短暂的历史也一并告知。

“朝纲乱,风云起,一部典型的血泪史啊!”觉非一脸悲悯,“前朝皇后企图谋朝篡位,事败后不知用了什么妖法,竟然和先皇同归于尽。先皇没有留下子嗣,皇上是先皇的堂兄的儿子。唉,可真是应了皇帝轮流做,明年……师弟,你有在听吗?唉,师弟,你又走神了!”

他无意介入宫廷争斗,他只想知道一件事——那个人,是不是就是药师?

“惯用药物杀人!”

不,药师不会杀人,药师只会救人!

但若不是药师,那么,药师,你又在何方?

他一个人待在皇城的佛堂内,皇上没有驾临的时候,他就整理藏经阁的经文,那也是他自己喜欢的工作,他喜欢沉浸在经书之中,闻着那淡淡的书香,仿佛回到了梦里的情景。

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些东西他现在已经模糊了,譬如无间岛种种灾厄,唯有那种香味却始终深入骨髓。

他慢慢地走过一排排古老的书架,右手温柔地拂过那一本本熟悉的经书,经书在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拂动下,从一边倾斜到另一边,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隙。沉浸在经书的芬芳中,他如痴如醉般,缓缓前行,缓缓拨动……又是一本经书,自他的右边倒向左边,空隙的对面却不是熟悉的书架,而是一双眼睛,一双纯净如水明亮如镜的眼睛。

药师,药师……

他痴痴地凝望着那对近在咫尺的宛转秋波,身体宛如受了古老的咒语,再也动弹不得。

那对眼睛瞪了他片刻,忽然俏皮地眨了眨,倏然消失了。

“药师!”觉无仓惶地叫着,迅速退离书架,眼光余角,正好见着那女子藏青色的衣裙和衣裙下雪白的衬裙。他本能地伸手抓去,触手处,是少女纤细柔软的腰身。

“大胆!”少女回身娇嗔,那是一张无与伦比的脸蛋,美丽得令人窒息,令人不敢逼视,一双眼睛更是明亮得有如银河,在这间昏暗的藏经阁内,几乎是灿烂而辉煌了。

觉无一怔,瞬间满脸通红。

“对不起!贫僧认错人了。”他合掌而立,目光低垂,却盯着少女那双莹白粉嫩的玉手。

少女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和尚不老实,居然会认识女色!”

“那是贫僧结识的故人,贫僧的命,就是她救回来的。”

“是吗?”少女显然萌生了兴趣,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她和我很像吗?”

觉无抬眼,仔细地看了看少女的脸,摇了摇头:“不像!”

少女嘟起红唇,仿佛两点殷红的珠子,点缀在她莹白的脸蛋上,鲜艳夺目。

觉无竟不敢久视,低垂了眼睛。

“大胆和尚,竟敢戏弄本公主。”

“贫僧不敢!”觉无惶恐,“贫僧看到公主的眼睛,以为……”

公主又噗嗤一声笑了:“你这个和尚真好玩!”她好奇地打量着觉无,“你就是皇兄竭力推崇的那个圣僧吧?”

“不敢!”觉无的声音有些伤感,“贫僧只是一个普通的和尚。”

公主又笑了:“这个不用强调,我看得出来,你是个真和尚不是个假和尚。”

觉无迅速抬起头,热切的目光落在公主天真无邪的脸上,又失望地垂下眼眸:“是,贫僧是个真和尚。但贫僧曾经只是一个剃了光头的假和尚。”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佛曰:真即是假,假亦作真。阿弥陀佛!”公主调皮地双手合十,一仰头,清脆的笑声又溢了出来,“不管你是真是假,我只知道,你是个有趣的和尚!所以,千万不要把我来这儿的事告诉皇兄呀!”她竖起食指,几乎透明的指尖压着鲜艳的樱唇,“嘘,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

这个夜晚,觉无第一次失眠了。

他想起他曾经对药师说过的一句话:“我从来没有爱过,我不知道爱是什么样子。”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他轻轻地说道,仿佛是在对自己说,又仿佛黑暗中还有一个人,“药师,我终于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了!”他辗转反侧,无声叹息,却又无意识地傻傻微笑:明天,将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啊!觉无咧开了嘴角。

然而,当明天的朝阳终于变成了夕阳,又终于堕入了夜幕之后,觉无笑不出来了。悲伤聚集在他绝美的脸上,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也许她再也不会来了。

黑暗中,觉无从床上惊跳起来,怔怔地立在他的禅房里,为那个可能胆战心惊。如果,她再也不出现了呢?如果那一次见面只是他的一个错觉呢?如果……

觉无痛苦地捧住了脑袋,如果只是一个如果,为什么他却再也回不去那种梦游的日子?

“皇上驾到!”太监吴藏尖尖的声音唤醒了沉思中的觉无,觉无从经书中抬起头,迷惘的眼睛突然凝聚,渐而有神,仿佛天上的星光突然坠落到他的双目之内,那么明亮而璀璨。

“皇兄,你带我过来就是为了看他啊?”

“安平,不得无礼。”皇上微笑着,“圣僧,这位是朕的皇妹安平公主,最近常做恶梦,我带她来听听佛经。”

“安平!”觉无喃喃念道,“是平安的意思么?”

“是啊,朕希望皇妹能平平安安!”

隔着穿龙袍的男人,觉无凝望着安平公主,而安平公主,背着她的皇兄,冲着觉无做了一个古怪的鬼脸。

觉无笑了:“公主一定能如皇上所愿,平平安安!”

西天的晚霞挥动着绚丽的纱巾,遍地的小草都镀上了一片金黄色。晚风轻轻吹送,树叶徐徐摇摆,像一曲黄昏的抒情曲。

安平抱膝坐在假山上,那是一块平坦的白石,安平藏青色的裙摆像扇子一般铺开,她的小手白皙如玉,点缀在一片藏青色之间,看上去如梦境一样美丽。

觉无盘腿坐在假山旁边的树枝上,树枝很细,他却像是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坐得很稳。

“和尚,你好像真的很厉害啊!”安平侧着脑袋好奇地盯着觉无。

“阿弥陀佛!公主指什么?”

“嗯,很多啊!”安平掰起了手指,“皇兄说你佛学第一,我看你轻功也是数一数二。”她又看了看觉无,“貌美如花,还有一副标准身材……”

觉无白皙的脸色渐渐红了起来,低了头,轻轻念诵“阿弥陀佛”。

“啊,还有,比我见到过的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害羞。”安平大笑,“和尚,你真是很厉害啊!”

“公主说笑了。”

“和尚,你那么厉害,却剃了光头进了庙,你知不知道,你这叫做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

“贫僧不懂。”

“你没有为父母开枝散叶,是为不孝;你没有为国家优生优育,是为不忠;你没有爱妻爱子,是为不仁;你孤家寡人是为不义;你没有疼爱兄弟姐妹是为不悌。”

“贫僧没有兄弟姐妹。”

“错,不是你没有,是你不要!”

“贫僧不懂。”

“你想啊,你若是娶了妻子,那你妻子的兄弟姐妹不就是你的兄弟姐妹么?”

觉无怔怔地望着安平,眼中的温柔荡漾开来,一波一波,都是疼惜。

“和尚,你动了凡心哟!”安平不怀好意地羞羞觉无,“要是皇兄知道你六根不净,有机会祸害宫中纯洁少女,还不把你腰斩处决?”

觉无低了头,还未褪尽的红潮再次汹涌而来。

觉无的狼狈显然逗乐了安平,她猛然大笑起来,脑袋窝在膝盖中间,直笑得肩膀抖个不停,头发上的碧玉簪子在一阵剧烈的晃动下,滑落发丝,向白石上落去,眼看就要摔成两截。

觉无动了动,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发簪又稳稳地插在安平的团髻上。

安平抬起头,拔下自己的发簪:“和尚,喜欢的话就给你了。”她一扬手,发簪向觉无飞了过去,被觉无握在手心里。

“贫僧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你碰我的发簪干嘛?”安平瞪圆眼睛,“和尚,你老实说,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啪!

树枝骤然断裂,觉无狼狈地从树枝上一头栽落。

“和尚……”安平惊叫,探头张望,觉无已经平安地站在地面上,仰头望着安平,漆黑如墨的双瞳之中,是悲悯,是疼惜,是追悔,是庆幸,是无数复杂的感情,绞在一起,安平看不懂。

“愿以此身,皈依佛门,度我念之人一世平安。”他俊美的脸,泛着淡淡的红,映着落日的余晖,仿佛要融入到那一层金色之内,羽化而去。

安平呆呆地看着,凝固了笑容。

“贫僧曾经毁了一个局,却终于没能换回什么。如果一切能够重来,我愿意成为其中的一颗棋子,惟执棋之人摆布。”

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安平的眼中浮起,但很快又蒸发了,快得几乎难以察觉。安平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做了一个夸张的笑脸。

“和尚你说什么啊?那么感性?我明明都听不懂,可是还是感动得想要流泪呢!”她大声地吸了吸鼻子,“和尚,你是不是伤心人独有怀抱啊?”

“公主想听吗?”

安平一愣,对上觉无深沉的目色,倔强地抿唇挑眉:“当然!”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裙,“不过今天已经晚了,我明天再来找你。和尚,你等我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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