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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1 属于王子的回忆(1)

01属于王子的回忆(1)

九月也叫雾月,丰收祭是从九月的第十一天开始,持续五天的全年最盛大的节日。

通常,兽人、半兽人大军的侵袭会在丰收祭前后几天展开。熬过青黄不接的春天,到了夏天就能狩猎到各种肥美的动物,而夏天也是兽人繁殖的季节。为了让嗷嗷待哺的子女们能够平安度过头一个冬天,而不是被他们的父母或兄弟撕成碎片,兽人就必须在秋天四处掠食。千百年来,不管是蝗虫般的席卷也好,小股队伍的偷袭也罢,时间上终究是很有规律。

然而这一年,战争却提前了半个月降临。

水原谷要塞。八月二十日,晨雾消散之时。

发狂的赤羽兽人漫山遍野地奔跑着,使要塞正前方的坡地变成了灰黑色的海洋。平均身高五尺八寸,体内拥有犬科动物的血统,好斗勇狠。大约每五个兽人之中,会有一个在头巾一侧插上野鸡的红翎羽。换句话说,红翎羽是部落里精锐勇士或者小队头领的标识。部落也因此而得名。

赤羽兽人几乎年年都向水原谷发起一次战役。但远方传来的情报却显示,这个部落正在日趋消亡,据说他们生活的山林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食物减少,鹿群远徙,最直接的证据,就是那些勇士们头上的翎羽已经是杂色居多。

但是,仅仅一个冬季过去,这些长着犬耳的兽人又增添了不少青壮,真是令人恐惧的繁殖能力!

赤羽兽人总是在一箭之地的距离上发起冲锋。他们不能说没有章法,其实每个兽人都知道紧跟在红翎羽的周围,可一旦千万个兽人同时狂奔起来,却仿佛是一大群被猎豹驱赶的乱糟糟的角马。

然而,五万之敌足以让要塞上的官兵们手脚冰凉。

“不要惊慌,守住阵线!”摩尔林根王国的二王子殿下,要塞军指挥使费因•扎赫瑞斯大声呼喝。他削瘦的身材即使披上全身鳞甲也没有走形。即使长年被兄长的光芒所掩盖,费因的相貌也称得上英俊,所以他披甲时从不戴头盔;而另外一个原因是,作为一个魔法师,头上的沉重感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力。

费因的容貌显然得自乐师母亲的馈赠,浓眉、长发、双眸都呈乌黑色;五官轮廓虽不如精灵那般深邃,却也带着人类的精致。

他镇定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士兵脸上。多数人受到他的感染而信心倍增,但仍有不少士兵只能散发出微弱的气势。

新兵们还是太嫩了!费因在心里感叹着,抬头遥望远山背后正在冉冉升起的朝阳。

“父亲,您真的就这样抛弃我们而离去了么?”

潘瑞尔•扎赫瑞斯二世,人称“摩尔林根的太阳咏者”,上千年来一直用他那煦暖而温柔的力量庇佑着这个王国。精灵国王生有两个儿子七个女儿,但费因却是国王与一个人类女乐师极尽风liu韵事之后留下的种子。虽然贵为国王,不会有谁去指责这次结合,但费因的身份地位根本无法与王兄洛尔相较而论。

洛尔•扎赫瑞斯是王位继承人,这属于朝野上下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共识。

现任国王年富力强,在国内励精图治,在战场上则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勇者。潘瑞尔二世从未想过给自己预备一份遗嘱,然而他却在三天前的激战中,被流矢洞穿了咽喉。

由于赤羽兽人突然进攻水原谷要塞,摩尔林根王国仓促应战,只能先让国王率领前锋部队先行增援要塞;第二批援军由费因率领,次日抵达;最后,是王太子洛尔率领的主力部队。国王的策略是以分批增援的方式,把敌人的进攻锐气消耗殆尽,再伺机展开反攻。

连年的杀戮与牺牲,即使是国王本人也感到厌倦。他时常开玩笑说,每年都要在这里打仗,说不定哪一年就轮到自己躺下。现在,预言成真。

兽人的咆哮声已经清晰得犹如响在耳边。

“父亲!”费因又轻轻呼唤了一声,音量忽然拔高,变成令敌人丧胆的收割命令,“前阵,架枪!中阵,半仰漫射!后阵,自由索敌,精确射击!”

霎时间,“崩崩”的放弦声和“嗖嗖”的破风声不绝于耳。无数三棱箭贴着费因的耳朵飞过,每一箭都准确命中一个插着翎羽的脑袋。

依托要塞前面的地形,摩尔林根军的防御阵地由三道战线构成:前阵是一千二百名人类与半精灵混合的长枪阵列。其后是三百名半精灵射手和三百盾牌手组成的中阵,射手用高频率的漫射覆盖前方阵地,尽可能杀伤敌人,盾牌手则负责保护射手以及随时支援前阵;后阵则是排成两排的精灵长弓手,每排一百名,在木栅的掩护下交错站位,他们用世上最精锐的射术猎杀冲到前阵二十步以内的敌人,破坏敌人绵绵不绝的冲击势头。

此外,要塞剩余的守军也会奔上城墙,从突出部居高临下地打击敌人;或是作为预备队,在大门后面养精蓄锐。

两千五百对五万,只有依托坚固的城墙,才有不败的希望。历年以来,这个数目的步兵都是摩尔林根收获季节时能够动员的极限。两千五百人也从来没有让水原谷要塞失守过。只是这一战,国王殒命,全军士气低迷。

费因不必回头也知道,洛尔会在城墙上督战全军。吸取已故国王的教训,那些将领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洛尔像往年一样突入前阵。

全军实际上都交给自己了?费因艰难地笑了笑,就凭自己指挥使的身份?

指挥使是一种临时任命,在战时获得部队的指挥权。即使当了十二次指挥使又怎样?在军队里,半精灵永远不会获得实授的权力,国王庶子的身份非但不能提高自己的威望,反而让王室和军方更不愿意提拔一名半精灵将军——僵化、教条,永远是摩尔林根军队的座右铭。

只有那一名勇者是特例!

赤羽兽人唯一有用的防具是提在胸前的圆形木盾。木盾很轻巧,外层蒙上了熟牛皮,为他们挡下了不少流矢。但是,在要塞军的密集射击之下,兽人士兵仍然成片倒下,其中有不少精壮是被精灵长弓手一箭毙命。下一个冲击波次的兽人,很轻巧地踩过同伴的尸体,脚下没有半点儿停滞。

他们浑浊的呼喊声,是由诸如“杀啊!”“操女人啦!”之类简陋的兽人土语构成。偶尔也会有兽人喊出几句不像样的人类通用语,翻译出来则是“把那些瘦子做成腊肠”,或者是“我们的是我们的,他们的终究也是我们的”。这些杂乱的激励口号显示出兽人家庭的文明程度参差不齐,有的家庭祖祖辈辈都是吃生肉的蛮子,有的则会教育子女一些先进文化。

当第一个兽人撞上要塞军的前阵,已经磨了一晚上的精铁枪头,从两张鸢型盾之间的缝隙了一闪而出,在兽人脸颊上捅开一个血洞。一个人类士兵用盾把尸体撞开,“喝呀”一声,跟随身边一什士兵的节奏刺出了第二枪。

费因那对浓黑的粗眉不禁挤在一起。

接触战的时间提前了!按常理,中阵应该还能发起两次攒射才对。

从射手们机械般张弓搭箭的动作中,费因发觉他们的攻击只能用没精打采来形容。尽管将领们想尽一切办法提振士气,可是在许多士兵们心中,国王驾崩的事实,加倍扩大了他们对战争的厌倦感。

费因仿佛看到了军阵被兽人洪流碾得粉碎的结局。

该死!若是没有三百年前的那场天变,魔法也不会变得如此难以施展。

扎赫瑞斯家族世代都盛产魔法师。天变之前,不论是潘瑞尔二世还是洛尔,一次施法就能为五百名士兵施加群体石肤术、耐力术。费因是在天变之后才出生的,修行了三十年魔法的他,最多为一百人施加防护魔法就能累倒,而大型魔法阵、高阶魔法、同类叠加魔法等等高难度法术,更是从世上绝迹。

该死的天变!费因也不知他是要诅咒老天,还是诅咒他的那些同类们。不容分心多想,他拔出窄刃佩剑,抬臂直指天际,“中阵听令!拔剑向前!”

中阵射手和盾牌手装备的是清一色单刃剑,或者也可以叫做刀,长约三尺,刀身略带弧度,有别于费因的长剑,是劈刺皆宜的近战用短兵器。如果可以的话,费因更愿意用普通士兵的兵刃,以便多杀伤几个敌人。然而,那是对王族佩剑传统的大不敬,是要被僵化的传统意识所批判的。

持剑士兵从长枪阵的间隙中穿过,毫不迟疑地斩向矮个子兽人。生死存亡一念间,他们最终还是发挥了战士的本能。长枪兵则获得了短暂的休息。水原谷要塞用狭窄的正面,像海绵一样吸引着敌军;而要塞的左右两个高耸的突出部,则是像螃蟹的巨钳插向敌阵。

突出部的高度是要塞其他城墙的两倍,兽人造不了足够高度的云梯,攀绳更是没有成算的作战方式。费因最担心的还是他的前阵。

冲到近处的兽人,开始用手中的短弓胡乱射击,架不住他们人多,后阵出现了伤亡。费因的心高悬起来,因为他必须依靠后阵长弓手来降低敌人冲阵的密度。他不知道后阵这样伤亡下去,还能够坚持多久。

一个高大的猪面兽人率先撕破阵线,挥舞着粗长的狼牙棒先后撞开三名人类盾牌手。费因认出了他。敌人称他为“高原的埃泽尔”,意思是高原来的狂战士。这个兽人雇佣兵已是第三次出现在水原谷战场上了,费因暗下决心,不会再次放他或者离开这里。

费因给自己施加了加速术,在猪面兽人的狼牙棒砸过来之前,他早已侧身闪到左侧。

双手紧握剑柄,费因使出全力,从斜下方刺进敌人肋下。长剑穿破厚实的皮甲和肌肉,趁对手还来不及用肌肉夹紧剑刃,费因迅速拔出宝剑。猪面兽人咆哮着骂道:“卑鄙的精灵!”狼牙棒横扫过顶,把冲上前夹击的一个年轻人活生生削掉了半只脑袋。

年迈的老铁匠哈亚克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己小时候还曾经偷偷找他打过一把花锄呢。

费因顿时怒不可遏,刺出了迅如闪电的第二剑。

粘稠肮脏的乳白色脑浆,玷污了扎赫瑞斯家族的高贵之剑。

费因忽然感到很疲惫,好像已经消灭了数十个敌人似的。他甚至为此惊诧了一次长呼吸的间隔,因为他找不到对此合理的解释。他麻木了吗?厌倦了吗?还是害怕了吗?会不会每一个士兵都产生了类似的感觉?他们还能够坚持两刻钟吗?

这时候,只有一个人才能挽救这场战斗。

“达龙,全靠你了!”

他喃喃地说着,身上忽然又有了力量。他快步走进奋战的士兵们中间,扶住不停后退的新兵托尔思,在托尔思身上施放了石肤术。

“我答应过你的母亲,让你在衣领上别着金雀花回家,别让我失望!”

丢掉了皮胸甲的托尔思顿时勇气大增,挺起长刀又冲回了本属于他的那个位置。

费因从系在腰间的布袋里摸出一小包硫磺与木炭的混合物,嘴里念念有词,把魔法触媒扔向一群密集的兽人。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一个浑身浴火的赤羽兽人发出尖锐的惨叫声,在同伴们中间没头没脑地冲撞起来。

趁着敌阵大乱,费因指挥着士兵们往前施压,顷刻间又有十多个兽人被砍倒。费因扣准时机发号施令:“枪兵上前,弓手后退!”

动作整齐划一的刺枪,以无与伦比的高效率收割着兽人的生命。费因因为善于指挥这种滚动攻击的模式,时常得到朝中老将们的夸奖。

费因利用这短暂的空闲,开始为负伤的弓手施法止痛。这是费因最拿手的法术之一,因为他坚信,挽回一个同伴的作战能力,胜过炸伤一打敌人。

他想起父王潘瑞尔二世曾经说过,水原谷要塞原本号称永世攻不破的要塞,因为要塞前方就是设下魔法阵的极佳场所。但是天变以后,这片地域也变得极其排斥大型魔法。费因曾经计算过,仅仅是耐力术和蛮力术的组合魔法阵,就至少能提升己方一倍的攻防实力。

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两刻钟差不多已经到了。

这时,兽人大军的右翼忽然骚动起来,很快这股骚动就变成了溃阵。费因能够感觉到,一股锐不可当的力量正在撕裂敌人本来就松松垮垮的大阵,就像吹毛即断的利刃切过面粉堆,没有丝毫的阻力。

赤羽兽人最大的软肋就是身材矮小、阵型混乱,一旦被大队的骑兵冲击侧翼和后方,就等同于遭到了灭顶之灾。

“达龙的骑兵来了!诸位兄弟,跟我杀!”

费因挥刀向前,全军发动反冲锋。远望过去,只见黑甲灰袍的达龙,驾驭着座下神驹在矮小的兽人中间纵情腾跃,致使不计其数的兽人被踩烂了脑瓜。达龙的骑术已经精湛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他只需用双腿夹紧马肚,双手各持一把长刀,或刺、或挑、或砍,鲜血在半空中绽放出无数腥臭的花朵。

达龙之勇,抵得上一个军团!

所以费因如释重负地笑了——星落历二百九十九年的果月(八月)之战,至此已毫无悬念地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