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龙和恩科斯已经交锋了将近一百回合,谁也未能找到对方的明显破绽。
达龙的剑招不仅快如闪电,而且每一招都能威胁到恩科斯身上四、五处要害。但是恩科斯巧妙移动那笨拙的斧矛,竟然先后把这些威胁一一化解,然后转动斧柄,用矛尖的突刺逼退达龙,并切断他那本来十分流畅的攻势。一百回合过后,恩科斯仍是防守得滴水不漏,两人又分别退回了一百回合前所站的位置。达龙连对方的一片衣角都未能切下,不禁有些着恼。
这时,恩科斯却开口提议道:“阁下剑术精湛,我们这样打下去,恐怕直到沉船也分不出胜负来。我愿意向你们投降,只要你们放过我的船和我的属下,我答应今后永远都不会袭击你们水心市的商船。”
“这不可能。你们是海盗,是海面上的猎食者,是被占拜恩人买通了的强盗。只要你们存在一天,圣提拉那联盟和帕拉迪奥之间的贸易线就永远会不得安宁。”达龙冷冷地回绝他,“你们必须被消灭!”
“啊,这是多么义正言辞的声讨!”恩科斯充满嘲讽意味的眼神掠过达龙,投向达龙身后的战场,“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海盗?因为我特别讨厌正派人士,只有当了海盗,才能迎接他们的讨伐,并且把他们一一踩在脚下。当年,父亲说我很有才能,为此还特别安排我在最艰险的哨所里历练。可仅仅是因为我斩杀了一个犯错的士兵,父亲和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居然要把我送上军事法庭!真是可笑!今天,你如果只是打算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藐视我,应该说,我对这种藐视已经习惯了。但你如果想要击败我……很遗憾,你没有任何机会。”
“我达龙只要决定去做,就从来不知失败是怎么写。恩科斯,我一定会割下你的头颅。”
“来吧,今天我的斧子还没用血洗过呢!”
面对恩科斯的挑衅,达龙暴喝一声,挺直长剑向恩科斯刺去。这一剑划破风声,汇聚了达龙浑身上下的全部杀意。他毫不怀疑,这一剑将会穿透对手的所有防御,尽管他为了这一剑,也完全放弃防守自身的破绽。这是豪赌式的打法,达龙打算孤注一掷。
恩科斯何尝看不出达龙的心思!可是,恩科斯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包围了自己,不管他怎样防备,直觉都告诉他那只剑尖一定会撕裂他的斧刃,刺穿他的胸膛。这一刻,恩科斯也发起狠来——好罢,既然你想要我的命,我也不妨砸碎你的脑袋!
恩科斯狞笑着,双手将斧矛高举,竟是放弃了防守,准备跟达龙同归于尽!
这时,一个尖锐的女声却在恩科斯背后响起——
“恩科斯,纳命来!”
……
最新一期的《明镜周刊》,几乎用了商道版块以外第一、第二叠的所有版面,详细报道了发生在一周前的那场海战。由恩科斯.海德里希率领的舰队全军覆灭,加上登陆派遣队,总共一千五百名海盗被俘虏。
事实上,当恩科斯被达龙斩杀,仍在奋战的海盗们立刻就崩溃了,达龙提着恩科斯的脑袋四处游走,所到之处,海盗们纷纷缴械投降。
然后是灭火、救治伤员、整理尸体等等工作。尽管恩科斯罪恶满盈,费因还是决定把他视作一名英雄,按照海上好汉们的做法,把他和他心爱的兵器一起放进麻布尸袋里缝好,永远沉在梅罗恩外海的海底。
海盗们死伤甚重,活着的人登上仍然可以行动的船只,由“菠罗汀”号领航,即刻返回水心市。这些海盗会暂时在东港养着,慢慢加强对他们的洗脑教育,最后挑选其精锐者,分别补充到四个分舰队的旗舰和重要攻击舰只上去。同时,作为战地记者的杜南和洛西亚,也和他们的老板一样得到了大丰收,为了让新出版的《明镜周刊》能够达到预期的宣传效果,费因花了两个多小时,向这两个雇员传授战时全方位报道的各种要点。
然后,“血刃”号和主舰队分开,径直开往帕拉迪奥王国的海滨小城奥普兰。按计划,舰队在东港休整后,会由俘虏指路,立刻展开对南杜克里海的大扫荡,以免海盗们重新回恢复元气。扫荡之后,南海将会形成势力真空,那些海盗窝所在的岛屿,或者会被北海的海盗们占领,或者会重新被帕拉迪奥海军所控制,但无论是那种局面,都是对费因十分有利的。
洛安虽然受伤,但休养几天也就恢复得差不多了。路达代表费因过来看望她的时候,顺道带来了最新的《明镜周刊》。结果,洛安在看完了有关自己的那些报道后,整个人都傻掉了——她时而向路达抛媚眼,时而把滚烫的面颊贴在周刊上一边傻笑,时而假装严肃起来,可是几秒钟内就会因为噗的一声笑而打破气氛,然后她就会拿着周刊在手中抛来抛去。
结果,路达像看到十万铁骑对他发动冲锋似的仓惶跑掉了。
“人家……人家哪有那么厉害!唉,传出去的话真是羞死人了,以后叫我怎么在夜盗者公会那边混!”洛安喃喃自语着,一边把揉得满是褶皱的报纸重新摊平,再次开始认真地阅读;而且,洛安还模仿着费因的口气,对杜南和洛西亚主笔的几篇文章逐一品评,“杜南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时候获得写作才能的,我在佛利岛上居然一直都看不出来!他的这篇特写《第一发炮弹》写得挺有气势嘛,果真是站在投石车的旁边亲身感受的?这篇《老海盗的自白》很令人感动呢。他为什么不写写自己的战绩?呵,想必是费因交待他不要渲染自己是个杀了人的记者吧,他们战地记者应该与战斗本身无关的。”
“洛西亚的表现也真叫人刮目相看!《诱捕舰队的一夜两天》写得很全面呢,真不像是个女孩儿写的,嗯,她连那些水手之间说的荤段子也要写出来?费因可真是有眼光呢,他大概早看出来洛西亚不是个普通的女孩吧,她的内心一定很要强很要强。《论海盗、海商的共生关系》应该是在影射梅梅尔人吧,不过,她能写好这么大的题材吗?可惜我完全看不出好坏来。”
不过,洛安还是最喜欢那篇署名为晨风.罗的特写《恩科斯之死》。这篇文章是费因用舰队启航前那仅剩的半小时写出来的,虽然写得很赶,但这篇特写应该有的精华半点也没漏掉。洛安不必看内文便知道作者是费因,因为费因曾向她提起过自己曾经用过一个名叫“罗辰枫”的东方名字——好吧,对于用字母文字的国家而言,“晨风”和“辰枫”根本没什么区别,虽然费因用异界的所谓方块文字写起来在外观上有所不同。
洛安吃吃地笑着,把这篇特写读了一遍又一遍。特写将她塑造成了这次海战的最大功臣,因为她奋不顾身地从背后行刺恩科斯,并且被恩科斯击伤,达龙才有机会砍下恩科斯的脑袋。
洛安心中泛起一阵阵的甜蜜感,就连肩膀上残留的淤青,都认为是费因对她百般呵护的证明。实际上,她这样想也没错——那天,当她从“勃鲁斯克”号船尾潜入船舱,从船的前部登上甲板,再伺机向恩科斯发动突袭。她本来以为这一剑会直接刺穿海盗头子的背部和心脏,谁知恩科斯竟然转身用斧子劈向她。洛安以为自己即将命丧当场,却在生死攸关之际,被费因用“风之手”猛地抽出去。这个法术本来是用在海盗身上,把他们一一扔进海里的,力度十分霸道。当时,洛安像一枚火油罐那样被抛射出去,撞上了船舷,伤重昏迷。
在这个传媒还不发达的年代里,无论是谁,第一次看到自己在报刊杂志上的伟光正形象时,总免不了心中狂喜。洛安也是如此,她已经管不上那些为她虚构的其余战绩了,心里就只有一个声音:“我现在是众人皆知的一个女英雄啦!”
当喜悦感稍减之后,她也渐渐地想明白,这或许是费因为他们黑暗精灵一族重塑形象的第一步。不久的将来,还会有更多为他们平反的文章出现在周刊上。
“亲爱的,谢谢你!”
不知不觉,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相隔上千海里之外,同样有人热泪满眶。不同的是,那个少女是因为过度悲伤而痛哭,半年来她一直挂念的小弟小妹,最终被贫民窟的老人证实,在她被海盗劫掠的那一夜就已经殒命。
“歌莉娅啊,虽然这个现实对你来说很残酷。事实上,那天晚上尼娜和埃泽尔不顾一切地要去找你,他们的吵闹引来了海盗,连同照顾他们俩的菲奇大婶都被海盗杀死了。”老人说完,连声叹气着坐回自己简陋的板床上。
歌莉娅扑在费因怀中,哭声悲怆,到后来,已是脸色苍白,带着打嗝似的抽泣,哭得浑身都没有力气了。
盯着身边几个水手,费因严厉地质问道:“当初你们为什么不好好调查清楚?又说罗兰小姐的弟弟妹妹被山区里的神殿收容了。”
一个水手畏惧地回答说:“我们确实听说有不少孩子被神殿收容了,听说也有叫做尼娜和埃泽尔的……因为时间紧,还要运送其他难民,所以就没有深入调查下去。”
“混蛋!你们都滚回船上去!”费因大发脾气,把众人都赶开。这时候,达龙也知趣地走到十几米外,显示他不会去偷听主公和歌莉娅之间的谈话。
歌莉娅抽泣了很久,才逐渐恢复说话的能力,断断续续地说:“主人,歌……歌莉娅已经……已经没有亲人了……”
“歌莉娅,你还有我。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会是这个世上最疼爱你的人,我一定会把你照顾好的。”
镇南军元帅、杰沃德.欧德尔侯爵的特使,乘着描绘有侯爵家纹的马车,此刻已经出现在费因的视野里。
“只要帕拉迪奥仍然时局混乱,像歌莉娅这样的家庭悲剧一定还会有很多。我应该在谈判中附加条件,要求侯爵控制住本国海军出海为盗的局面吗?以侯爵的影响力,应该可以成功。”费因想道。但他最后还是否决了这个想法。
是的,在事关水心市、维克堡发展的利益面前,他必须冷血一点。
他把歌莉娅搂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