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庭的使者
有谁要从下界来了!
虽然一直知道伏羲圣帝和女娲娘娘为了五界的平衡,默默安排了许多,更在天庭之上安排了一位上位者——玉帝。
玉帝乃众仙之首,统帅众仙,驾驭神界,保全凡界,并与魔界、妖界抗衡。但如来与她虽属神界却跳脱玉帝管辖以外,加之如来本来就话少,而她也讨厌被玉帝所定的框条管束,所以,在九天之上潜修这么久了,都从不曾主动与仙家打交道。
而似乎,对于他门居然受得两位上古神邸破格赠予了清修之地之事,众仙家也很看不顺眼——无事不登三宝殿,下界派人来,到底是想干嘛咧?
“快下来!”
“喔!”
或者是他的命令说的飞快,所以她才会着了他的道,乖顺地遵从。不过,此刻来了不速之客,也轮不到她介意这些小眉小眼的事儿了!
见他敞开双臂,她连忙翻身跳下,就当她狼狈地落入他的怀里,奇异的仙乐声奏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须翁,笑呵呵着,一边捏着长须,一边盘旋而上。
她不禁嘴角抽搐,见着那白须翁转呀转地,都快看的眼花缭乱了,敢请,对方脚下踩的还是个大得有点雷人的药葫芦?!而果然,就当那个白须翁从药葫芦上跳下来,瘦若柴条的身子左晃右摆地,一副快要晕死过去的样子,但该死的是,那掩藏在过于浓密的白眉下的眼睛,居然露出了见鬼似的诧异表情,瞪着她和如来。
就当那老家伙的视线要移向她的脚丫,视线一暗,当回过神来,如来那家伙已经像一堵墙似地,挡到了她的跟前。
一个眼神静静地睇过来,她会意,连忙转身,把丢弃在树下的长靴穿上。
然后,她回到如来身边,当着那老头的奇怪目光,端出了慈悲的佛相,含笑以对。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
三人都是沉默着,她的笑容开始僵硬了,那老头的目光开始抽筋了,惟有如来那丫的,早就习惯了这种沉默,居然原地眯着眼,手持佛珠一动不动。
如来一定又在偷偷诵念佛经了!
悄悄瞪着他的侧脸,瞪着那性格瘦削的下巴,和那一成不变的冷脸,她至今不明白,为什么立志救苦救难的人,会长的如此的冷漠?
“呃……咳!”
似乎,那位老头已经忍受不了这种沉默和浪费时间了。
于是,她转回去,继续慈悲微笑,一副耐心凝听的嘴脸,可心底,早就把对方的蘑菇骂了上百遍了。
好想去凡间走一趟喔!
“小仙乃是观音座下的太上老君,今日特意前来拜会观音大士。”
真是语不惊人不罢休,她力持表情不变,克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不知太上老君前来有何要事?”
黑线,攀关系是这样攀的吗?她怎么不知道她的座下有这名老头啊?!
“小仙日前得玉帝赏赐玉露琼浆,特前来邀请两位尊上到小仙居所品尝。”
“太上老君实在不必客气,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出家人四大皆空,不好酒色。”
语毕,不经意地瞄了他一眼。
他似乎很介意她盗用了他的金句,一直暗暗地看过来,于是,她悄悄地向他微抬下巴,仿若示威,不过那神情,真是顽劣得叫他不禁怀疑起两位上古神邸的用心——她,这个疯丫头,真的适合潜心修佛吗?
只是这怀疑的念头才起,便又同时记起她立下誓不成佛的宏愿时那股风采逼人的气势。
禁不住悄悄打量着她的侧脸,那小的像奶娃般的稚嫩脸蛋,配上那老气的道姑发型,伪装的淡漠眼神,和唇瓣上轻弯的弧度,让旁人看到她时,第一眼觉得挺成熟的,但再细细一看,就会疑惑于她的脸太过稚嫩,眼神也藏不住天真、率性。
其实,她跟他印象中那个模糊的七公主的形象,还是很吻合的。
唯一不同的,是他所知道的七公主生性执着,热情奔放,认定了某个东西就回贯彻始终,而身边的她……
并肩潜修以来,她给他的最深的、与七公主所不一样的最大特质是,她忍受不了安静,但却不会试图去破坏别人的安静,一直,很自得其乐。
才想着,忽闻一声清咳。
“咳!其实,小仙是特邀两位商议要事的。”
原来是太上老君受不了被无视,清了清喉咙,忙着说出来意。
她愣了愣,正想开口细问到底是何要事,孰料一直沉默的人忽然开口:“请转告玉帝,本座与观音大士有要事在身必须赶赴凡间一趟,望见谅。”
“这……”
不但太上老君为他那干净利落的拒绝愣住,连她也是。
他轻轻地睇了她一眼,握持佛珠的手轻轻一抬,以不容拒绝的冷漠腔调送客:“请回。”
太上老君似乎完全不曾料想到被拒绝的局面,本欲想再劝说,但听着他的冷漠,脸色顿时变了又变,忙转向她,但得到的,却只是那种一板一眼的微笑以对,顿时嘴角抽搐了,撩起长衫衣摆,跳上药葫芦,狼狈离开。
而他们,维持着目送的姿态,很久很久,久到她快要抓狂鬼叫之时,如来忽然开口:“走吧。”
“呃?!”
他睇过来,对于她控制不住发出的鬼叫般的单音节,目光中没有不耐烦,没有诧异,更没有其他情绪,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料定,还有她早已经熟悉的淡漠。
“不是要到凡间一趟吗?”
“我以为这是你要打发太上老君,才胡掐的借口。”
“看来观音又忘记了何谓‘五戒’了。”
唇上那淡若似无的弧度,真切的叫人抓狂了!
不过,她忍。
不妄语是吧?
“既然如来你这么兴致勃勃,我们还等什么呢?”
且让她瞧瞧,到了凡界后,这个如此有原则的如来要怎么处理所谓的——不妄语。
殊不知,当他们踏入红尘之时,九天之外,天宫之上,某个角落里,两位神仙正私下密谋着。
“拿去。”
“这是……”
其中一名,显然正是被拒绝的太上老君,看着从阴霾处递出来的拳头,那渐渐打开的五指之中,并非什么神通广大的宝物,而是鹅卵石般大小,丑陋莫名的石头。
“这样的东西,就能扭转我们的颓势?”
“你先拿在手里。”
太上老君一边把玩着长长的白须,一边狐疑地把丑石接过,但当指头碰到丑石,一股无来由的寒气冰得他几乎原地跳了起来。
“这莫非是……”
“里面正是我们可以对玉帝反咬一口的东西,你且把它投入凡间。”
“三师弟,难道你想……”
“对,即便要毁灭,我也得拉人陪葬。”
“可这样行的通吗?”
“天外陨石的寒气,足以冰封大地,且看看那两位被上古神邸选中的道友有何能耐吧!而我的筹码,则是他们被两位上古神邸无端夸大的菩萨心肠。”
语毕,狂笑声起,而太上老君的目光,落在那颗丑石之上。
这……
冰封大地,岂不造孽?
但是,想起早前遭到的无礼待遇,如来冷漠的语调,太上老君眉一横,衣袖一甩,那颗丑石,眨眼间已经坠入云海。
生灵涂炭也罢,这孽,无论如何是如来、观音二人自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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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在上演,可另一边,如来、观音却毫无所知地,继续他们的涉世救难之行。
时值商汤,纣王无道,征战连连,民不聊生——
“求如来佛祖保佑,望我夫君、叔叔可以平安归来。”
这日,当他们踏入简陋的寺庙,正好听到一把苍老的声音响起,而在烟火缭绕间,只见一名五十岁的妇人,虔诚叩拜于泥佛座下,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他,没能从那淡漠的神情从看到些许的悲悯。
感到有点失望,但又觉得这才是她所知道的他,所以,她走向前,扶起了那名因为参拜太久而有点站不起来的村妇。
“呃,谢谢你。”
那位村妇对于她的帮忙十分意外,但当目光接触到她,看着她有异于自己的装扮,先是愣了愣,待见到了她的脸后,目光下意识地激动了一下,徐后又显示出了疑惑之色。
这是当然。
即便不懂观音真身在此,在村妇的灵魂深处,还是被她的佛相慈悲悯动了,这,同时也是凡人与仙胎之别。所以,村妇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她见了,温柔地握住,本是要平复那颤抖,却是深深地被村妇指下的粗糙给触动了。
只是霎那的碰触,掌下的厚茧、细微的伤疤,每一道如何得来,眼前的村妇的生活有多么的艰难,因为战争,因为动荡流离的穷困,流过多少血泪,她都能清楚感知。
“姑娘……是外地人?”
手,松开。
连同困厄锁心之痛,也一并的消散了开去。
她,暗暗地舒了一口气,笑道:“恩,我与我家兄长路经此地,听闻有寺庙一隅,便来奉清香一柱。”
即便不回头,也可以感受到来自他的一瞪。
一路走来,路经了数条村落,从一开始,她就在凡人面前与他以兄妹相称,他本来就不善词令,自第一次没有多加解释后,到了现在,不管怎么看都是他在默许她的行为,而当那位村妇看过来时,他微微顿首。
不妄语——如今,他还能跟此戒撇清关系吗?
原来,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疯丫头,也是长了心眼的。
“对了,方才听嫂子禀神,祈望丈夫、叔叔早日归来,难道他们去打仗了?”
眼前的村妇已至暮年,想必丈夫、叔叔的年纪也不小了,却还是被征集上战场,苍天尤怜,一路走来,横尸遍野,真不知道战争的孽还要在这凡间周旋多久方肯离去。而可悲的是,她虽为半佛,空有无边法力,却不能改写凡间厄运。
“是啊,家里如今就只剩下我这妇孺。”
“嫂子没有孩子吗?”
“都死了,不过幸得佛祖保佑,可以寻回尸首,回来安葬。”
这样的事情值得开心吗?幸福,并不是亲人死后,得回全尸啊……
看着那妇人虔诚地向着那泥佛一拜,她维持着唇边的淡笑,睇了身后一眼,发现他,依然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嘴脸。
“对了,我们这里穷乡辟地的,可没什么客栈,不如姑娘与你家兄长就到舍下屈就一下吧。”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嫂子。”
望着她藏在背后的手悄悄地向自己做了个胜利的姿势,他默然。
下凡以来,她老爱打搅凡人的生活,每到一处,非得在别人家中小住个几天,有时候,她会帮忙缝补衣服,会帮忙劈柴,还会帮忙洗衣服。
堂堂的观音之尊,完全没有丝毫的顾忌,还乐在其中。
也曾经遇到过不欢迎他们的凡人,但是,她会苦编身世,逼着他配合扮演出穷困潦倒之态,只为单纯地,住进别人的家里,重复着帮他们干那些干不完的粗活。
渐渐地,他觉得他知道她想做什么了,她喜欢与凡人相处,喜欢在离他们最相近的地方。但如果问她为什么非要这样编排借口,住进这些凡人的家里不可,她定然会伶牙俐齿地扯出一大堆的道理来说服他。
所以,他大多数时间会选择放任她。
其实,凡世间如今知道观音菩萨的人不多,倒是膜拜于他的寺庙错落分布着,但她并没有因此感到不快或者其他,甚至,会在路经的每一处,在他们的屋门前埋下木佛一尊,祈祷过后才随他离开。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没问,她也不打算说。
而这日,用过午饭,他在房间里潜修,她呢,却在院子里撩着衣摆,露出洁白无暇的细腿,吃力地踩着木盆里面的脏衣服。
“妹子,真是辛苦你了,这里还有一桶。”
“嫂子,你就放在这里吧,我很快就洗干净了。”
“那我去村长家帮忙做手工活儿了。”
“好,你慢走!”
她吃力地踩着木盆里面的脏衣服,用力地向着那位脊背已经开始有点驼的村妇道别。
汗珠,在她的额上沿着颧骨滑落,如今她没有再盘着道姑的发型了,而是学着村庄的小姑娘,绑着粗粗的麻辫子,然后,用小嘴咬着那晃来晃去的发尾,小脸红彤彤地,道袍的衣摆虽然被撩起了,但是还是湿了好大一片,狼狈得紧,咋眼一看,分明就是个山村野丫头,哪里还有什么观音之姿?
而,仿佛注意到了他,她转过来,眼中先是愣了愣,而后用手背擦了擦满是湿汗的额心,便又继续低着头赤着脚继续踩着木盆里的衣物。
沉寂里,只有衣物被踩出了“嚯嚯嚯”地单调水声。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她从木盆里下来,但却霎时扑空,还好被他施法,用旁边的晾衣竹给稳住了平衡,但是——
瞪着满地半干的衣物,还有粘附其上的沙泥,她,嘴角抽搐了一下。
不是她要说!
这人想帮她,为什么不能寻最简单的途径,递手来扶她一把,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何必施法?!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就当她弯身把衣服放到木盆边,打算待会再重新洗一次时,他,居然破天荒地打破了沉默。
而且,这是第一次,他主动提起去留之事。
“很快了。”
“那是多快?”
望着她忙碌的身影,他把手中的佛珠一弹,佛珠霎时飞到了半空,酝酿的光芒温和而饱满,渐渐地,本来掉在地上的脏衣服仿佛被什么给抬了起来,竟然在半空中摔飞了几圈,最后,安然地回到了晾衣竹上,干净如初。
与此同时,佛珠光芒尽退,掉落,被她以掌心接住。
“世尊,无边的法力不是用在洗衣这种杂事之上的。”
看着她微怒着,把佛珠递回来,他没有接过,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细细地注视着她眉宇之间难掩的暗恼。
当然,还有某种被看穿的狼狈。
“世尊,你还是回屋去潜修吧,别打搅我了。”
她欲转身,但他却稀罕地开了口:“既是杂事,何故观音大士却亲力亲为?”
“我乐意。”
“我也是。”
她愣了愣,转身,对上了那严苛的目光,心里莫名一缩。
“你留下来,也不能改变什么,随我离去吧。”
他果然知道!
是呢,她不过是个半佛,也能推算出将有大劫降临此村,何况眼前的他呢?
“无力回天,你该懂得这代表着什么吧?”
她语塞,从来不知道寡言沉默的他也如此能言善道。
“天理循环,一切皆有定数,强求,也是一种执念。”
她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还是心想着,如果留下来,或者能改变些什么。
“这村落的人,并无犯下什么大恶,但是接下来所遭受的天谴,使得这村落了无生息……这,实在也有让人悟不透的地方。说不准我们回到天庭,见到了玉帝,还能理出个什么头绪来吧?”
她愣住,而他,也愣住。
为了,这句仿若安慰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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