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不流泪的理由
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那是我最讨厌的颜色。
小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次盗窃事件，虽然损失不是很严重，但对于我来说却是怎么也不可能忘记的事情。
我怎么都忘记不了，父母在早上起来发现家里失窃之后，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指着我大骂道——
“这次被你害死了！”
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当时的我才刚起来，头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后来，我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了。
——他们认为会发生那样的事是因为我没有把门窗关好。
由于事隔太久，我现在已不记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把窗门上锁。
在我的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他们对我说的那一句话，以及随之而来的惩罚。
因为钱被偷了，所以他们十分生气，而怒气发泄的对象就是我。
那一天我被关在家里的天台上，不要说是食物，就连水他们都没有给我送来。我就那样过了一整天，然后就那样一直被关到夜幕降临。
虽然说那时是夏天，天气并不冷，但独自一人面对黑夜却感觉很恐怖。
天台灯的开关被设置在室内，所以当时我待着的地方并没有半盏可以照亮那里的灯光。
那时候的我只有十岁。眼前看着的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身后背对着的是没有任何灯光透出来的门缝。没由来的恐惧感就那样从心中蔓延开来，黑暗就像要把我吞噬般不停地向着我压迫过来。
我用力地拍打着门，不停地叫喊着。如果承认错误能令我远离那片黑暗的话，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承担下来。
当时的我唯一想到的，就是希望里面的人能放我进去。
我宁愿被打被骂，我也不愿意独自一人被关在什么都没有的天台上。
但半个小时过去了，门的另一边仍然是一点响应也没有。
不管我怎么的喊破喉咙，不停地道歉，他们还是没有给予我半丝响应，甚至连上来看我一眼也没有。
无论低头多少次，看到的仍然是没有亮光透出的门缝。
我不知道当时自己哭喊了多久，我记得的是叫到最后，我已经累得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声音叫哑了，泪水流干了，我就那样抱着自己一个人卷缩在那个不知道会爬出什么的黑暗中，任由绝望的心侵蚀自己的身体。
用力地抱着颤抖的身体，死死地看着眼前那一片黑暗。
那一个晚上我就是那样渡过的。
或许是过于神经质的想法吧！
当时的我十分害怕会有鬼怪异形什么的从黑暗中爬出来，然后捉着自己的脚把自己拖进无尽的黑暗中……
看着那个在黑暗中卷缩着身体的小女孩，我自嘲地笑了笑。
也许是因为刚才经历过被妖怪追的境况，那些被我努力埋藏在黑暗中的记忆就那样被那份刺激感从深处拖了上来。努力遗忘的事情在这样的情况下记起，该说是很符合情节还是心情复杂？
思考这样的问题实在有点无聊。
虽然说是被自己特意忘记的事，但我更觉得那应该是被自己特意忽略的事。
不说那是我忘记的事，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从那天之后就不再哭了。
因为我明白即使自己再怎么哭喊也不会有人来救自己。
不去想起不代表就是已经忘记。
总之，从那天开始，我与父母之间的感情变得更差了。
虽然表面上看上去一切都与从前一样，我依然会与他们说话，聊天，说笑。但我知道自己在他们面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伪装出来的假像而已。
为了不让他们注意到我讨厌他们的伪装。
为了不让他们注意到我不再相信人的心。
“那么下一次求救时你就叫我的名字吧……只要呼喊，我一定会来到你身边的。”
有点冷漠，却也让人觉得笨拙温柔的声音突然传到耳中。
听到那话，我冷笑了一声。
只是说的话谁都会说，但是，不能实践的承诺我不需要。
“只要是约定，我就一定会实践。我可以以我的生命起誓，无论在任何地方，即使是地狱我也会去救你。”
冷漠的声音中带着肯定，那语气十分认真。
或者说那就是那个人的作风吧……
对人很冷漠，为人很认真，不喜欢说话，但却有着细腻的感情，在看不到的地方会展现出难以察觉的温柔……
那一切的一切都是令人那样的熟悉，那把冷漠中带着淡淡温柔的声音我不可能会忘记。
但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一切，到底，是属于谁的……
“给自己一个机会去相信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会实践承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不会放开你的手……”
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变得迷离。
最后就那样消散在黑暗中……
相信人吗？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不由得迷惘起来。
“那么我应该要相信谁呢？”
差点忘记了……
我想去相信的人，一个也没有……
微微张开眼，一丝光线从眼缝中渗入，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揉了揉眼，让眼睛慢慢适应那些刺眼的光芒。
这里是哪里？
看了看自己身处的地方，我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更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里。
此刻我身处的地方是一个房间，看上去感觉就是没有人使用过的房间，毫无一点生气。井然有序的物品放置，一尘不染的房间摆设，如果说这里是示范房我想也会有人相信。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里到底是哪里的房间呢？
我完全没有见过这个房间的印象啊！
“在看什么？”
冷淡没有感情起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吓？
我惊讶地转头，然后看到了坐在自己身旁的人。要不是他突然出声，我还真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我见鬼地看着那个总是把自己吓到的人。
南宫就那样维持着坐姿看了我一眼。
“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就在了。”
我睡着的时候就在了？！
那不就是说他一直在旁边看着我的睡相？！
我脸上被惊吓到的表情变成了狠瞪与警戒。我想任何一个女生知道自己在无意识状态下被人带到不明地方，醒来后发现自己与一个男生共处一室都会是这个反应的！
虽然我知道自己一没姿色（对方比自己还要好看），二没有钱（对方比自己还要有钱），不可能会有人想对自己怎样。但我好歹是个女的，我知道现在很多变态都是只要是女的都会来者不拒，虽然南宫看上去不像那种人，但是俗话说看外表是不可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质，尤其此刻我们身处的地点是在一张床上，所以我不能不怀疑他的本性。
话说我连自己什么时候被人带上床都不知道，想来还真叫人汗颜。
南宫看到我的反应，并没有说话。
他看了我一会儿，之后把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到他放在床上的手上。注意到他那个奇怪的反应，我也基于好奇低头看去，然后发现了一件令自己无地自容的事。
我们两人正在注视着的地方，有一双手正交握在一起。手的主人一个是南宫，另一个是我。而从那双手的握法可以知道，最先主动握住对方手的人，就？是？我。
迅速把手抽离，我困窘得不知道要把眼睛往哪里看去才好。说实话，因为真的是太尴尬了，所以我没有那个勇气去看南宫现在的表情。
“你昨天在出来时被冲击波影响到，所以一回来就晕倒了。因为回来的时间是拂晓，我也不好带你回你的宿舍，所以我就先把你带回六角馆。”
也就是说这里是六角馆了。
“我看你好像短时间里不会醒来，打算先让你在我房间休息。不过你当时可能是做噩梦了，在我放下你后你就一直捉住我的手不放。”
南宫话中的意思就是说会变成我醒来看到的那个情况，是因为我做噩梦捉着他不放的原因。
“抱，抱歉……”
简直是丢脸丢到家门口，我立刻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以上的道歉同时包含了我给他添麻烦与把对方误认成色狼而说的。虽然我不知道南宫是否知道自己刚才被人当色狼看的事，但于情于理，我还是道歉的好……
面对我的道歉，南宫只是看着我，并没有说话。
就在我开始担心对方是否接受我的歉意时，他突然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一个外表像衣柜的地方拿了一套衣服出来。
“我去换件衣服，你看是再多睡一会儿还是怎样，随你喜欢。从这个房间出去之后就是你之前看过的客厅。如果觉得无聊你可以找本书看。”
南宫指了指书柜，然后拿着衣服走进了浴室。
我看了看自己的周围，又看了看南宫走进去的浴室，觉得自己留在这里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决定还是到客厅那边去等他。
房门一打开，看到的果然是之前待过的客厅。看这个设计应该就是别人所说的跃层。之前我还猜测二楼的房间是驱魔师们的房间，现在我肯定我那个猜测真的没有错。那些房间都是给南宫他们用的独立房间。
看这个布局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有醒来的其余五名驱魔师在之后也会陆续醒来。
之前是有听秋静琉说过他们会醒来，只是时间不确定而已……
环视了一下所在的客厅，我随便找了一扇门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厨房。说实话，我有点惊讶这里居然连厨房都有。
然后基于好奇我又分别看了一下别的房间。其实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这个我知道，但我不得不找到那个名为洗手间的地方。
习惯了每天起来刷牙洗脸的生活之后，像现在这样起来什么也不整理实在令我觉得很不舒服。
最低限度也好，让我用水漱口洗一下脸吧！否则我会不自在一整个早上的，特别还是在面对南宫的情况下。
当我找到洗手间，把自己整理得清爽一点出来时，我听到了从不可能的地方传来了两下可以称为灵异现象的敲门声。
“叩，叩”
“请问有人在吗？”
敲门的声音与询问的声音同时从那唯一的一扇大门外面传来。
我吃惊地看着那扇门。是说这里是六角馆二楼，谁都知道这里的门是无法打开的了，怎么还会有人来敲门与叫门的？
“对不起，请问南宫先生在吗？”
来人的声音缺乏抑扬顿挫，与南宫的说话风格很像。
我一秒远离那扇门，见鬼般地看着它。知道这里有人以及知道住在这里的人的名字的应该只有我与秋静琉才对。而那把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是秋静琉的。
“找我的吗？”
南宫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很有效地把我吓了一跳。
是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下来的？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的啊？你是鬼啊你？
南宫直接走过去把门打开，完全没有会有人找上他是一件诡异的事的疑惑。
大门向内打开，外面站着的是一男一女。就某个意义来说，那两个人在学园里面与秋静琉一样都是名人。
之前我也说过，我所就读的大学部里面有几名有着绝对美貌的人，其中之一是秋静琉，而现在站在我眼前的两人就是那里面的其中两名。
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男生，名字叫做千堂圣，成绩为全学年第一。而站在他旁边表情生动的女生，名字叫做夏衣，由于姓氏太长，所以我也不记得她姓什么。他们与我一样是大学一年级的学生，只是读的专业不一样，所以我平时很少会看到他们。
不过有传闻说，这两人好像是交往外加婚约关系，至于是否属实我就不太清楚了。
“抱歉，这么早来打扰。我是来返还东西的。”
千堂圣说着，提起了手中一直拿着的东西。顺便说一句，站在他旁边的夏衣手中也提着相似的东西。
返还东西？
面对那四个字，我先是不解，但当我看清那些是什么东西之后，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些数目有点夸张的纸盒袋子，正是昨天我与南宫一起去买的衣服与生活用品。因为昨天我们就那样跑进了那个平衡空间里面去，所以那些东西就那样被我们丢在那个露天茶座里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为此我刚才还一度惋惜那些刚买的衣服不知去向，但现在它们却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在我面前，这还真叫人有点反映不过来。
南宫看了那些东西一眼，把门完全打开让出空间让他们进入。
夏衣把那些纸盒袋子很随便地丢到沙发上后，拿出一个竹篮放到我面前，笑容灿烂地打开对着我说，“这是我来之前做的三文治，我想你们还没有吃东西所以就带来了。请用！”说完还很用心地把竹篮推到我面前。
看了看那些看上去就是很美味的三文治一眼，我再看了看眼前美少女的阳光式笑容，有一瞬间的犹豫。
“夏衣做的东西很好吃，味道我可以保证，你可以不用客气。”
千堂圣看我犹豫的样子，好心地在后面补充了一句证明眼前食物质量优良的话。
我看向南宫，是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他，但在不知道要怎么做时，我已经下意识地看过去了。后者注意到我在看他后，面无表情地伸手从竹篮中拿出一份三文治，沉默地吃了起来。
我看了正在吃东西的南宫一眼，犹豫了一下后也伸出了手。事实上，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说不饿是骗人的。
我尝试性地咬了一口，不由得双眼大亮。
“好吃！”
我不是没有吃过三文治，但这么好吃的我还是第一次吃到。因为以前吃的三文治都是面包皮又干又硬的那种，所以我根本不知道所谓好吃的三文治到底是什么味道。但此刻拿在手中的三文治我却能很明确地说出好吃两字。
“这些全是我早上起来亲手做的喔！从面包皮到里面的素菜，都是十分新鲜的！”夏衣用着充满活力的声音对着我说。“喜欢就多吃一点，这里还有很多！”
我看了看那只竹篮，里面确实还有很多。
“你们就一边吃一边听我说吧，这样比较节省时间。”千堂圣直视着我们，用着依然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说道。
“先让我做一个迟来的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千堂圣，她叫做夏衣。我们是住在莱利亚堡的人。”
“莱利亚堡？”我重复了一下千堂圣刚才说的那个外国名字。
“莱利亚堡是雪澄市的南边结界基点，与这个六角馆可以说是相对的存在。”坐在我旁边的南宫说明了一句，然后伸手拿起了一份三文治。
他刚才没有说话我都没有注意到，在南宫的手离开那个竹篮后，我发现了一件很惊人的事。
那个竹篮里面的三文治竟然只剩下一半！
我看着那个几乎可以用瞬间消失了一大半容量来形容的竹篮，脑中想到的是以前在动画中看到的头上掉下三条黑线的画面。
从这个竹篮出现在这里开始到现在十分钟都还没有过去，里面的食物就已经消失了一半。我现在正在吃的是第二份三文治，而现在那里消失了一半，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消失的都是进了谁的肚子了。
是说你很饿吗？即使再怎么饿也不用吃那么急吧？
看他那个样子，我有点不敢伸手再去多拿一份了。总感觉他吃那么急的原因好像是怕我把它们吃光的样子。
看着我没有再动手去拿那些三文治，夏衣从身后的袋子中拿出了两罐西红柿汁，把它们递给我们。
我接过西红柿汁瞪着上面那只大西红柿，愣了一下。
是说为什么是西红柿汁？
平常不是都会以牛奶配早餐的吗？
“西红柿汁很有营养的哦！”
听到夏衣那样说，我也不好意思发表什么意见。虽然早餐配西红柿汁有点奇怪，不过我本人倒是满喜欢酸的东西的。
“忘了说，莱利亚堡是吸血鬼城堡。所以说夏衣是吸血鬼。”
“噗——”
千堂圣最后补充的一句话让我把刚喝下的西红柿汁全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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