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缚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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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二六。最初最后的战役

江南八月的耀日,刺透警车车窗巨大弹孔所带出的碎裂斑驳,灼烧着我的瞳孔,伴随着一路掺杂着血腥气息的烈风。

为了更多人的安全,不能响警笛,只能默默咬牙在路面上摇摆冲刺。我和叶怊间再没有言语,女警官那仿佛要滴出血来的眸光,似乎要比极速狂飙的颠簸惊悸更为煞人。

叶怊要将这辆载着自己同事转瞬即逝的生命的警车,开到什么地方去?

我不知道。

我只是牢牢地扶住车后座附近一切可以抓住的地方,毕竟对于这座埋葬了太多秘密的小城,以及由于教授“馊主意”所惹上的神秘马戏团,我根本一点了解都没有。

脑海中记忆的碎片交叠而过,其中最耐人寻味的是那个白发中年男子回头望向我的眼神。

“新交到的朋友们,有没有兴趣到我们下榻的地方去转一圈呢?”

这句话也许就是郑锐被一枪爆头的前奏,也是我和叶怊死里逃生的理由。对于我,李光鎌必然也存在着好奇心,并不想就这样就把我送佛送到西,所以只是安排狙击手狙掉了驾驶员。

在他的人马还没有赶到的时候,狙击手也没来得及对副驾驶座上的一个女人全力踩下油门做出反应。为了保证高速行驶中的子弹不会杀伤到我,他才会在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开出第二枪。

我还能说什么呢,公然挟带高端武器入境,袭警,这批人如果不是一群疯子,必然有着深黯我天朝文化的邪恶军师在千里之外出谋划策着——

重大的节日即将来临,这种事情如果不能够及时解决,消息必然会被封锁,而这批人肯定不会像基地组织那么脑残,主动跳出来宣布对事件负责的!

这也就是说,如果我不能协同国际警方迅速搞定他们,郑锐警官就算是白死了!

“我说什么也……”

就在我攥紧拳头的同时,女警官在高难度的姿势下继续保持着一路狂奔的态势,驶入了一条比先前道路更为崭新和宽阔的路上。神秘人搭乘的到底是小型货车,论速度,根本无法和我们的车相提并论,在畅行的道路上逐渐被我们拉远了。

而在这之后,让我的心提到嗓子眼的并不是叶怊的驾驶技术,而是路途前方竟然出现了看起来新设不久的路障,几个正在测量道路的工人,以及路障后面……

青葱掩映下一条若有若无的泥路!

“你坐稳!”

就在这时,叶怊努力侧过脸朝我撕心裂肺般地叫了一声,像是要将方才心中所憋闷的一切情绪爆发出来,紧接着,我们的警车便挟带着染血的玻璃碎片,工人的惊叫声,路障被冲开的撞击声以及一路骄阳,冲进了绿色的保护线中。

幸好我刚才努力找到了安全带,不然这一下撞击我的光头绝对要经受一次车顶的“安抚”了。

进入山区后,开在满是碎石乱草的窄径上,行路更见颠簸,好在叶怊也小心翼翼地放缓了车速,我扶着车门朝她看去,见她的唇边格外凄艳,竟然全是血渍,显然是一路开车的同时把嘴唇都咬破了。

“叶警官……”

“你闭嘴!”叶怊必然已经将我和他同事的死紧密地联系在了一块儿,吐出每一个字都带着某种深邃的恨意,“等一下你要是不说清楚……你要是不说清楚……我……”

“好好好,你先开车!我等下和你说清楚!”

她这种精神状态,我当然不敢有任何二话,忙不迭地先“俯首认罪”稳住了她的情绪。叶怊似乎对于这尚未通路的地段异常熟悉,总能在路似乎要到尽头的时候钻进另一个被灌木掩盖的天然胡同里。

也不知道开了多久,叶怊终于在荒寂的山野间停下了车,而不知何时那如血般刺目的阳光也开始变得清冷,朝着山的另一边沉坠了下去。

“跟我走。”

叶怊用那种极其别扭的身体姿态开了那么久的车,在打开已经被刮擦得看不出是警车的车门后跌跌撞撞地扶着它走了出来,看那样子,恐怕连再多走些路就会跌倒了似的,然而她还是不顾一切地拉开后车门,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走,快跟我走!”

“喔,好,好。”

从方才开车入山便不难知道,叶怊必然是剡溪口土生土长的姑娘。而我们虽然进山,但车轮总会在泥石上留下辙印,并不安全。我立即扒开安全带,也不知道是扶着她还是被她拽着,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甩出了车厢。

“叶警官,郑……怎么办。”我瞥了一眼驾驶位上凌乱的残躯,扯了扯嘴角问。

一提到郑锐,叶怊立刻又要按捺不住情绪,歇斯底里了起来,一张血迹斑斓的面孔在树影下配着那张被咬破的鲜艳红唇,让我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

“人都死了!还能怎么办!现在这是证据,就让他躺在这!你跟我走!”

“……好。”

叶怊说完扭头便全然不顾腿边杂乱的萋草灌木,直接以身开路,朝着我茫然未知的方向行去。我只觉得攥住我手腕的那只小手宛如铁箍般,冰凉,绝决,而那瘦小颤抖的背影,却在芜漠的荒草间格外明晰。

燃烧生命式的前行。这显然已经不是她自身的力量了。

这样的前进方式使我眼前一片缭乱,飞虫,草叶,透过树冠打下来的迷迭斑影,在视网膜上乱作一团,让我甚至无暇掏出手机来看一眼现在的时间,看一眼在这片山区是否有移动讯号的覆盖。而这样的前进方式,显然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至多走了五百米,我身前的娇小身影就突然撒手,一头栽在了乱草丛生的泥地上。

“叶警官!”

手腕上的压力陡然松开的瞬间,我整个人收势不及,差点一脚踩到她身上。打了个趔趄站稳后,我迅速伸手一把扶起了她,而这时候,我发现倒地后的叶怊并没有晕厥,但是却紧紧地闭着眼睛,蜷缩着上身,瘦削的颧骨上血泪斑驳。

不知道为什么,纵使身体状态已经差不多跌至了谷底,她似乎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继续狠命撕咬着那快要被她咬烂的嘴唇。

然后,在我觉得有一种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蠢蠢欲动的时候,我不经意间突然发现眼前三米开外的树干后面,出现了一条静穆苍老,仿佛亘古以来便横陈在这偏远山地间的石阶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