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知郝云玺身体无恙之后,郝风祺便想将家中的产业慢慢交给郝云玺掌管,让他坐上郝氏掌权人之位。
在心中,他对郝云玺是充满愧疚的。
当年洛氏因难产离世之后,他消沉至极,连这个刚出世的儿子也未有心思顾及。终于在一个星光凄迷的夜晚,这个妻子唯一留下的骨肉,也被人掳走离开了他。
尽管后来他懊恼后悔,痛苦自责,可他终究失去了这个儿子,终究失去了这个延续妻子生命的儿子。
二十多年来,即使他又有了子女,即使他纵横商场,无人匹敌,可他终究是寂寞的。每每想到过世的妻子,每每想到这个失散的儿子,他总是心满愧疚,痛苦不已。
可苍天带他不薄,在他几乎绝望放弃的时候,这个失散多年的长子,又回来了。本来一切都完满了,本该皆大欢喜了,可一个大夫的诊断,又将他的心置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大夫说他长子先天有碍,身体孱弱多病。后来多年纠结累积,身体已虚空残溃。起初他并不相信,他又找了众多名医来诊治,皆束手无策。最后只是开了张方子,让家人做好心理准备。
因为他当年的疏忽,因为他当年的错误,他将亲手将长子幼年的幸福断送了。他本想好好弥补,可当他开始弥补之时却接到了这样一个青天霹雳,原来他不止断送了长子幼年的幸福,他连长子的生命,也一并断送了。
如果当年没有失散,如果及早治疗,或许就不是现在这样!
在绝望之际,他想到了天。他把唯一的希望放在了老天身上,他决定冲喜。他将一洲店面作为聘礼来到了阋家,当年妻子在世时便定下亲事的阋家。
他自私的瞒下长子将死的秘密,将阋家之女迎娶过门。
阋家之女何等身份?
当今天下四大商贾排行一二的阋家,阋家掌权人此生只育有三女,娶了阋家一女便等于娶到了阋家三分之一的财富。
阋家之女的尊贵还不止于此,阋家之女的才华美貌,更是堪称天下一二。
为了弥补当年的错误,他只能在婚事上尽量为长子做到最好,他为长子将名满天下的阋家之女迎娶过门。就算最后老天要将他的长子带走,也无憾了,起码在最后他尽力了。
终于,他又一次被苍天眷顾了,在大婚后的第三个月,他请来了神医赖誉景的入室弟子为长子诊病。这一次,奇迹般的,长子的病竟然好了。没有任何前兆的,就这样突然的好了,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郝风祺心潮澎湃不已。
为了感激上苍,他拿出银两将蟠龙成南郊的云来寺大肆修葺了一番,又打开粮仓,救济孤儿乞丐。办妥了此事,他便开始着手让郝云玺接下他郝家的产业。
郝风祺坐在前厅中的太师椅上,小几上精致的糕点一字排开,新产的武夷岩茶在小炭炉上滋滋待沸,他的目光一直盯着紫砂壶。
今日,二子逸凡从幽州回来了。他决定从今日开始,便让云玺接手郝家的产业。他要将自己这一生辛苦得来的一切,都交由他与云儿的爱子接手。
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将他从思绪中拉回,抬眼看向门边,他与云儿的爱子正优雅地踱步进来。
“爹。”郝云玺走进屋内,便看到郝风祺悠闲的坐在太师椅上,身边的茶壶滋滋作响。
郝风祺示意他在身边坐下,没有看到阋宸妍的身影,他扬眉问道:“儿媳呢?没与你一起来?”他认为云玺能奇迹般的痊愈,多半归功于阋家二女,他现在的长媳——阋宸妍。所以在他心中,对这个儿媳也是相当看重。
郝云玺微微一怔,垂下睫来,让人瞧不清神色,淡淡道:“女子,总要梳妆打扮的。”
“恩,不耽误一家人吃饭就行。”郝风祺眼角泛出一丝微笑,声音和蔼欣悦。他伸手将身边滋滋作响的紫砂壶拿起,倒出一杯新产的武夷岩茶递予郝云玺。
郝云玺接过茶杯,也不品,只是放在鼻尖,嗅着那清幽淡雅的茶香,随着茶香,思绪飘到了很远。
屋外的雪已经停了,大雪过后,整个天地一片洁白,晶光闪耀。已经三日了,那日过后,她一次也没有来过书房。他们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样。
这本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可她的问题,却让他无从作答。她的一个问题,将他的心绪搅的无比紊乱。究竟如何,他自己也理不清。
他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美,很甜。好似花蜜,又仿若阳光,甜蜜温暖,让人贪恋。可那天她的神色却那般凄丽哀愁,她凄然离去的样子,一直在他脑中盘旋不去,就那么深那么鲜活地印在脑海中。每每想起,心都会隐隐地抽痛,针扎一般。
他不知道,那是否就是所谓的——心痛。
多么希望能够紧紧地抱住她,将她拥入怀中,为她化去眼中的凄凉,抚平她眉间的哀伤。
然而,他不敢,亦不能。
不能那么做,他不能让她成为那条路上的阻碍,他亦不想因那条路而将她伤害。
华灯初上,大厅里一片亮堂,暖炉依旧静静的烧着,发出噼啪的声响。
郝风祺看着面前品茗的爱子,心中那封锁已久的悸动又浮现出来。
云玺跟云儿很像。他有一张与云儿一模一样的脸,那是一张被上苍眷顾的容颜。桃色的红唇,玉砌的鼻梁,狭长的凤眼,发丝乌黑如墨,肤色纯净无暇。云玺是个温润如水的孩子,云儿是个温润如玉的女子,她总是温婉柔情的对他细语,那样的女子,会让人愿意舍弃一切,只为了守护她。她总是那么温柔的站在自己身后,以他为天,以他为地,什么都先为他着想。他们大婚五年,却一直没有得子。她瞒着他,为他娶来了两房妾室,只为了不让他当个不孝的后人。
后来上苍眷顾他,终于让她孕有了他们的孩子。他以为这是一切幸福的开端,岂料这只是那个噩梦的开始……
“哎哟,云玺来的真早啊。”一个清脆的嗓音自门外响起,将屋内两人从自己的思绪拉回,一齐向门边看去。
一个身着浓金紫赤锦袍的妇人款款走了进来,郝云玺收起自己紊乱的心绪,平静地说道:“二娘。”
“艳娇,逸凡呢?”郝风祺扬眉,缓缓问道。
妇人款款走到一边坐下,声音里满是不加掩饰的疼惜:“逸凡刚回来呢,总得给他点时间休会儿吧,他一会儿就来啦。”
郝风祺放下手中的茶杯,抬手召来了严管家,道:“派人去将少夫人和二少爷请来,还有三夫人那边也派个人去催催,时候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