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和阋宸妍寒暄了几句之后,就拿着冷掉的饭菜离开了。阋宸妍坐在铺着被褥的石床上,整个人的心思却已不知飞到了哪。
巧柔走出地牢的时候,隐在黑处的一条人影才跟在她身后安心的离去。
第二日一大早,送饭的伙计照例去地牢送饭,阋宸妍却依旧不吃。伙计无奈,只得将那饭菜原封不动地拿了出来。
可是刚从地牢走出来,就见到夙倾阳正站在出口处等着。
“大当家。”送饭的伙计对夙倾阳施礼道。
夙倾阳微微点头,看了一眼一口未动过的饭菜,皱眉说道:“怎么原封不动地拿出来了?”
“郝大夫说没胃口,叫我全给拿出来。”送饭的伙计如是答道。
夙倾阳抬手让他离去,自己则站在门口徘徊了好久,最终也没进到地牢,而是转身离开了。
到天明时分才停的大雨,在傍晚的时候又下了起来。夙倾阳坐在聚义厅内,听着寨里的兄弟汇报藏龙寨最近的情况。
谈得正好的时候,夙倾阳在门外看到一个人影在晃,似是有话想对他说。夙倾阳用眼神示意他进来,走得近了才发现竟是那个给地牢送饭的伙计。
众人只见得那伙计在夙倾阳耳边说了几句话,就见到夙倾阳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还有什么事么?没事的话就都散了吧。”夙倾阳将那伙计打发走之后,对聚义厅内的众人说道。
夙倾阳见众人无语,率先一步离开了聚义厅。站在厅内的柳逸扬和巧柔两人都各藏了心思,一同向夙倾阳急急离去的背影看去。
离开聚义厅的夙倾阳大步走进地牢。由于雨下得大,而他也没有撑伞,当他走进地牢的时候,头发已经被****了,贴在脸颊。
地牢里如昨日一样,又冷又潮湿,但是已不如昨日那般黑暗。地牢内点起了一盏孤灯,为这个黑暗的地牢内,带来了点点温暖。
夙倾阳走到牢门前,看着环臂坐在石床上的女子,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扰。
“你今天又是一整日没进食?”夙倾阳打开牢门走到阋宸妍面前。
阋宸妍不说话,也不抬头看他,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这样被人忽视的感觉很难受,特别是对夙倾阳这样的男子来说,这样的感觉无疑是打击性的。不过经过了前两日的事情,他竟开始渐渐习惯了,习惯她的漠视……
夙倾阳在心底自嘲地一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莫非你是想饿死自己?”夙倾阳的眼睛沉如一汪海水。
阋宸妍还是不答话。
这个女人,越来越不像话了!夙倾阳如是想着,伸出手抬起阋宸妍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我记得你曾说过,你不会死,可你现在举动是怎样?寻死么?打算饿死自己么?”半眯的凤目,透出微微寒光。
他不允许她死,绝对不允许,绝对!
阋宸妍轻轻地一笑,脸蛋苍白得毫无血色:“我不会死的,你放心。”阋宸妍想伸出手拉开他拖住自己下巴的手,可是却使不上什么力气,最终只得作罢。
两日未进食,果然吃不消呵。
“不会死?”看着她比前几日更加削尖的下巴,夙倾阳紧紧皱眉,“你以为你这法子很成功?不吃不喝我就会让你离开?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省得哪天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已经饿死了!”夙倾阳狠狠地撂下话。
阋宸妍朱唇轻启:“你可以折磨我,可以折磨我致死为止。只是,你无权命令我。”她不是他手下的那些山贼!
“你!”夙倾阳被她这句淡淡的话气得几乎吐血,“好!我无权命令你,可我能折磨你,对不对?好!好的狠!”夙倾阳狠狠地挤出最后几个字,然后松开捏住阋宸妍下巴的手,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片刻功夫之后,夙倾阳再次回到地牢,只是手中却多了一个食盒。他打开牢门走到阋宸妍面前,冷冷地说道:“我不能命令你,可我能折磨你是不是?”
阋宸妍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夙倾阳也不期待她的回答,直接来到她的面前坐下,然后将那食盒打开。食盒里并没有往日那么多东西,只有一个装满饭菜的碗,和一个勺子。
夙倾阳一把将阋宸妍拉进怀里,扳过她的身子面对自己。然后拿起食盒里的碗、勺,舀起满满一勺饭,冷冷地说道:“张嘴。”
阋宸妍依旧倔强地紧闭着嘴,一双透明清澈的眼眸没有任何情绪,只是这么毫无动静地看着夙倾阳。
一股怒火突不可遏制地冲上了夙倾阳的脑门,他要被这个倔强又让人无可奈何的女人气疯了!
理智就像是暴露在烈阳之下的冰雪一样,逐渐逐渐地被怒火所吞噬。
“我叫你吃饭,你就不能不吃!”怒,令智昏的夙倾阳突然发疯一般地捏住了阋宸妍的下巴,这只力可擒虎的右手轻易地迫使阋宸妍张大了嘴巴。
接着,夙倾阳将那勺饭塞进她的嘴巴里,怒声道:“吃下去!”
阋宸妍被迫张开嘴,米饭被满满地塞进她嘴里。苍白的脸颊因为痛苦地而皱在一起,嘴里的饭粒还未及咀嚼,另一勺饭又送到她嘴边:“张嘴!”
阋宸妍再次被迫张开嘴,一勺米饭又如刚才一般满满地塞进嘴里。
因为本就毫无食欲,咀嚼和吞咽对她来说是件痛苦之极的事情。再加上夙倾阳不等她一口吞下,第二勺又强制性地塞了进来。阋宸妍喉头一噎,一种呕吐的冲动倏然从胃里传来,满满地一口饭就被她这么吐得干干净净。
夙倾阳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他赶紧轻拍阋宸妍的背脊,为她顺背。可阋宸妍这一吐,将几日来的呕吐感全都牵动,一个人趴在床脚不停地干呕,胃酸都几乎给呕了出来。
眼瞧着这饭是不可能继续再喂下去了,夙倾阳的眉心紧紧地挤成了一个“川”字。
不喂饭,她女人自己根本就不吃,不吃饭过不了几天她就会死!
喂饭,这个女人刚才连胃酸都几乎呕出来了,叫他怎么可能再强行喂得下去?
待阋宸妍稍微好了些,夙倾阳将她搂在怀里,扳过身面对自己,生气地问道:“你故意的对不对?故意吐的对不对?”
干呕过后的阋宸妍,整个人显得更加虚弱。她无力地看着夙倾阳,嘲讽道:“故意的?”他当真以为她是刻意想饿死自己么?
她不是,不是!
她只是厌食。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她就是厌食!除了水,她连丁点的食物都吞不进去,即使是空腹两天,她看到饭菜的时候除了呕吐感便什么也没有!
阋宸妍的神态让夙倾阳顿悟:“你,你这是生病了?”
“病?不,我不是病了,我是跟这里犯克。”阋宸妍凄楚地一笑,“自进了这地牢,我见到饭菜就恶心。我跟这地牢犯克,我跟你犯克,我跟这山寨犯克!你不必折磨我了,用不了多久,我就要被这里的一切克死了。”
“你,你病了为什么不早说!”此时的夙倾阳哪里还有继续折磨她的心情?他终于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不管怎么样,对方到底是个弱女子啊,如此折腾,精壮的汉子都未必能无恙,何况是个弱质女流?
看着阋宸妍苍白的脸颊,夙倾阳蓦地扬起一丝罪恶感。
“用不着你假惺惺。”阋宸妍突然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夙倾阳推了个踉跄,“我就是饿死,也不用你来可怜。”
阋宸妍的决绝让夙倾阳痛彻心扉:“你、你到这时候了,你还这么犟!”,夙倾阳深深吸了口气,“罢了罢了!你就这样下去吧,我看你能犟到什么时候!”
他狠狠地一甩袖,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脚步,阴沉的声音几乎震碎了空气,“吃不吃饭,都随你。你本就是大夫,身体是自己的,你看着办罢。”
看着夙倾阳离去的背影,阋宸妍勾起嘴角淡淡地一笑。
是呵,身体是自己的,吃不吃都随她。
可她吃不下,吃不下……
她知道她病了,厌食,她厌食!这是心病呐,又是心病……
心病还需心药医?但是没有丁点出去的希望,这心病如何来医?
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夙倾阳从地牢里走了出来。昂起头,看着漫天的黑幕,心里蓦地空空的,凉凉的。埋藏在最深处的某些记忆一点一点浮上心头。
剧烈的疼痛钻心而来,一把一把的刀狠狠地把他切碎,骨头沙沙作响。那个模糊的身影似乎在对着他微笑,那么美丽的容颜,轻轻地绽放着微笑。
夙倾阳静静地看着黑洞洞的天空,一点光芒都没有的天空,一切都好像被这雨水所洗刷过。伸出手,抓紧右胸的那衣襟,衣襟下隐藏的那倒伤疤,像诅咒一样,让他的生命都为之颤抖。
沉睡的记忆在这一刻越来越清楚,轮廓轻轻地漾开,美丽的容颜微微地笑着。那笑暖如春风,那笑美如朝阳,那笑也让他心醉动情。
然而那个笑容,在这个时候,在七年后的今天却显得那般讽刺。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无能和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