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已是大雪时节。
本来那日过后,夜倾岚一行几人就要离开那座小镇,向临江镇而去。可是因为阋宸妍第二日就得了风寒,他们被迫延长了留在这座小镇的时间。
而这一留,就是十日之久。
一连数日,夜倾岚都是早早便去到阋宸妍住的房间,然后在那里待上一整天,为阋宸妍熬药,陪她说说话。
可是大多时候,阋宸妍的话并不多,只是静静地听夜倾岚诉说着。
这一日天气有些凉,夜倾岚比平日里都起的晚些。当他亲自为阋宸妍熬好汤药的时候,太阳已快走到头顶了。
由于他们在这里住得久,出手又阔绰。店家便将客栈的后院收拾出来,让他们主仆一行五人居住。
这座后院极是幽静,整个院落都被竹林包围在其中,屋舍前还有一面湖,碧绿的湖面,偶尔也会发现几尾色彩艳丽的鲤鱼在湖中嬉戏玩耍。夜倾岚信步走进园子里,猛然间,目光倏凝。湖前有一个翩翩起舞的身影勾住了他的视线。如瀑的长发飞旋,纤细柔曼的身姿如柳叶般轻盈,灵动的舞姿就像个精灵,在阳光下蹁跹飞旋。
夜倾岚看得几乎呆住了。白色的裙裳,如瀑的长发,还有那轻盈灵动的舞姿,轻而易举地攫获了他的视线。
一段时日的相处,夜倾岚早已知道这个女子的美丽。说句实话,美丽的女子夜倾岚见过得也绝对不少。
可是像她这般特别的女子,他倒是从来没见过。
与她相处的这段时日以来,夜倾岚一直以为这个女子是冷静的,淡漠的。如何也没想过她会有如此小女人的一面。
“跳得真好……”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舞者的脚步,她转过身来,有些尴尬地看着呆怔在湖边的夜倾岚。
阋宸妍没有想到刚才的一幕会被人瞧了去,她刚才仅仅是忆起了一些画面,身体不自觉地舞动了起来。
“你来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阋宸妍出声打断这让人尴尬的一刻。
夜倾岚瞧出了她的尴尬,心里越发欢喜。只要一想到这个女子也有与一般女子同样的羞涩心情,他就特别开心。
拿着食盒走上前来,在距离阋宸妍只有几步的时候停下,目光却一直锁在她的身上。
被他一直盯着的阋宸妍有些不自在,僵硬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对他说道:“怎么了?”
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夜倾岚笑了笑,说道:“没什么。”他拿着食盒,先一步走进了厢房之中,“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还有难受么?”夜倾岚把药盅从食盒里拿了出来,将浓稠的汤药倒进一个瓷碗中。浓重的草药味霎时在屋中蔓延开,阋宸妍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
夜倾岚知道她不喜欢这草药味,可是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不细心的用药物调理是绝对不行的。他将瓷碗放到阋宸妍的手上,清新柔和的嗓音在空气中传开:“趁热喝了吧,依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再坚持调理一段时日就会好的。”
阋宸妍接过瓷碗,可她真的不喜欢这个味道。太苦,太涩,每次尝起来她都有种心酸的感觉。
“因为我的病而耽误了行程,真是不好意思。”阋宸妍看着那汤药,对夜倾岚淡淡地说道。
“这没什么,反正也不急,就当是在这里游玩了。”夜倾岚微微一笑,让阋宸妍不要在意。
阋宸妍感觉得出来夜倾岚是真心为她好,只是她总为自己的身世感到好奇。究竟为何她会忘记一切?而他和自己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尽管她一直没有问,可是这些问题却一直藏在她心里。
夜倾岚说她叫夜琉璃,并让她不要太在意过去的事情。
“有些事情,该想起来的时候自然会想起。你刻意地强迫自己去回忆,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夜倾阳当日劝她的话,还犹在耳边。摇了摇头,盯着眼前的浓稠的汤药,阋宸妍决定一切随缘。或许就像夜倾岚所说的,该想起来的时候,自然会想起的。
“谢谢。”阋宸妍柔声对夜夜倾岚道谢,然后将瓷碗端在手中,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让她的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夜倾岚见她喝完了药,从一旁的食盒里拿出一个小密罐。盖子打开,一罐酸梅就这样呈现在阋宸妍眼前。
“这是我让绿柳弄来的酸梅,喝过药以后吃一粒,唇齿间会好受些。”
阋宸妍惊讶于他的细心,径自拿了一颗放进嘴里。果然,那让人难受的苦涩之味淡了许多,口中都是那酸酸甜甜的梅子味道。
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中午两人一起用过了午餐,阋宸妍又闲了下来,看着一个人独自忙碌的夜倾岚。
他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情,从没见他有闲下来的时候。不是忙着给她熬药,就是和逐月在说些什么,再要不就是像现在这样,自己研磨草药。今日的天气有些凉,午饭过后天空就飘起了小雨,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屋中已经掌灯。阋宸妍与往常一样,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他忙碌着。华灯将屋中照得透亮,夜倾岚坐在灯下,柔柔的光芒将他的脸颊染成了淡淡的金色,把他温文优雅的气质烘托得愈发绝俗。
阋宸妍就这样看得有些痴了,脑海中倏然闪过一个画面。
温暖的阳光,朱漆的窗棂,还有那让人看不清容貌的俊美侧脸。那样的一个场景竟与现在的一幕有了一个重合的假象。最近她的脑海里偶尔会出现一些画面,让她觉得自己忘掉了一些事情。可那事情究竟是什么,她并不清楚,仅仅只是觉得那事情或许很重要。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夜倾岚抬眼冲她看了过来。在接触到她的眼眸时,一抹淡淡的笑意自唇边漾开:“觉得无聊吗?我陪你说说话可好?”
阋宸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突然间觉得,或许她和这个男子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被她遗忘的过去,是否包含着他们之间的那缕联系?
“我有个问题想要知道。”
夜倾岚放下手中的东西:“你问吧。”
“我们……我想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她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那个她记忆中模糊的男子,是否就是他呢?
见她突然问起自己与她的关系,夜倾岚微微一怔。
说起来,这一次还是她第一次问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前段时间忙着照顾她的身体,他倒还忘了要解释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以为绿柳或许会告诉她一切,可是现在照她的样子看来,绿柳似乎什么也没说过。
“你很想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吗?”夜倾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给她。
阋宸妍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想。”
“你有问过绿柳这些问题?”夜倾岚又道。
阋宸妍摇了摇头,她还真是从没问过绿柳这些问题。说她迟钝也好,太过事不关己也好。总之,若不是现在她突然感觉自己和夜倾岚之间会有点什么,她倒真不曾想过要去提这个问题。
料想到自己猜对了,夜倾岚的心里蓦地产生了一个很奇妙的念头。他不想告诉面前这个女子与自己真正的关系。他要让她自己去猜,或者是让她慢慢去想?
总之,他不想让她那么快的知道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且,只是个救命恩人。
打定了主意,夜倾岚低下头,不让对方瞧清楚他的表情,对阋宸妍说道:“琉璃,有些事情,是需要自己去记起来,那才有意义的。”
他偷瞧了一眼阋宸妍的表情,见她微微蹙眉,似懂非懂,又再次说道:“比如回忆这种东西。若是让别人将你遗忘的记忆一点一点的告诉你,那么对你来说,你也仅仅只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而已。”
阋宸妍认真地看着夜倾岚,想了好久,呢喃道:“是这样吗……”
“人的一生之中,会有许多许多的回忆。开心的,难过的,欢乐的,悲伤的……这些回忆就算忘掉了,也都没有关系,因为总有一天你会靠着自己的力量将那些回忆全都找回来的。可是如果,你的那些回忆全都是从别人嘴里听说而来,那这些回忆对你来说将完全毫无意义。这样毫无意义的回忆,要来做什么呢?”
夜倾岚一边说,一边观察阋宸妍的表情,见她似是觉得自己的话有道理,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你要明白这样一个道理。记忆这种东西是属于个人并且是只能属于个人的,在你自己没有想起来以前,别人告诉你的所谓的记忆那都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记忆了。因为,那不属于你了。”
叹了口气,夜倾岚继续道:“你失忆了,我也很难过。但我不想因为想帮你恢复记忆就急有求成,硬塞给你一段对现在的你而言完全陌生的信息,这是拔苗助长。不管是在病理还是在心理上,都对你恢复记忆无益反有害。不过,我相信,只要你用眼睛看,用心看,努力感觉生活中的一点一滴,寻找联系着你过去的那根纽带,你一定能很快恢复记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