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一片狼藉的屋子中央是一张摆满了啤酒瓶和烟盒的桌子,被扭曲过的瓶盖覆盖着地面,一丝风从窗户剥离的裂缝中吹进来,扬起一片苍白的烟灰。
一头盖住了脸的乱发随着王保罗的呼吸在嘴唇上面上下摇摆,不小心吸入的烟灰引起一阵猛烈的咳嗽,王保罗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随手拿过了一瓶喝剩下的啤酒对着嘴巴就灌了起来,喝了一口,却从嘴里吐出了一截烟屁股,他全然不在意的继续把这瓶啤酒喝了个干净。
……
电视里面播放着一盘严重损毁的录像带,巴克利和肯尼史密斯的调笑还有夏薇菲菲的笑容交替的出现着,电视刺耳的杂音充斥着房间。
巴克利:这个月的最佳球员必须得是王保罗,他的表演完美无缺……
……
夏薇、菲菲: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
巴克利:我要把太阳列为本赛季的夺冠热门之一了……
……
胖科长:郭老,生日快乐!
……
肯尼:我觉得这支太阳是队史上最强的太阳……
……
(郭老吹灭了生日蜡烛,周围的人鼓着掌,夏薇、菲菲、胖科长、丽贝卡、大老杨、废柴、瘦猴、小眼镜、黑皮、咸鱼、王保罗……所有人的脸上的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王保罗用手把一头乱发朝后拢了拢,露出了一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他在桌子上随手捡了一个抽了一半的烟屁股,重新燃起放在嘴中深深的吸了口气,胡乱的在沙发的靠背缝里摸出来了遥控器,关上了电视。
随着屏幕上一道闪电样的信号关闭提示,房间顿时恢复了死寂和灰暗,王保罗走到窗口,推开窗户,全力的吸了一口气,把半支烟抽了个干净,朝窗外吐了出去,屋外到处都是密布的参天大树,如同天网一样的树叶挡住了所有的阳光,一声奇怪的鸟叫,树叶一片颤抖,王保罗挤着眼睛看过去,原来是一只长得出奇大的乌鸦。
宿醉后的头疼让他的下意识的用右手按住了太阳穴,那一幕幕惨烈的画面又开始在脑袋中不断的闪回,他狠狠的给了自己的太阳穴一拳,整个人软绵绵的沿着墙倒在了地上。
他就这么瘫在地上,随手捡起身边的烟蒂,点燃,抽掉,直到下午3点多的时候才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不是应该昨天来的的,怎么今天才到。”王保罗打开了门,门外是一个皮肤黝黑的拉丁汉子,身材高大,衣衫褴褛,唯一能标致他身份的就是肩膀上的上尉军衔和背上的那一杆擦得铮亮的AK47.
汉子咧开嘴一笑,露出两排被雪茄染得咖啡的牙齿,提着手上的大包顺着王保罗的身边进了屋,操着一口充满了口音的英语说道:
“妈的,前两天政府军占领了我们前线的三个村落,直到昨天才赶走他们,今天早上备齐了货就给你送过来了。”
王保罗点了点头,把桌子上随手一呼啦腾出了一片空地儿,结果包放在了桌子上,打开翻检了一下——
三盒维生素,两大包压缩饼干,然后是一个医疗用的塑料包裹,王保罗打开检查了一下,30包营养素一包不少。
“就这些?”王保罗抬起头问道。
“其他的在外面呢,半打25盎司的烈性朗姆,4条骆驼香烟,一盒科伊巴的雪茄……”
“我没有要雪茄。”
“送给你的~”
“那玩意可不便宜。”
“不是那种古巴的玩意~我们当地自制的~专门出口到美国骗那些SB美国佬的~”
王保罗点点头表示了解——想来这些需要钱的革命军也不会那么大方,一边从抽屉里拿出来了1沓100美元,点了42张给了汉子。
“伙计,你多给了两张。”
“就当是那个雪茄的钱吧,我可不想占你们的便宜。”王保罗的语气有些冷,汉子也就没有坚持,只是从内腰上解下了一把崭新的clock18朝王保罗面前一递:“这玩意送你,最近这里可不太平,那些土匪和政府军队都蠢蠢欲动的。”
王保罗把枪推了回去:“别费那劲了,你上次送我的那把AK47还没用过呢~再说了,他们真的要来了我就算开个坦克不也没用么~”
汉子便没再多说什么,把那个装满了消耗品的木条箱给王保罗搬进了屋,刚转身要走的时候王保罗叫住了他,扔过去了一支雪茄:
“伙计,下次可别晚了,我可不想再抽烟屁股了,而且发电机的燃油也快不够了。”
汉子把雪茄叼在了嘴里,擦亮了一根军用火柴点着了猛嘬了两口,然后微笑着抬起右手,两根手指在眉梢上端划出了一道弧线,转身上了那辆绿色的雪弗兰小皮卡,突突的发动机声之后是一阵从排气筒吐出的黑烟,王保罗目送着他在布满了树叶上烂路上颠簸着离去,回身的时候却看到那根军用火柴已经燃着了一小片树叶,王保罗上去用没穿鞋的脚底板踩灭了那一丝火星。
几乎看不见太阳的丛林里,最后一点火光也随着那片树叶的熄灭而消失了。
王保罗摸索着墙壁上上的灯绳,一声金属碰撞时发出的清脆的咔吧之后,整个房间都镀上了一层昏暗的金黄色,他拿起那个医疗包,推开了墙壁上的一扇门,一个干净整洁的像厨房一样的地方就这么突兀的出现了,王保罗拉开一个冰箱形状的柜子,把三十包营养液整齐的码放在了小格挡里,然后打开维生素盒子生嚼了两片——这种维生素是军用的,十分的苦涩,用那个汉子的话就像是晒干了的牛粪一样,不过王保罗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从水龙头里捧了一捧灌到了嘴里,漱了漱口全部喝了下去。
吃完维生素王保罗接了盆水洗了下脚,穿上了拖鞋,然后穿了一身背心短裤,接好了一盆清水,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轻轻的推开了房间另外一侧的一道木门,木门发出了吱呀一声,王保罗连忙放慢了推门的速度,那小心翼翼的姿势就好像生怕惊扰到谁一样。
这间更小的屋子非常的整洁,灿烂的日光灯把洁白的灯光洒满了每一个角落,房间角落里的排气扇懒懒的转动着,发出低沉微弱的呜呜声,心率仪上的心电图缓慢而稳定,营养机沿着一根细长的管子把营养液输送到了房间正中间病床上那个人的身体中。
王保罗把装满了水的盆放在了凳子上,把毛巾搭在了床脚,走到床头,抓起了躺在床上的那人因为无法进食和缺乏阳光而显得纤细惨白的手指,轻轻的咬了咬她的指尖,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反应,王保罗叹了口气,走到床脚把毛巾放到了盆中浸湿,然后慢慢的拧出多余的水分,沿着床上的人脚趾从下到上的慢慢的擦拭了起来。
微凉的毛巾挨在皮肤上,纤长的小腿条件发射的摇晃了一下,王保罗停下了手中的毛巾,抬起头,被头发遮住的双眼中满是温柔的轻轻问了一句:“怎么?是水太凉了么薇儿?”
……
关于那桩让人扼腕的车祸王保罗真的不想再提了,可是他却不得不经常面对那脑海中支离破碎的画面——一家人的欢笑,从侧身而来的大卡车,去了天堂或者地狱的其他三人,躺在床上日渐消瘦、一言不发、靠机器维持生命的植物人夏薇,还有那个苟活了下来的自己。
或许可以称之为幸运,可是对于王保罗来说,这却像是一个绝大的讽刺,在人生最风光的时候,所有的亲人都抛弃了他,他从一个孤儿变成了另外一个孤儿。
所以他离开了人们视野的中心,在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情况下来到了玻利维亚这个充满了战乱的国家——房间墙壁上挂着的时钟,万年历显示的日期是2010年6月30号,时间在这个丛林了漫漫的消逝,已经整整过去了1年零六个月。
……
王保罗把夏薇的身体仔仔细细的擦拭了一边,之后重新接了盆水,把那些容易产生褥疮的部分又认认真真的复工了一遍,帮她换了干净的病服和装排泄物的一次性塑料袋,然后坐在床边,打开了录音机。
……
昨日的梦纷扰依旧
害怕承受太多的伤痛
酒後的我有些寂寞
不知有谁真正在乎我
哦台北夜色依然缤纷闪烁
沉默的我只是匆匆走过
哦心中的话不想再说出口
DON‘TWANNASAYANYMORE,OHBABY
爱上你只是我的错
爱情是一种无止尽的痛
不愿再为谁等候
不愿让你拆穿我的冷漠
爱上你只是我的错
爱情是一种无止尽的痛
离开我现在
你就走我宁愿寂寞直到天明
……
音箱里杨乃文靡靡低吟般的声音随着曲调的结束逐渐变的遥远,王保罗关掉录音机,撇撇嘴说道:
“怎么都觉得这歌像催眠曲,明天我还是给你换了吧,上次雷欧给我拿的那张雷鬼唱片挺带劲的,杨乃文的歌还是等你醒了自己听吧。”
说完话,王保罗又拿起了她的手,依旧是那个指尖,轻轻的咬了一下,然后放回了床上,拎起床尾换下来的装排泄物的塑料袋,只是回头望了一眼,然后轻轻的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