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司澄空派人去传消息的日子,已经过了十天,不知道这十天里倾国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他们应该早就想到了我是被慕国的人劫走的吧,如果收到慕国使者的交易条件,估计逸之会化身为喷火龙,然后大喝一声:“本宫你也敢威胁!”把那个使者给踹到边上去吧……悟之肯定是带着怒火笑得极为奸诈,用眼神把那个使者凌迟个百八十遍的,倒是陈飞羽,我还真猜不出来他会有什么反应,黄灯老头子估计是气得胡子都要掉了吧……只要一想到,还有这么多人是关心着我的,我就觉得,这些日子还是有意义的。
这天我没有出去,一个人在宫里静静地坐着。一个平时动如脱兔的人,突然变得静若处子,相信谁都会奇怪的吧。于是乎,这一信息很快地传到了司澄空那里。结果这天中午,他就按捺不住好奇来看我了。
“听下人说,你变得很不正常?”
我擦,你才不正常好吧~“我只是偶尔也想要忧郁一下,深沉一下,什么叫不正常啊……”
“别人忧郁,深沉,都很正常,可是如果是你,就另当别论了。”
“……”
他见我沉默不语,没有像平时一样马上与他辩嘴,有些疑惑:“生气了?怎么不说话。”
“司澄空,你不要对我倾国的边境出手好不好?”尽管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天真,可是真的是想亲口问一下,说不定,奇迹真的会发生。
“如果你每天晚上都睡在一个与你一样强大的敌人身边,你还会睡得安稳么?最好的防御,只能是进攻。”
“我们可以签定和约,倾国保证不进犯慕国,从此我们两国结为兄弟之国,这样也不行么?”历史上像这样的案例很多啊,倾国和慕国应该也适用吧。
“我宁愿去相信一片焦土,也不相信一纸和约。你知道的,人的信用真的太廉价了,你心疼你的人民,我也不能拿我的人民的生命来作赌注。”
我怒了,别的皇帝都能做到,你怎么就做不到了~“你这个死脑筋,你国家周围那么多国家,如果你吞并了倾国,那他们不也会不安么,到时候他们如果联合起来攻打你慕国,你的人民的生命不照样会受到威胁。只有制约才能产生平衡,我们两国结为友邦,周围的小国还敢有别的想法么?!”
他听了我的话明显有些动摇,但最后还是说:“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建议不错,可是恕我不能采纳。除非,倾国有能让我相信的事物让我能下决心签署和约。或者说,只要你们肯把绒城给我,我愿意签和约。”
“你混蛋~给了你城,这对我们多不公平,父皇怎么可能跟你签和约,你这明显是没有要联盟的诚意~”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说:“怕我拿到绒城之后会对你们不利?你看,你们不也是不信任我么。”
“这么说,谈判是破裂了?”
“恩……起码是没有继续下去的可能了。”
我双手紧紧地握成拳,任指甲刺进手心,希望疼痛能保持我的冷静。“我原以为你是个有魄力的仁君,却不料,也不过如此。”连签和约的气度都没有,真是让我失望。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自古以来,结为兄弟友国的,从来都是实力相差较大的国家。弱国寻求大国的庇佑,强国也不用担心弱国会对它产生什么威胁,还可年年获得进贡,偶尔帮小国铲除一些相对自己的国家来说不足为患的敌人,何乐而不为。可是现在我们两国实力相差无几,而且还没有令我信服的条件,我这样贸然同意签和约,实在是太冒险了……”
额,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果然……是我想的太天真了么。
中午的一番谈话没有如我想象中的顺利,我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再过几天,消息就要传到倾城了,同意献城,等于自掘坟墓,不献,战争只怕会爆发得更快。妈的,快纠结死我了~
终于狠下心,叫来如雪。“美女~我想吃鸡肉~”她只当我是想用暴饮暴食来缓解心中的郁闷,也不多想,一刻钟之后,亲自给我端来了一盆鸡肉。我细细地吃了几块,对她说:“光吃鸡肉有些油腻,在我们国家,有一种吃鸡肉的方法,叫菊花鸡。你去替我摘几朵菊花来,我要用菊花瓣就鸡肉吃,这样能去掉油腻感。”
“你平时对吃可没这么多讲究啊,向来都是给什么吃什么的……”
“我又不是猪,什么叫给什么吃什么……让你去摘你就去摘嘛~”唉,都怪我平时太没有身为四皇子的自觉了,从来不会娇纵到挑嘴,额,好吧,我承认,其实是这宫里的东西都很对我胃口。
她依言到外面的花丛里摘了几朵菊花,洗净后替我将花瓣一一撕下,放进盘子里。我看着那鲜黄的花瓣,突然就哭了。黄色的菊花,我还没死呢,就给自己祭奠上了。如果父皇他们知道我死了,会不会很难过呢?
如雪被我突然的哭泣给吓到了,连忙问:“四皇子,您怎么了?”
“没……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死后,能有人每年为我送上一束黄菊,我就死都瞑目了。”
“——您瞧您说的,不过是朵菊花而已。如果我有幸能活得比您久,我一定会每年都用黄菊给您祭奠。不过古语都说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估计我是没可能活得比您久了~”到了这时候,我突然觉得,如雪的毒舌,也是很让人感动的。
“如雪,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恩?”
“你是不是姓发啊……”
她头上明显有些黑线:“不是……哪有这么奇怪的姓啊。”
呵呵,也是……发如雪,到底还是只有我以前的世界才有啊……我干笑着自己擦干了眼泪。对她说:“我没事了,你忙去吧,我不太习惯有人在旁边看着我吃东西。”
“没事就行,今天变得这么情绪化,也不知道你搞什么鬼……”她边说边出去了。只剩我一人,对着一盘撒上了菊花的鸡肉。
以前在一本古书上看过,菊花与鸡肉共食,将会致死。和春宫里没有利器,怕我学日本武士剖腹自杀,宫女也被禁止佩带首饰,怕我吞金自杀,日日有人防着我上吊或是撞墙,如果不是他们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咬舌自尽,我估计我吃饭时都有好几个人看着。可是谁想到呢,我会用这种方式来自杀。知识就是力量啊……
我用颤抖的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沾有菊花瓣的鸡肉,慢慢地往嘴里送。细细地咀嚼,然后咽下。腮边,不知何时又滑下了泪来。
一块一块地夹,一口一口地吃,菊花里总觉得带有淡淡的苦涩。我原本以为,我起码能够死在逸之的怀里,却不想,在死前,连他的一面都见不到。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宁愿怀疑自己也不愿去质疑他,如果是那样的话,在我被带到慕国之前,我们还可以有一段甜蜜的日子。是不是人在快要失去的时候,才会想到,要珍惜眼前人呢?
心痛……既而感觉到腹部剧烈的疼痛。我咬咬牙,将剩下的菊花都塞进嘴里。疼痛感如海啸般将我淹没,一股寒意涌上我的心头——我,快死了吧。
灭顶的疼痛令我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哐当一声,我连人带桌子都倒在了地上。逸之,我这个不敢把心全部奉上的胆小鬼,现在要先离开了……
耳边传来如雪和其他宫人推门进来后的惊呼声,我再也支持不住,痛得彻底失去了知觉,原来,死亡是这么痛苦的。
——以下的内容用第一人称实在是太难描述了,所以转用第三人称——
中午的一番对话让司澄空觉得有些不安,游之突然那样严肃地与他商议国家大事,不知怎的,让他有了不祥的预感。不过,那样认真剖析两国形势的他,真的是有一种让人无法移开眼光的美。而且,也正是因为认识了他,司澄空才突然发现,原来光是透过他澄澈的眼哞,就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光彩。想到那个平时就爱瞎捣乱的人儿,他不觉扬起了嘴角。可是又想到他宁愿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也要游出皇宫,这让他一下又冷下了脸。唉,情绪完全由他牵制,这可真不是个好现象呢。
正自我嘲笑的时候,慌张的如雪向他禀告:“四皇子不知为何突然痛苦倒地,估计是中毒了,御医已经请到了,皇上要不要去看一下?”
司澄空不知自己是怎么赶到和春宫的,两条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麻木地迈进了殿里。御医和宫女太监们听到随行太监的一声“皇上架到”都跪了一地。
“说,他到底怎么了?”
“回皇上,老臣无能,查不出四皇子突然昏倒的原由,只能初步猜想是中了毒。”
司澄空点点头,转头看向如雪。
如雪慌忙跪下,急急说:“四皇子今日比较怪异,但并没有做什么离奇的举动,只是……只是在昏倒前吃了一盘菊花鸡,可是鸡与菊花都是奴婢亲自准备的,而且亲眼看他吃的,应该不会被人间接下毒才是。”
“菊花和鸡?!”如雪的这一番话,令地上的几位御医一惊。
司澄空一挑眉:“有什么问题?”
“回皇上,民间的药书上有记载,菊花与鸡肉若同食……将会有性命之忧……”
司澄空一听,心里凉得不行,转过脸去看被安置在床上已经面无血色的游之,冷声道:“好好好,好你个万俟游之,居然想到这一法子来寻死。你当真是宁愿死,也不愿让万俟逸之为难是么,朕是不会让你如愿的!”
这是第一次,司澄空在与游之说话时自称为朕,可惜,不省人事的游之听不到,也感受不到他说出这番话,有多么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