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王府内张灯结彩。
到处挂满了彩色的花球,彩虹的绚丽颜色更加突显热闹的气氛,很美。
蓝霓裳坐在红艳艳的闺房当中,她已经换上了一身鲜艳的红色的嫁衣,淡淡的纱,透出玲珑有致的身材,若隐若现的有一种神秘的美感。
美丽的嫁衣,尽显高贵的身份,粉红胭脂、朱唇点点,金色的凤冠下,飘逸长发落在挂着羊脂玉的胸口。
剪瞳如水,肌肤如丝,清亮动人。
蓝霓裳坐在椅子上,望着铜镜之中的自己,她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却发现自己脸上的笑容是如此的难看。
她想要微笑,想要把笑容刻在脸庞,却发现想笑起来真的好难,大喜的日子,本该高兴才是,她却难过的想要大哭。
她不清楚未来的生活是怎样的,她甚至不敢去想象。
如果她要嫁的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或许会好过一些,但她如今要嫁的是自己这辈子最不想要嫁的人。
况且她之前已经允诺过水离忧,她会离开这里,永远的离开。
然而为了五哥,为了保住五哥的命,她必须抛下所有的自尊去面对不想面对的人,因为她别无选择。
她并不知道,蓝奕冰早已被蓝泽西从地牢里放出来,正呆在府内养伤。
这个消息,蓝暄雪自然不会告诉她,因为蓝暄雪宁愿毁掉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也不愿让心爱的东西到别人的身边去的。
两个被隔在南苑与北苑的人,距离近在咫尺,却完全触碰不到。
蓝霓裳明显消瘦了许多,几乎是不吃不喝,不休不眠的度过了这难熬的几日。
想起前世今生发生的种种,幻梦一场,物是人非,曾经相爱的人却将前世的种种深情通通忘记,她欠蓝奕冰的,欠他的太多了,她想要用余下来的一生偿还他的深情。
也许这并不是爱情,但却可以共度一生。
她深深沉醉于蓝奕冰的温柔与体贴,那样的温柔,仿佛前世的凌天佑,她又怎能因为渴望的自由而将他的性命弃之不顾。
想到此处,脸庞又浮现出苦涩的笑容,那苦涩的笑容逐渐被滴滴滚落的泪水稀释,铜镜中美丽的容颜,也在泪水中模糊。
蓝王府北苑。
蓝奕冰躲在屋子里喝酒。
门窗紧闭,没有一丝温暖的阳光透进来,他很想就这样死掉,在黑暗之中永远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在这个世界上,蓝霓裳是唯一可以给他温暖的人,谁也不能够了解他的痛苦,他苟延残喘的寄人篱下,受尽王府所有人的白眼,他天生就是一条贱命,是个野种,面对这些无情的嘲弄,他将眼泪默默的咽进肚子里。
他是母亲的累赘,天生就该遭人遗弃。
没有人会在意他内心的感受,他也曾经试图想要融入这个家庭,但事实上他根本与这冷漠的蓝王府格格不入。
蓝霓裳如天使般走入他的世界,她幼稚却甜美的笑容让他打开自己的心门,只允许她一个人走进来。
她是他的女神,是他的天地,他的一切。
如果曾经没有拥有过,那么他也绝不会像如今这般痛苦不已,就是因为他清楚的记得她的承诺与她的浅笑梨涡,她的一切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才会这般痛苦不堪。
原来,善良的蓝霓裳,也是会骗人的。
如果连他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也因为嫌弃他而逃走,那么他真的生无可恋,他想过去南苑找她问个清楚,但最后他没有去,他真的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再次看到她决绝的眼神,他怕自己会在她面前流眼泪。
所以,他没有去。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掐指算来,今天便是蓝霓裳与水离忧大喜的日子了,日子漫长却也短暂。
想到这里,蓝奕冰将手中的酒坛托起来,咕咚咕咚灌进口中,烈性的液体顺着喉咙进入他的胃里,火辣辣的灼伤感涌上来。
透明的液体也溅在他的脸上,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慢慢的流淌,渗入纱布包裹住的伤口之中,刺骨的疼痛感。
蓝奕冰静静的闭上眼睛,感受着这样的痛楚。
疼痛侵蚀着他残破的肉体,却抵挡不住心痛,他的心被撕裂了,他看不到伤口,也看不见血流出来,肉体上的伤痛远远没有心上的那个伤口致命。
肉体上的伤,并不致命,可以痊愈。
但他确实忍受不了心上那个伤口所带来的致命的痛楚,他用手紧紧的抓住心口,闷声呻吟起来。
要知道,心痛,是没有解药的。
时间还有些早。
蓝霓裳看王府的下人们还在院内忙活,她就偷偷溜出了房间,她在花园的藤椅上坐下来,想要透透气。
被红色瓦墙圈住的狭窄的空间,她深深的呼吸,却是令人窒息的空气。
她微笑,她大声的笑起来,蓝霓裳不是永远不会被打倒的吗,但笑着笑着,眼泪却又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她抬起手抹去滴滴泪水。
此时身边有两个丫鬟手中捧着花球交谈着经过,并没有注意到蓝霓裳的存在,但是她们交谈的内容却让她震惊不已。
“听说五王爷自从被抓回来之后就一直没吃过东西呢!”
“唉,真是可怜!”
“本来就受了伤,还这么折腾自个儿,他与八郡主是兄妹,怎能被世俗接受,不过这么痴情的男人还真是令人感动啊……”
“我要是八郡主,我也会与五王爷走,那么用情至深,就算不能被道义伦理接纳,此生得此夫婿,当真死而无憾!”
“看着让人心疼啊,自个儿把自个儿折磨的快不行了,这都七八天没吃饭,光躲在屋里喝酒,再这么折腾两天,再铁打的身子骨也挨不住啊……”
“快走吧,若是让哪位夫人听到咱们在这儿嚼舌根子,还不得被逐出王府!”
蓝霓裳清楚的听到了两个丫鬟口中的事实,她完全不知道五哥早已经被爹爹从地牢里放出来的事,完全被蒙在鼓里。
这也正是爹爹的高明之处,知道她不会去北苑。
蓝奕冰,他真的快要死了吗……?
她再也等不下去,再也无法置之不理,她只要见他一面,见他一面看看他如何再离开也好啊,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
想法付诸于行动。
她拖着长长的透明的红纱奔跑于回廊之中,从南苑直奔与北苑,气喘嘘嘘的在蓝奕冰的房门口停了下来。
门是虚掩着的,她轻轻一推,门“吱嘎”一声的开了,虽然犹豫,可她最终还是咬紧嘴唇走了进去。
风一吹,门又紧紧的关闭了。
虽然已经到了夏日,但这阵风冰冷的温度却让她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仿佛心都要跟着冻结,无尽的幽暗。
房间之内门窗紧闭,蓝霓裳托着沉重的步子摸索着来到桌台旁,无尽的寂寞在房间内肆意的飞窜,微弱的光线时有时无。
透过灰暗的光线,她看到桌台旁边坐着一个修长而寂寞的人影,她轻轻的走近他,眼前一切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桌台上摆着几个酒坛,还有几个跌倒的酒杯零乱的躺在那里。
他手中托着一个酒坛,正在大口大口的喝酒。
“冰……”她轻轻叫他的名字。
灰暗的影子在颤抖,他手中的酒杯无意识的垂直向下滑落,酒杯碎掉的清脆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的乍耳。
那仿佛是谁的心碎掉的声音。
她接触到他那双明亮如星一样的灰色眼睛。
蓝霓裳像个愤怒的凶徒,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你在喝酒吗……你这是要找死吗,难道不知道,喝酒会促使你的伤口发炎吗……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床上好好休息……”
她看到他洁白整齐的牙齿,阴森的苦笑着。
“你来干什么,看我是不是已经死掉了……”他冰冷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
“霓裳不知道你已经被爹爹从地牢里放出来了!”
蓝奕冰死死的盯着她,恨不得将她的样子刻在他的眼中,他苦笑,带有脆弱笑容的脸上格外的苍白,像黑暗中的孤魂一般。
“有区别吗,哼,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快点回去吧,我不想看见你……”他说完,慢慢的转头,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咳的很厉害。
蓝霓裳抓住他的大手。
“听着,蓝奕冰,我要你回到床上休息!”
蓝奕冰固执的冷笑,“你还会在意吗,在意我会不会死……还有,要恭喜你啊,至高无上的太子妃!”
“我当然在意!”
事情竟然会演变成今天这个局面,她马上就会成为至高无上的太子妃,新郎却不是他,她竟然还说她在意他。
“真是可笑!”从他的中迸发出这几个字。
泪零星的从眼角滑落,她心中所有的委屈一齐爆发了。
“你要我怎么办,看见你这么痛苦,这么憔悴,我的心真的好痛……”微弱光芒下的她楚楚可怜,不想掩饰自己内心的感觉,想告诉他她的内心感受。
蓝奕冰用冰冷的手指拭去她脸庞的泪花,紧紧的将她锁进怀中,那样紧紧的搂着,恨不得将她的身体嵌进来。
她的身体好温暖啊。
蓝奕冰感觉自己跌入谷底的心又开始有了温度,他的手轻轻的贴在她温暖的脸颊,他轻轻的对着她微笑,他笑的那样好看,却又那么的脆弱,她的泪落在他的手上,在窗外微弱的光芒下像晶莹的水晶。
“五哥,请你忘了我吧!”
这是她最后的嘱托,她不能继续说下去,否则她真怕自己忍不住将实情全盘托出。
蓝霓裳直接飞奔回了北苑。
越是这个时候,才越应该小心,刚刚她实在是有些冲动,如果被爹爹或是哪个姨娘兄长看到了,说不定五哥又会被抓起来。
她回想一下都觉得后怕。
坐在铜镜前面,将自己哭花的妆容重新画上。
这样的婚姻,并不是她期盼之中的归宿,如果在数月之前,皇上赐婚要她嫁给水离忧,她定然欣然接受。
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蓝王府门前。
一切礼节进行完毕,也该是进宫的时候。
花团锦簇,锣鼓擂擂,鞭炮声响,好不热闹。
水离忧一身艳丽的红袍,威风凛凛的骑着白马,胸前一朵大红的花簇,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却并不见他的笑容。
他也是迫于无奈,才接受这场毫无感情可言的政治联姻。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他才不会轻易的妥协。
八抬大轿停在门口,红色的锦缎,精致的轿子,王府门外围观的官员及其京城之内成群的百姓,都想来凑凑热闹。
这样热闹的景象,几年都没有一次。
蓝泽西与众位夫人,以及蓝王府的各位王爷郡主全部站在门口。
轿子之内,坐着一位秀丽端庄的红衣女子,用红灿灿的宝石珠玉镶嵌串成的珠帘挡住了她绝美的脸庞,再盖上透明的红色蔓纱。
简直仙女下凡,美艳不可方物。
水离忧的眼睛却从未仔细注视过身后的这顶八抬大轿,心中更加没有一丝一毫轿中女子的影子。
蓝霓裳悄悄掀起珠帘与蔓纱,透过帘子狭小的一角望向外面的情形。
正当她要挪开视线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苍白的人影缓缓的迈着步子踏出门槛,在一个旁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停驻。
那个目光正与她的眼神相对。
霎那间,火花四溅。
耀眼的光芒下,蓝奕冰一身白色的长衫,苍白的面颊毫无血色,在灿烂光芒的簇拥下显得更加苍白。
这样的苍白与这红艳艳充满喜气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眼底的脆弱与伤痛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她的人坐在喜轿中,心却已经飞到了蓝奕冰的身边。
他不该出来的,他不该看到这残忍的一幕。
她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该怎么办,为何他不可以让她好好的出嫁,为何他不能死心,偏偏要看到这揪心的一幕。
“起轿!”
白马坐骑之上的水离忧,英姿飒爽,却没有一丝笑容。
迎亲的队伍随着锣鼓声与鞭炮声开始从蓝王府撤离,八抬大轿也被抬起来,正当喜轿要起的时候……
“蓝霓裳!”
这是比震耳的锣鼓声与鞭炮声更加扰人心弦的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呼喊着的正是蓝霓裳的名字,清楚不已。
也清楚的传入王府门前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这样凄惨的呼喊,仿佛拼尽浑身所有力量发散出来的声音,震耳欲聋却震撼人心。
在蓝霓裳听到这声音的同时,她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她感叹于蓝奕冰对爱的执着,同时也在为他此时此刻的处境担忧。
马儿停下来,一张焦虑疑惑的脸庞转过来,望向那个声音的方向,赫然看到在红艳艳的花簇之下伫立着一个苍白的身影。
灿烂的太阳光洒在每一个角落,他却从这个人的眼中看到了冰冷的苍凉,这熟悉的身影他自然不会陌生。
这是蓝奕冰,深爱蓝霓裳的五哥。
蓝霓裳不禁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她不敢做什么,不敢掀开喜轿的门,更也不敢走出来。
“蓝霓裳,我在叫你,难道你都不回应一声的吗,你怕了吗……?”
明明是挤出浑身力气才发出的声音,天知道他已经多少天没有进食了,身体里没有一丝的力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也许真的是悲痛到了极点,才会这样不知所措。
蓝霓裳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蓝暄雪望着离门口不远处的蓝奕冰,他脆弱的伫立在那个也许不发出声音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里。
她不会想到蓝奕冰会拖着病痛的身体来到这里,还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她很害怕事情再有什么变动,就拉了拉身边爹爹蓝泽西的衣袖。
蓝泽西从惊愕之中清醒过来。
“来人,将这狂妄之徒给本王拿下……”
守在王府门口的侍卫立即涌上来,就在他们要围住蓝奕冰的同时,坐在不远处白马之上的水离忧发话了。
“住手!”
水燕国当今的太子发话,谁还敢轻举妄动,全部停手退下。
蓝奕冰冷笑着上前几步,感觉到自己虚弱的身躯愈加的支撑不住,但他不可以倒下去,脚底犹如踩着软绵绵的云朵,他依旧往前迈着脚步。
蓝霓裳也被水离忧的做法震撼。
蓝奕冰隔着侍卫停在了八抬大轿之外。
“必须要走吗,必须要嫁给八皇子才行吗,你就那么爱他吗……?”他不想讲这样残忍的话说出口,但是他的心痛,谁来管。
即使明知道会刺痛她的心,他也不管。
蓝霓裳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大言不惭的说出这些话,蓝泽西怎会轻易饶过他,蓝霓裳的心即使被撕裂,她依旧担忧着蓝奕冰危险的处境。
毕竟她才是唯一清楚实情的人。
她抹去脸上的泪水,掀开帘子跨出了喜轿的门,走了出去。
红艳艳的美丽的新娘,即使盖着红红的盖头,还是那样的惹人怜惜,他的霓裳穿着红艳艳的新娘装,真的好美啊。
水离忧也望着这般美丽的蓝霓裳,新娘好美,却不是他想娶的女子。
这样的结果是在残酷不已,他不敢想象。
蓝奕冰苍白的脸庞勾勒出一个脆弱的笑容。
他望着对面的她,仿佛活在梦境一般,好像她还是他的一样,却被她冰冷的语言彻底打入地狱。
“你清醒一下好不好,还在继续你的春秋大梦吗,你是什么身份,竟然这样口出狂言,霓裳即将坐上太子妃的宝座,这是何等的尊贵,你这个疯子竟然来这里搅局……”
这些话,蓝霓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说出口的,但她必须说出来。
蓝奕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刺伤人的话竟然是从蓝霓裳的口中说出来的,她口中的每一个字犹如千万把利箭,刺穿他的心房。
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今生今世,也只有水离忧的身份才能配的上我,水蓝两家世代联姻,这是不允许更改的事实,霓裳的心里,从来也都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更加绝情的话语随之而来。
一口鲜血自蓝奕冰的口中喷射出来,然后,他没有任何直觉的倒了下来。
蓝霓裳眼睁睁的望着他倒在了她的面前,她忍住眼泪,潇洒的转身,不敢再透过鲜红的蔓纱头盖看他倒地的惨状。
她害怕极了,拼命掩饰住心痛。
她高傲的扬起头。
“奏乐、放鞭炮、打起鼓来……队伍,继续前进!”蓝霓裳大声张罗起来,然后掀开喜轿的帘子重新坐了进去。
水离忧望着蓝霓裳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有些诧异不解。
但这场婚事是不可以停下来的。
蓝泽西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蓝暄雪则穿过重重人群来到倒在地上的蓝奕冰身边,抱起了他的身子。
蓝暄雪紧紧的抱着他的身子,这种心痛是不言而喻的。
乐声与锣鼓声齐齐奏响,夹杂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音,热闹非凡,在旁人看来一场完美的婚事,却夹杂着多少辛酸。
蓝霓裳回到喜轿之后,一直捂住了嘴巴。
她在哭,但是她怕自己会发出声音来,当一切热闹的声音随之而来,她也在喜轿之中肆无忌惮的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