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是漆黑的。
透过微弱的月光,蓝霓裳望着离自己不远处睡在地上的水离忧的脸,他的眼睛也也睁得大大的,望着窗外飘动的浮云,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在如一潭湖水般死寂的眼眸里仿佛只装得下窗外的那片天空。
不含任何焦距的眼眸,不知疲惫的飘荡在那片深蓝上。
应该是为了尉迟兰馨吧,就是因为她。
这是一个压抑的夜晚,她告诉自己不要在乎,因为这场政治联姻倾尽心力所给予的爱,她终究是要放弃的。
而且是他对爱情的决绝,而放弃。
兰香院。
尉迟兰馨一身洁白的蔓纱,坐在梳妆台前面。
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药瓶。
她想着水离忧,他所给予的,是根深蒂固的存在。
天是蓝的,夜是暗的,阳光是明媚的,它代表着温暖与希望,然而,黑暗是死寂的,承载着绝望与孤寂。
可是,即使站在温暖的阳光下,她感受到的不是阳光所赋予的温暖,而是几近冻结皮肤的温度。
寂静漆黑的夜里。
空气里飘荡着让人有些窒息的温度。
雕花的木窗,在风儿的带动下,开了又关。
尉迟兰馨墨玉般的眼眸里染上一丝的伤痛。
她想起每夜与水霸天欢爱的情景。
——水霸天眼底的灰色被一片倏黯所取代,气息浓重的粗喘,突然他一手抓住她两只手腕,扳在她头顶上,跟着动手撕碎她身上的罩衫,狠狠的吻上她微开的嘴唇,就像要夺得彼此的呼吸一样,近乎掠夺的占有着……
她明白,有些东西越是极力去掩饰去忽视,它反而以更加恶劣的姿态出现,悲惨的是,她对此根本就无能为力。
黑暗里,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片刻睁开眼睛。双眼毫无焦距的游荡在室内的一片黑暗里。
她就是过着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没日没夜被凌辱煎熬,她忍着眼泪配合着水霸天的身体寻欢作乐,被自己最爱的男子的父皇随意玩弄。
当眼前浮现出水离忧忧郁的双眸时,她恨不得杀死自己,杀死这个不干净的自己,她恨透了自己。
却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样的日子。
有一种疼痛叫做觉悟。
有一种声音叫做哭泣。
有一种表情叫做惊骇。
有一种感觉叫做绝望。
从水离忧暧昧的言语之中,她似乎对他的未来比较放心了,那么即使没有她,没有她这样的祸水在身边搅乱他的日子,他应该会很幸福的生活下去吧。
因为,在她眼中的蓝霓裳,是一个那么美好纯净的生命,美好的令她嫉妒,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嫉妒。
她没有做到的事,蓝霓裳做到了,蓝霓裳嫁给了水离忧,成为了他的女人,那是她梦寐以求的事。
那么她也可以带着她残破的身躯了无遗憾的离开这个让她痛苦不已的尘世了。
尉迟兰馨拿起梳妆台上事先准备好的盛着毒药的药瓶,拧开了瓶口,她心一横,咬紧牙关,抬起颤抖的手一饮而尽。
她拖着身上穿的白色蔓纱,来到床榻边躺了下来。
接近撕裂般的疼痛麻痹了尉迟兰馨的神经。
头,有一点晕,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死……
绝望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身体渐渐轻了,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仿佛有一片云,将她的身体轻轻的抬起来,带她进入了一个白茫茫的世界。
好漂亮啊。
洁白的云朵,蔚蓝的天际,纯净的雪花,长着翅膀的天使。
一袭白色衣衫、满脸笑容的水离忧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努力伸手想要去够他,可是够不到,白灿灿的光芒将他紧紧的笼罩。
他不言不语,只是那眼神一如往常那么忧郁。
她已经开始不能够正常呼吸了,头疼的快要裂开,心脏像被千斤重石压着一样,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光亮悄然的出现,划破了黑夜的寂静。
夜色还未来得及完全褪去,月亮不见了踪影,东方泛着鱼肚白。
联合会诊的太医已经退去,水霸天坐在尉迟兰馨的床榻之前,窗外淡淡的光线射进来,窗外的柳条飘动的像垂死挣扎的蝴蝶。
寂寞静静蔓延。
尉迟兰馨安静的躺在床榻上,微微光线照射下,她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底,脸色苍白,她没有死,但脸颊上却生出淡淡的疮,她那张美丽的脸蛋就这样被毁掉了。
因为贴身侍婢发现的及时,再加上宫内的十几位太医联合会诊,用尽了招数,这才保住了她的性命。
她服用的是砒霜,砒霜至毒,但尉迟兰馨服用的砒霜由于被谁稀释过,毒性就不会渗透那么的快,还未侵入五脏六腑。
太医用以毒攻毒的办法逼出她体内的余毒,虽然性命无碍,却毁了这张漂亮的脸蛋儿。
水霸天实在不明白,尉迟兰馨为何要做这样的傻事,她是他如今最最宠爱的妃子,甚至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门外。
水离忧孤独的伫立在那里,他倔强的抿着嘴唇,冷峻的面容仿佛一座千年雕像,眼睛直勾勾的望向房内的一个角落。
尉迟兰馨这个傻女人,竟然会傻到要自杀。
她的脸色如此苍白,虽然那美丽的脸庞生起了疮,在他眼中却并不影响她的美丽。
她熟睡着,像天国里的天使,很想抚摸她白皙的脸颊,可任何多余的触碰都是对眼前这个天使的亵渎。
不过是几个时辰之前的事。
——我死了之后,一定会下地狱吧……?
尉迟兰馨轻声低喃着,嘴角绽放着凄美的微笑,十指紧握,指甲深陷在手心里。
——那就让我陪你一起下地狱吧,如果这就是爱你所必须付出的代价,那我愿意永存于黑暗之中,与你在烈火中焚烧。
那个时候他就该意识到她的不对劲,他是个傻瓜才会不以为然的走掉。
是他,都是他把她害成这样的。
此刻,心里已经快抓狂了,恨不得马上撞墙而死,究竟还是没有照顾好她,让她受到如此大的伤害。
但是,他只能卑微的站在门口。
水离忧的手紧紧的抠着门框,心里快要呕死了,眼看着尉迟兰馨身处险境,他却没有任何办法救她。
他是天底下最没用的男人,不能保护好她。
他更加不知道在她醒来之后,父皇会用怎样的手段对付如此脆弱的她。
就在此刻。
一双温暖的手搭在了他的背上,他蓦然回头,看到一双忧郁的眼睛。
这个人是蓝霓裳,“臭水,放心吧,刚刚我问过太医了,你的兰馨,虽然那张漂亮的脸毁了,她会没事的……”她抬起头望着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和她就这样相对着沉默了很久。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水离忧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他不顾一切的抱住了蓝霓裳的身子,把他的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
蓝霓裳听到他的啜泣声。
她听到他的啜泣声,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兰馨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子,从我见到她的第一面起,我就开始喜欢她了,十五岁的那年我就与兰馨私定终身了……她是尉迟家的千金,她爹为了讨父王的欢喜,就强迫她嫁给我的父王,她一介女流,是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她只有遵她爹的意思,与我决绝的告别!”水离忧动情的说着每一字每一句,这些话饱含着他对尉迟兰馨满满的深情。
水离忧靠在蓝霓裳的肩膀处,仿佛他靠着的人是尉迟兰馨,可以在自己喜欢的人怀里就这样轻轻的靠着,真的是一件幸福的事。
心情又回归现实。
他尴尬的放开她的身子,继续说下去。
“于是,我与兰馨就变成了这样窘迫的关系,她成了我最尊敬的父皇的妃子,因为在心底深处总是隐隐约约的存在着一种刺骨的疼痛日日夜夜的不断的提醒着我,那过往的一切会再次将我的世界拖进一片被沉沦所晕染的世界……这样残忍的的一切,我又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爱,应该是不被允许的吧,因为留恋对于自己来说太过于陌生,那种有些心悸的感觉让她只是想要用毁灭来获得解脱!”
平静的声音残忍的直述着。
水离忧的唇间划出一道若有似无的弧度,墨玉般的眼眸承载着空洞的归属。
这样脆弱不堪的水离忧,实在令蓝霓裳心疼极了,她的眼睛也望向房中床榻上的那个虚弱的人儿。
难道,自始至终都是她太贪婪了吗?
自从遇见他的那一刻,在她的心底就挂起一丝少的可怜的希望,甚至放在手心都有可能被流动的空气所稀释的希望。
她不敢和他说话,不敢面对他那湖泊一样淡然死寂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