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骆清焉以为她跟卓俊短暂的友谊就要落下帷幕之际,没想到,一向刚板直正的骆明举倒在精神上支持了她。
中午,他回来吃饭时,听妻子简单说了家中发生的事,饭顾不上吃,就开始教训女儿“做人就要做得光明磊落,象你这种见不得人的行为,那是小人行径,懂吗?会被人齿笑的,爹知道,你恨那家人,但即使是恨,也要用正大光明的手段去惩罚他们,即让他们心服口服,也让世人说不出闲话”
清焉听得似是而非,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话中的含义。
左润芳正跟小女儿在一边吃饭,闻听,冷冷哼了一声,接过话“你说得倒好听,管用么?陷害你的李同,你打算用什么正大光明的手段去惩罚呢?”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轻蔑。
“润芳,你别教坏了孩子,我知道你一直对那件事耿耿与怀,也知道我现在没有本事去惩罚李同,可我就不信,他做了亏心事,能有多心安理得?”在孩子面前,骆明举觉得被妻子这样抢白,很失颜面,竭力辩驳。
左润芳从喉系中冷笑了一声,语气更轻蔑“心安理得?又算得了什么?反正现在人家过得是人上人的生活,而你呢?你的老婆孩子呢?哼……算了,吃饭吧……。我已别无所求,只求两个女儿将来别落得我这样的下场就是”
“润芳……。你……”骆明举脸色很难看,欲言又止,额头青筋忽隐忽现。强忍着没有发火,语气一转,岔开话题“清儿,卓家那孩子倒挺有正义感,是你的朋友吗?,可惜不在我的学堂,不然,我倒要惜心相授了”
“你自己做人都做得这样失败,又如何教别人?”左润芳忍不住又在一旁冷言讥讽。
“润芳……。,你到底想要我怎样?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会忘记一切不快?只要你一句话,你说”骆明举终于按捺不住吼起来,清瘦的面上一片凄厉。
左润芳盯着他愣了一刹那,猛地将筷子摔在桌上,跑入里屋,不一会儿,便传来压抑的哭声。
“唉!”骆明举长叹一口气,连饭也未吃一口,就推门走了,空荡荡的屋里只剩下两姐妹,大眼瞪小眼,手足无措。
但就是骆明举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已令清焉决定以后还将与卓俊做好朋友。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两人时常会碰在一起,或只是相伴一段路,或只是短短几句话,卓俊在她面前,也总是循规蹈矩,不说一句过火的言语,不做任何不妥的举止,哪怕是当着他的伙伴们,就是这样朦胧的情意陪着骆清焉走过了一生中最艰苦的岁月。
雨季来临了,骆家又有了新的灾难,破败的房屋总是外面下大雨,屋中下小雨,家中所有的盆盆罐罐碗呀碟子都拿来接雨水,碰到连阴雨,一家人会连一个囫囵觉也睡不成。
左润芳越来越沉默,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沉默暴躁得令两个女儿惧怕,骆明举不知是忙于生计,还是怕了争吵,对她的反常,视若无睹。
九月八日,对沧河人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三天的庙会,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
一早,左润芳就带着两个女儿去逛庙会。
会上,碰到许多熟面孔,有街芳四邻,有施玲母女,当然更少不了卓俊这样的捣蛋鬼。他远远地就冲清焉挥手,烈日下,笑得一脸灿烂,清焉却不敢象他那样随意,怕惹娘生气,只是淡淡一笑,就别过脸,不再看他。
大街上,左润芳并没说什么,拉着女儿朝一簇人群走去。挤进去,才发现是在演皮影戏。
清焉姐妹俩看得津津有味,左润芳似乎心情也开郎了许多,不时小声给女儿讲些典故。
突然,一声尖叫在人群中响起来“呀,我的钱袋?是哪个缺德鬼,偷了我的钱袋?”
人群一下炸了锅,都顾不上看戏,定睛朝喊声望去,却是站在语焉身边的一个女人,看穿着象大户人家的姨太太,旁边还站着一个丫环。
左润芳下意识地拉紧两个女儿,回身时却看到施玲娘仨和她几个婶娘不知何时都站在了自己身后,而且程扇形包围。心,莫名闪过一丝不安。站定脚步,静观事态变化。
“都不许走,等衙役来了审完再走,谁走,谁就是小偷”丢钱袋的女人尖声喊着。
她一嗓子下来,果然不见有人再挪动身子。
没多久,便来了三个衙役。挨个搜过去,第一个便是左润芳,接着就是施家女人,一连搜了她身边几十个人,也没见到她说的钱袋,衙役有些不耐烦“你是不是记错了?会不会没带啊?”
“没错啊,刚才我还买了一盒粉呢,你看,这不是么?”那女人撅着嘴,举着手中的粉,声音里有些许哭意。
“你也看到了,只是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又没人走,若真有人偷,就该搜出来的”衙役有些头大。
“大人,你只搜了成人,小孩子难道就一定不会偷么?有些人家的孩子可是有人生没人教的”施玲的娘忽然含沙射影地说。
衙役一愣,将目光投向清焉姐妹俩,左润芳的心悬在了嗓子眼处,她相信自己两个孩子,绝不会做这种事,但不知为什么却有种强烈的不好预感。
她象母鸡一样将两个吓呆了的女儿护在胸前“大人,我两个女儿还小,绝不会做这种事的,我拿命来担保”
“说那么吓人干什么?有没有让大人搜一下不就知道了”施玲的娘继续在后面煽风点火。
“你怎么不让搜你女儿呢?”左润芳猛地回转身与施大婆面面相对。
“搜就搜,大人,来,先搜我家女儿”没想到,施大婆一下就应允下来。斜过的眼神,不经意闪过一丝鬼笑。左润芳身子一冷,那种不好的预感更浓,难道这一切是个圈套?
只是瞬间,施玲姐妹俩便被搜完了,什么也没有。
盯着衙役走过来的脚步,左润芳心一点一点冷到了谷底。
果然如她所怕,钱袋在自己女儿身上找到了,只是意外的不是在清焉身上,而是在语焉身上,她本以为施大婆憎恨清焉,一定会陷害清焉的,没想到,却是在小女儿身上,她才只有七岁啊!背着一个偷窃的恶名,这让她今后漫长的人生之路如何渡过呀?左润芳的心疼得都拧在了一起。
看着小脸吓得惨白的女儿,听着四周传来的讥笑,左润芳闭着眼,狠狠掴了语焉一个耳光,鲜红的血立时从语焉小巧的嘴里流了出来,她吓得连哭都忘了,只是瞪大眼睛盯着至亲的娘亲,看着娘接二连三甩过来的手掌,渐渐失去了意识。
模模糊糊中,只听到姐姐撕心裂肺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