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秋再次来到元厚暂住的富商家门前,朱红大门正上方那斗大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闪耀的直逼人眼。
上回来时是夜间,这次再来门口守着两排侍卫,大门虽然敞开,却似乎更加难进。
想着刚刚在坊间听到的传闻,轻叹一口气还是走上前去,不论如何,元厚遇刺受了伤,作为合伙人的自己还是应该前去探望的。
不出意料的被门前的侍卫挡住,一个穿着与其他侍卫有一丝不起眼的区别,很显然是侍卫头领的魁梧男子拦下了凌秋,一声大喝:“是什么人!”
何园虽然是当地最大的富豪住所,可两排衣甲鲜亮的侍卫守在两旁,如此大的排场还是和商贩身份有些不搭,很显然这些侍卫都是元厚遇刺后才加上去。
凌秋婉约一笑,正准备说明来意和自己身份,就听一个声音响起:“呀!这不是那位凌姑娘啊!快请进,快请进!”
正是那日凌秋上门找麻烦时遇到的何伯!~
那刚刚出声烂住凌秋的侍卫头领态度瞬间转变,恭敬的行了个军礼,沉声道:“凌姑娘请进,方才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姑娘了!大人吩咐过,只要凌姑娘肯来,什么时候都恭请您进去!”
凌秋收起笑,也不在和他们客套,心里确实也对元厚的遇刺有些在意。
什么时候遇刺不好,非要在和自己说完那些话后就遇刺了!
跟随着何伯快步进了庄园,果然明里暗里多了不少守卫,看身型架势显然都不是普通的护卫。何伯远远带着凌秋七拐八拐,远远的指着一处僻静的院落就告退离去,说是如今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那里。
凌秋点头表示理解,走近了几步,跨进院门,看这小院清幽,心里多少有些奇怪。没想到元厚那样的人会选择这样的小院落。
再抬眼一看,这院子虽然清幽僻静,可路径和房间倒是不少,正发愁元厚到底在哪里呢?就听到一道尖锐女声响起:“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元公子,元公子怎么样了?让我进去看看好不好,我就看一眼,就看一眼!”
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关切和些微的颤抖,凌秋听出来这个声音正是那日见过的何三小姐。见了她两次,第一次是在初逢元厚时,坐在他马背上的娇弱美人模样!第二次见她时,她与自己针锋相对,显得十分咄咄逼人,显然是对自己深有敌意!
本以为只是个富家的草包千金,或者是想借着元厚借住之机攀附权贵的庸俗女子。
没想到,今日听得她话语里的绝望和哀恸,很明显的是真的对元厚情有独钟,爱的颇深!~
又是一声轻叹,凌秋顺着声音毫不费力的走了过去。
果然见何三小姐守在一间房前苦苦哀求,守在门前的两个铁甲侍卫却是毫不留情的将她拦住!前几次印象中颇为美丽的何三小姐如今双目哭的红肿,鬓发也十分凌乱,却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美人形象,只是可怜兮兮的不住哀求想要走进那间紧闭的房门。
凌秋站在她身后,突然觉得有些头疼,看这架势,元厚定然是伤的不轻了?
如今他闭门谢客,自己这样无端的跑来,想必他的侍卫也不会让自己见到他。凌秋站在那里踌躇,正在考虑是就此离去的好,还是上前一试更加稳妥?
那两个侍卫却已经见到了她,左首的侍卫见凌秋站在那里不动,双眉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赶紧高喊一声:“是凌姑娘吗?”
凌秋一愣,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认得自己的,还是走上前去点了点头。
心里多少都有些在意元厚的伤势,走到三人身旁,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房门,轻声问到:“元公子伤势如何?现在是否不方便进去探视?”
那侍卫尚未答话,何三小姐却直愣愣的看着凌秋,有些恍惚的喊了一声:“凌秋!”
凌秋转过头来,近距离看着这为情伤风的女子,果然更见她憔悴可怜,不由的放柔了声音喊了一声:“何三小姐……”心思转动了几番,也知道现在说节哀顺变有些不合适,识相的收回了这句话。
那何三小姐却是直勾勾的看着凌秋,突然眼里冒出熊熊怒火。
凌秋正暗叫不好,“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已经毫不留情的招呼在了凌秋脸上!
见凌秋被掌掴,那两个侍卫也变了脸色,赶紧一边一个拉开何三小姐。
何三小姐神色欲狂,咬牙切齿的说到:“凌秋,若不是因为你,他又怎么会受伤?你若是不能接受他,又为什么还要出现在他四周?”
那两个侍卫见她如此,赶紧交流了一个眼色,正准备拉她离开,就听到门内一声轻咳,然后是元厚有些疲乏的声音响起:“让……凌小姐,进来!”
何三小姐听到了这担忧已久的人的声音,眼里满满的都是挫败和无助,却少了刚刚的疯狂。感觉到她停下了挣扎,那两个侍卫轻轻的松开拉住她的手,任由她滑落在地!
凌秋轻抚还热辣辣疼痛的脸颊,握紧了另一侧准备伸出去回她一巴掌的手,看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却再也无法对眼前的女子生出愤恨之情。
那右边的侍卫轻轻推开房门,内里传出一丝浓郁的药香,何三小姐失神的看着那半开的门。
凌秋一转身,及肩的黑发扬起,也不再去看那有如丧家之犬的女子,闪身走进门去!
进了房间,见屋子里有些幽暗,正里一张大床,床帏散下,隐约可以看见半透明的纱帐里躺着一个人。
凌秋轻轻的走到床边,果然听到床里元厚的声音响起,有些有气无力,却也夹杂着些些欣喜:“凌秋,你来啦!”
凌秋停了一下脚步,想了一想,还是伸手撩起床上纱帐,挂在了两边的龙凤金钩之上,这才挨着床边坐下。
看了看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元厚,果然见他脸上血色尽失,嘴唇有些惨白,却正对着自己微笑,挣扎着想要坐起。
按住了因为乱动脸上显现出明显痛楚的病人,凌秋当先开口:“怎么伤的?是因为什么?”
元厚乖乖的任由凌秋按着自己的头让自己躺下,整个脸上只有平日里意气风发光芒四射的眼还有些平日里的丰采,却还是挂出翩翩公子哥的笑容想要电倒凌秋。
这时听了凌秋的问话,眼底波光流转,却死不正经的说到:“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我自己了!想我也是一代人物,自然是树大招风,成了别人的活靶子了!”
凌秋眼神在他脸上上下逡巡,仔细的辨别着他话里的真假,刚刚何三小姐的话无法让她不去在意!若真是因为她……
见凌秋脸上神色严肃的很,紧绷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元厚眨眨那双招蜂引蝶的眼,嬉笑着说到:“秋儿,若我说是因为你,才受的伤,你会不会感动的以身相许?”
凌秋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开口说到:“不会!”
忽略掉元厚眼底的失望,凌秋不再和他贫嘴,若无其事的问到:“你伤在了哪里?可有请大夫好好看过?我看你这住所里三层外三层,可是前来行刺的人比较难对付?若实在是危险,不如你等伤好些后,早日返京!那西邦盛会流程定的严禁,应该不需要你坐镇在此吧!”
元厚收起花蝴蝶般的假笑,脸上闪过温柔的神色,冲着凌秋柔柔一笑,示意她掀开自己的被角。
凌秋虽有些不解,却还是老实的替他将被子轻轻掀开,却在看到了他裹的层层叠叠的纱布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元厚上身并未着衣物,层层白纱密密麻麻的裹在他的胸口、颈间、腹部!已经有几处渗出了丝丝血迹,显得格外骇人!
见凌秋看的目瞪口呆,显得格外可爱!元厚止不住又是一声轻笑,却震动了胸腹处的伤口,又是一阵抽搐。凌秋这才缓过神来,赶紧出声问到:“别笑了,小心伤口再裂开了!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元厚见她拧着眉,一脸流露在外的焦急之色。突然停下笑来,苍白的脸上,闪烁着光华的眼显得格外晶亮。突然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怅然,元厚再次开口:“凌秋,你知不知道,你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狐疑的瞥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替他盖上被子,不解他话中之意。
元厚似早就料到了她会是这般反应,突然闭上了双眼,脸上唯一闪动着光华的地方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惨白之色。
“凌秋,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什么吸引着我。我见过的美女无数,冷艳的、孤傲的、才气逼人的……其实我都见过,甚至,那些女子比你要好无数倍!你又悍、又不喜欢给我面子、总是毫不犹豫的拒绝着我……”
凌秋静静的坐在床边,听着他慢慢的数落自己。却因为他脸上明显的落寞之色没有出言反击,只是静静的听着他如泣如诉的声音幽幽的响起!
“我承认,我是个留连花丛的风流种,初见你之时,也只是觉得你和别的女子有一些不一样,想要将你独特的美收藏起来。虽然,我并不一定会为你放弃其他的美好。虽然被你一次一次的拒绝,可我总相信,没有女人,是可以永远拒绝一个我这样的男人的!”
凌秋心里一阵叹息,悄悄的翻了个白眼,这家伙,还真是和自己想的一样,自视过高了!
“后来我知道,其实我,确实是自视太高了。我能给你的是什么?是家世、是才学、还是这与生俱来被人追捧的好相貌?若是你如同其他女子一般轻易的被我吸引,怕也不是我喜欢的凌秋了吧!”
闭上的眼又缓缓睁开,专注的看着正在翻白眼的凌秋。
凌秋吐嘈的表情僵住,接着老老实实的听讲,毕竟,人家现在是病人!
元厚轻叹一声,苦笑到:“凌秋,我总以为,你那冷漠的表情,那让人心发寒的目光,会因为我而改变。总有一天,你会温婉的靠在我怀中,娇羞无比的对我柔声耳语。可是,早在那日重逢时,你的目光就已经有了些微的改变。多了些温柔,少了些拒人千里的冷漠。”
凌秋微愣,想起来那日在山下重遇元厚。那一日,似乎也正是念真对自己表白之日!有一瞬间的恍惚,嘴角勾起浅笑,想到了那日念真在自己承诺后等待他的脚步后,生涩的吻和喜极欲狂的表情。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么!
元厚双眼直盯着凌秋,自然没有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这时见到那碍眼的笑容,心里针扎一般的疼痛!被下的双拳紧紧握起,忍受着吸气之时胸口传来的巨痛,不顾额角冒出的细密汗珠,元厚故作随意的淡淡说到:“是秋念真么?”
凌秋转回了心思,看了眼已经满头大汗的元厚,想了一想,还是掏出锦帕替他擦去,毕竟,人家是病人啊!
见她没有否认,元厚又是苦笑,接着说到:“我总以为,那样的对手,根本就不是威胁!却忽略了你……独特的眼光!”
凌秋眯起细长的眼,什么叫做“那样的对手”?什么叫做“独特的眼光”?
再也忍不住,顾不得他病人的身份,目光犀利的说到:“念真的好,自然有我去品味,是谁说非要家世才学才能吸引人?我偏就喜欢愿意真心守着我过日子的男子,世俗种种不去管他就好,我偏要剑走偏锋,谁又能奈我何?”
一口气吼完,却见元厚嘴角勾起笑意,变的温润的双眼瞅着自己,竟然……更加饱含深情!
赶紧收起激动的话语,默不作声。
元厚又是不顾疼痛笑开,突然挣扎着坐起,凌秋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了他。
却忽然,被元厚耍赖的环住腰身……
凌秋正想挣扎,却马上想起他身上的伤,一时心里涌上了现代看过的无数狗血剧情,额上青筋爆起。咬牙沉声道:“元厚,起来!”
元厚紧搂着她不放手,靠在她的肩上,闷闷的声音传了过来:“秋儿,怎么办,我从来不知道真正爱上一个人,会这么的痛苦,这么的不知所措,这么的……放不下!明明知道你的温柔,你渐渐柔和的神情是因为另一个我原本不看在眼里的男人,我却还是更加的喜欢,更加的喜欢你温柔的看着我的眼神!”
深吸一口气,凌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显得太过咬牙切齿:“元厚,你先起来。有话好说,你的伤,经不起这么折腾!”
元厚闷闷的声音再起:“不,我不放,若是我没受伤,我知道你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推开我。所以,我不放!秋儿,嫁给我好不好,跟我去天涯海角好不好!我不会再看其他女子一眼,也不会再做任何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只要你跟我在一起就好!”
不对劲!很不对劲!
尴尬过后的凌秋总算是恢复了大脑的清明,任由他搂着自己,淡淡的开口问到:“发生什么事了?伤你的到底是什么人?若是要你的命,一刀就好,那人却在你身上留下了这许多伤口,虽然严重,却显然不致命。这算什么,警告吗?你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元厚轻轻松开搂住她的手,定定的看着她平静的脸,突然笑开,再无刚刚撒娇耍赖一般的幼稚神色,换上了世故高深的神色:“秋儿还是这么敏锐,小情人给你的甜蜜生活还不足以让你失去敏锐的观察力吗?”
凌秋白了他一眼,扶着他躺下,果然见那渗出鲜血的地方红色血迹慢慢扩散开来……
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最后说到:“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你好好养伤,我去喊人来帮你换药!”
也不顾元厚看着她背影的眼神,毫不留恋的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