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坐在凤汐宫内,秋若言才意识回笼。耳边声声回荡的都是刚才得话。这半年来的一幕幕都倒映在眼前。
冷冽的他,暴戾的他,阴霾的他,还有……宠溺的他。这一个个画面出现在她的眼前,好像要将她的心,生生的撕裂,疼的她喘不过起来。
额上冷汗涔涔,秋若言死死地捂着胸口,只觉得胸口处好像被人捏在手心里玩弄,喘不过气,一下下的抽疼。
身体慢慢的倒下,脸颊埋在被褥中。死死地咬住唇畔,直到甜腥的味道传来。
好久,女子的双肩才微微颤动,压抑的呜咽声,回荡在这清冷的寝殿内。
仪銮殿内,皇帝负手而立,站在窗框前,蹙眉望着夜空,心中一片苦涩。
第一次,他,懊恼着自己的桀骜不驯。
那晚,因为心里郁结着一口气,无出宣泄。骄傲如他,所以他宠幸了凌倩月。事后,他几乎就要忘了那晚的事情了。今天听到吕青逸来禀报,他才猛然想起那晚,心里的震惊丝毫不亚于任何人!
重重地叹出一口气,厉傲竣半眯着眸子,阴沉的望着外面。蓦地,黑色的身影,瞬时闪身进入仪銮殿。那人一身黑色的夜行服,俯身低语道:“主子,有事情请吩咐。”
没有掉转过身体,依旧背对着他。好久,厉傲竣才沉声道:“去查一个人。”那人凝眉细细的听着。须臾,黑衣人颔首,便飞身出了仪銮殿,跃上琉璃瓦的房檐,消失在夜色中。
凌倩月怀有身孕,顿时震惊了天厉王朝所有的人。后宫的嫔妃们,个个咬牙切齿,恨得心里直痒痒。皇帝也没用太过冷漠,而是依照宫中的规矩,将凌倩月的美人,加封为妃,赐为凌妃。
一时间,各宫的嫔妃都去献礼讨好,昔日里冷冷清清的白露宫里,最近是热闹非凡。每天来祝贺的人,更是络绎不绝。更有甚者,朝中大臣的家眷也带着贺礼前来讨好。虽然疲于应付,但是不想得罪人,凌倩月还是勉强打起精神,逐一招待着。
好不容易才闲下来,躺在榻上小憩。因为有孕,最近都在害喜,凌倩月的脸色略略苍白。身边的侍女走近,端来一碗燕窝粥。香凝低语道:“娘娘,趁热把粥吃了吧!”
懒懒的看了一眼,凌倩月微微蹙眉,说:“我早膳才刚吃过,怎么又吃?”香凝浅笑着说:“御医吩咐了,说娘娘的体质有些柔弱,这几个月要好好补补。现在您怀着咱们天厉王朝的小皇子,一定要好好保养,把小皇子养的白白胖胖的。”
瞥了她一眼,凌倩月不悦的说道:“香凝,这种话以后都不许说了。”看着她渐沉的脸色,香凝也识相的闭口。蹙着眉头,凌倩月强忍住恶心,才把燕窝粥吃了。
看了看外面的天际,凌倩月对着香凝,略有思索的说道:“咱们去趟凤汐宫。”说着便起身。
上前一步,按住她,香凝回头望望了,见没有人,才靠近凌倩月,小声的说道:“娘娘,您不能去。”
凝眉望着她,凌倩月不解的问道:“为什么?”香凝怯怯的说道:“娘娘您想啊!如今您坏了龙种,皇后却失了宠爱,您现在去看望皇后,不是摆明了对人家炫耀吗?”
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凌倩月柔声道:“不会的,皇后不会那么想的。”
香凝摇了摇头,将她扶好坐下。然后接着说道:“自古以后,皇嗣,都是后宫争夺的筹码。况且,这么久以来,后宫的娘娘们都没有子嗣,她们明里对着您和颜悦色,其实心里都在暗暗使坏呢!咱们防备着还来不及,您还想要去招惹?!皇后娘娘先前被皇帝那么宠爱,还不是说冷落就再也不理了。这个节骨眼上,您千万不要惹上麻烦!”
凌倩月原先直起的身子渐渐地弯下,靠在软榻上,沉思着。片刻,她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语气笃定到:“不行,我还是想要去看看姐姐。我要和她解释一下!”
香凝拉着她,不解的问道:“您要解释什么啊?皇上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为什么您要去解释?”一句话堵得凌倩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也在回问着自己。
是啊,解释什么呢?又该怎么解释呢?
想着想着,眉头又蹙起来。香凝见她还是不死心,便诱哄着她说:“现在天也晚了,娘娘也累了一天。再说,明日还要举行祭天仪式,咱们要准备的东西也多。您现在不能太过操劳,要是真的想去看望皇后,就等过了明日再去也不迟。您可要为肚子里的小皇子想想,把他累坏了,可是大事呢!”被她的话,逗的笑了出来,凌倩月看着外面渐沉的天色,无奈也只得应允。
翌日一早,奴才们都早早的起来,忙忙碌碌的向着大殿赶去。今日的祭天仪式,便要在金銮殿外的祭台上举行。
一大早,皇宫内所有的人都沐浴更衣,早早的来到金銮殿外,等着皇帝的到来。秋若言一身明黄色的凤袍,神情冷清的走来。才要跨上台阶,便与凌倩月对上。
四目相对,两个人神情都有些躲闪。凌倩月神情不自然的望着秋若言。只是停顿了一下,秋若言便笑着看着她,神情还似以往的和善。心里微微泛酸,凌倩月刚要上前,便见皇帝大步走来。秋若言脸色一僵,先迈开步子上了台阶,看着她的背影,凌倩月杵在原地,等着皇帝前来。
下一刻,皇帝疾步而来,余光瞥见秋若言匆匆而去的背影,眉头高高的揪起,脸色也暗淡下来。看了凌倩月一眼,便大步走了上去。凌倩月不敢仔细望着皇帝,低着脑袋,见明黄色的龙靴从眼前划过,才怯怯的抬起头,缓步走了上去。
圆形的祭台微微凸起,后宫中所有的女眷都跟在皇帝身后,整齐的站好。凸起的下面,是一片空旷的青石地面,所有的朝中重臣,都站在那里。
螓首,望着秋若言站得好远,皇帝神情阴鸷,直直的看着她,感受到他的目光,秋若言只是躲避的望向四周。一道尖利的声音传来:“太后驾到。”
太后一身蓝色的宫装,庄重典雅,稳稳地走来。走到凌倩月的身边时,顿住脚步,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凌倩月适时的低着头,俯身行礼:“臣妾参见太后。”
伸手扶起她,太后小声道:“小心身子,好好保重。”虽然言语还是淡淡的,却不似往日的冷冰冰。
凌倩月嗫嚅着说道:“是,臣妾会小心的。”点了点头,太后便越过她,走到了前面。后宫的嫔妃们,看着这一幕,个个都气得牙根痒痒的。
只有虞媚儿,自始至终,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杏目中也暖如春风。只是在她敛下眼眸之时,眼里才闪过一道精光,泛着肃杀的气焰。
太后来到秋若言的身边,不着痕迹的牵着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掌冰冰凉凉的,转头担忧的望着她。秋若言赶快扯唇一笑,对着太后眨眨眼睛。见她神情还好,太后才略微安心。
牵着她的手,走到皇帝身边。在距离皇帝五步以外,太后感觉她身体一僵,浑身紧绷。当下便停住脚步,太后会意的没有在上前。侧脸望着秋若言,将她将视线飘移到其他地方,始终躲避着皇帝的目光。心中微微叹息,却也无可奈何。
祭天仪式开始,皇帝宣读了祭天的诏书,随后带着所有人,对着上天行三拜九叩的大礼。根据天厉王朝的祖制,祭天仪式的最后一步,‘五谷丰登’要由皇后来完成。
‘五谷丰登’顾名思义,便是:皇后要将五种稻谷的种子,逐一的挑起一些,放在皇帝刚才宣读的诏书里,然后和皇帝一起,将包好种子的诏书,放在祭台的下面。然后再将上一年的那些种子取出,保存起来。
皇帝直直的望着秋若言,感受到众人的目光,秋若言才慢慢的回神。林安将金色的盘子端到秋若言的眼前,上面放置着一把小巧的纯金勺子。慢慢的将勺子握在手中。
正在犹豫间,便听有人朗声说道:“启禀皇上,臣觉得今年的祭祀仪式,该有凌妃娘娘来主持。”
随着他的话,众人齐齐的吃了一惊。皇帝半眯着眸子,冷冷的看着他,口中却分外和悦的问道:“爱卿此言何意?”
姜宁听到皇帝如此说,脸上顿时雀跃起来,心中得意不止。赶紧接着说道:“凌妃娘娘怀有皇嗣,今年的祭祀理应由凌妃来主持。”他说完后,身后的大臣们纷纷小声低语起来。秋维脸色一僵,身形微微绷紧。
皇帝微微浅笑,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凌倩月的脸上。凌倩月心里毫无准备,听到这样的说辞,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起来。再看到皇帝犀利的目光直直的射来,整个人更是紧张不已。
皇帝慢慢的将目光转回到秋若言的脸上,见她眼波不动,脸色也无丝毫不悦。原本气定的他,顿时燃起怒意。
难道她一点也不在乎?还是,她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他给的一切?甚至是,从来也不曾在乎过他这个人!
皇帝脸色慢慢的转冷,没有开口说话,众人也不敢多言。蓦地,冷冷的声音传来:“姜大人,你可知道,这‘五谷丰登’的祭祀仪式,一直都是由历代皇后主持的。你这么说,不是让皇上违反祖制吗?”太后沉下脸色,冷冷的瞪着姜宁。
瞥到太后犀利的目光,姜宁心里有些害怕,嘴里含糊道:“臣……,臣绝无此意。”说完,便跪了下来。
太后还要再说,却被皇帝抢先一步,阴鸷的说道:“太后,不如让皇后自己做个决定吧!”一脸的诧异,太后深深地望着皇帝。
转头,皇帝直直的盯着秋若言,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意,冷冽的说道:“皇后,朕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选,要不要来主持祭天仪式!”
秋若言蹙眉回望着他,慢慢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笑,如水的翦瞳冉冉发光。皇帝垂在身侧的双手兀自收紧,怔怔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手心渗出细汗。
他,在赌!赌她的心里,是否在乎他,是否有他的位置?
在祭台下方的人群中,厉傲瑄和南宫陨,也双双的握紧拳头,缓缓地抬起头,注视着秋若言,脸上溢满担忧之情。
须臾,秋若言神情柔和,手里拿着金勺子,慢慢的向着凌倩月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