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傲瑄面对着远方,夕阳将大地映照的一片绚丽,旖旎透过层层的竹叶挥洒进来,点点耀眼。脑海中翻腾的都是上官云告诉他的每一句话,想起他的母妃,想起他的父皇,再想到他的大哥,厉傲瑄的心被狠狠地击中,一阵紧似一阵的揪疼。在他的认知里,母妃是名性情温婉若水的女子。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兄长是被自己最亲,最爱的人生生扼杀的。这一切让他如何面对?
想起上次和厉傲竣发生争执时,他自己还信誓旦旦的提母妃辩驳,但是事情的真相却是如此的残忍。心中瞬时涌起的愧疚与自责深深地包围着他。一时间,厉傲瑄觉得自己很茫然,甚至觉得自己的出生带给了太多人的痛苦,重重的哀戚将他的心撕扯着,啃噬着。
云儿扶着拐杖,慢慢的走到他的身边,见他一瞬不瞬的盯着远方,再看他那落寞凄凉的眼眸,她的心也跟着揪起。刚才的话也吓着了她,但是她明白那些话对于厉傲瑄来讲并不只是惊吓而已。想他堂堂一个亲王,自幼便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天之骄子,何曾受过这样的挫败!
为了秋若言他丢了尊位,寄人篱下,别人看他好像一点儿也不在乎,可是云儿却从他的眼底看出了最深的落寞。如今再得知自己的母妃是杀害他兄长的人……,一想到这,云儿眼中的氤氲便淌下。须臾,她收敛好情绪才更进一步,直直的看着他。
感受到云儿的目光后,厉傲瑄也微微颔首,掩藏好自己的心情才说道:“你怎么出来了,腿伤才包扎好。”云儿笑着摇了摇头,柔声道:“没事的,上了药已经不疼了。”
云儿直直的望着他,厉傲瑄见她一副满怀心事的认真样子,嘴角也挤出了一抹淡笑。见他嘴角含笑,云儿才慢慢的说起:“那一年,我的家乡闹旱灾,饿死了好多人。我爹娘把吃的都留给我,他们都被活活的饿死了。后来我一个人无家可归,幸好被老爷见到把我带回了秋府。”厉傲瑄望着云儿眼中的晶莹,心里好像被什么滑过一样,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让他心间一颤。
云儿缓和一下,便接着说:“回到相府后,小姐对我像姐妹一样。教我读书识字,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我。从来没有把我当做下人来看待。”云儿顿了下,翦瞳深深地凝着厉傲瑄,一字一句道:“所以说,我们比起那些不幸的人,是多么幸运哪!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尽如人意。有些人和事,是我们掌控不了,也左右不了的。我们只要做到问心不愧就好!”
厉傲瑄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眼中的坚韧,忽然觉得她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可是自己又说不出那种感觉!落日的余辉,浓浓的包裹着云儿,那抹绚丽之色投映在云儿娇美的容颜上,更加璀璨夺目。厉傲瑄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两人并肩而坐,一起望着夕阳西下。
翌日一早,上官云便带着厉傲瑄和云儿一起走小路,来到王府时果然才用了半日。来到房内,秋若言依旧昏迷不醒,夏子渊见他们把上官云请来,不禁松了一口气。
上官云给秋若言细细诊脉后,脸色稍稍有些沉重。看了厉傲瑄一眼,便沉声道:“她有了身孕,施针就要更加小心。”虽然已经知道,但是听上官云这么一说,厉傲瑄的眼中还是闪过什么,只是很快便隐去。上官云顿了一下,便接着说:“那就要让王爷帮着老夫一起诊治了!”厉傲瑄微微一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上官云更近一步,站在他的身边说:“一会儿针灸时,病人是不能说话的。为保万一,安亲王要护住她的心脉。”厉傲瑄听着他的话,频频点头。随后,上官云将其他人都屏退了出去。云儿在出门前望了厉傲瑄一眼,正好与他望过来的目光相遇。两人的眼中都闪过什么,须臾便躲闪开。云儿也慢慢的走了出去。
上官云自瓷瓶中到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放到厉傲瑄的手中。厉傲瑄低头看看,不解的望着上官云。上官云对着他微微一笑,说:“这颗药丸可以让你和她心灵相通,若是她有什么不妥,你也可以及时发觉。”听他这么说,厉傲瑄也不疑有他,拿起药丸便吃了下去。随即,上官云又取出一颗药丸,给秋若言喂了下去。
厉傲瑄起身来到榻上,小心的将秋若言扶了起来,将她双膝盘好后他自己也盘上双腿,坐在她的身后。上官云见他们都准备好以后,便将银针取出,一字排开。须臾便拿起银针,对准穴位稳稳地扎了下去。厉傲瑄也运气凝神,将手掌抵着秋若言的后心。
皇宫内,厉傲竣一个人靠在銮椅里,阖着双眼,似在沉睡。猛然间他挺直起身子,嘴里大喊着:“言儿,言儿。”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额上也渗出细汗。林安推门而入看到皇帝一脸的惊恐便大步走来。
厉傲竣稍稍缓和了一下,望了他一眼便问道:“什么事?”犹豫了一下,林安还是老实的说道:“虞贵妃在外求见。”眉头渐渐地蹙起,厉傲竣脸色一沉,说道:“让她进来吧!”林安也不敢多言,恭敬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虞媚儿轻轻的推开殿门,走了进来。皇帝半靠着銮椅,单手撑着额头并没有看她。她慢慢的走到皇帝身边,柔荑柔柔的敷上他的肩膀。皇帝身体一僵,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她,眼中还如以往般的冰冷。虞媚儿见他如此心底一沉,脸色瞬时变冷。
皇帝半眯着眸子,直直的望着她,好久才问道:“你来干什么?”说完后便起身,离开銮椅,走到殿门前双目望向外面。虞媚儿望着他的背影,敛下失落,也起身走了过去。
双臂自他的腰间穿过紧紧地搂住,虞媚儿从皇帝的背后紧贴着他。皇帝蹙眉,眼中复杂难辨,语气异常坚定:“你回去吧!”虞媚儿紧圈着他的手臂一僵,眼泪缓缓地淌下,哽咽的说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皇帝将虞媚儿放在自己腰间的双臂拉下,掉转过身体看着她,沉声道:“没有为什么!”他冷冷的话语,瞬时浇熄了虞媚儿心里的期望。
眼泪一串串的滑落,虞媚儿颤着声音,问他:“她究竟哪里比我好?”皇帝直直的看着她,倒也没有隐瞒,一字一句道:“她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说完后,便旋身出了御书房。虞媚儿怔怔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颓然的想要去抓住什么,伸出双手,却连一丝温度也留不住。
秋若言盘坐在榻上,额上冒出细汗顺着脸颊缓缓地滴落下来。倏地,她感觉到一股灼热的刺疼感自后颈延伸到大脑中,耳中嗡嗡作响。脑里好像翻江倒海般的涌起波浪,一波波的向她袭来。眼前快速的闪过一抹抹画面,有她熟悉的,也有她陌生的。一时间全都往她脑子里面挤进去。她拼命地想要看清楚,听明白。无奈却总是感觉模模糊糊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也都听不见。眼前闪过的只是一个个片段,这些片段将她的脑袋挤的生疼,好像要被撕裂开。
厉傲瑄运内力护着秋若言的心脉,此时也和她承受着一样的痛苦煎熬。他的眼前也跟着闪过一幕幕,也在使劲的挤进他的脑海中。慢慢的,厉傲瑄的额上,也冒出冷汗,身体微微发抖。
秋若言脑海的片段越闪越快,那阵阵的刺痛感也越来越强烈。猛然间,有什么东西一瞬间都被注入进来,在她的脑中四散开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又陷入了昏迷。而厉傲瑄的眼前也是闪过一道白光,霎时涌进好多画面,让他整个人一震,双目咻的睁开。
上官云赶快给秋若言诊脉,直到诊出她的毒已经解了,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给厉傲瑄诊脉,见他也无恙才欣慰的一笑。望着厉傲瑄木讷呆滞的神情,上官云轻轻的推了推他,说:“王爷,她的毒已经都解了。”
好久,厉傲瑄才缓缓地转过头,直直的望着秋若言,眼中深不见底。强压下心底的悸动,才对着上官云说道:“好好照顾她。”随后不等上官云说话,便起身出了房间。
云儿和夏子渊还等在外面,见到厉傲瑄出来面上都是一喜。厉傲瑄心不在焉的看着他们,说:“毒已经解了。”撂下这一句话后,便出了院子。夏子渊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云儿也是傻傻的出神。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后,云儿才略显失落的进了房内。
厉傲瑄一个人直接去了马厩,牵了一匹骏马飞身而起便出了王府。一路疾驰,来到一处空旷的草地上,厉傲瑄颓然的自马上跌落下来,身体直直的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夜空,才意识到已经是傍晚了。
刚才运功替秋若言护住心脉时与她心灵相通,却意外的和她一起回忆起了从前的记忆。厉傲瑄的脑海中翻滚的都是刚才的一幕幕,心好像被人豁开一道口子,痛的他喘不过气来。
“二哥哥,言儿好怕啊……”
“小言儿,不怕啊,二哥哥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二哥哥,言儿好痛,好痛。”
“来,二哥哥给言儿揉揉就不痛了啊。”
“言儿,以后不要再叫我二哥哥了,要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那……好,瑄。”
原来以前每次进宫,秋若言都是为了想要看看厉傲竣,所以每一次都乖巧的跟在他的身边。厉傲竣从来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一直也没有在意过她。而秋若言也只能在背地里偷偷的望着他。
“言儿,有一天我若有机会统领这万里江山,你可愿意陪在我身边?”厉傲瑄扶着她的手,明显的感觉手下的身子到一颤。
“言儿,愿意。”女子目光如炬,淡淡微笑。
原来秋若言的轻颤根本不是为了进宫为后,而是因为他!因为他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然而即使是如此,她还是答应了。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永远的见到厉傲竣。
厉傲瑄苦涩的大笑,心中满是浓浓的哀戚。一种没来没有过的苦涩,将他掩埋。咻的坐起身,想着从前的往事,他的心头更是一阵阵的刺痛。
回想着和秋若言的点点滴滴,厉傲瑄才恍然明白过来。其实秋若言对他从没有表白过什么,一直以来她对待自己的感情倒是想兄妹一样。厉傲瑄一直傻傻的以为她对自己的感情,就想自己对待她一样的强烈。他从来也没有想过,秋若言对他的那种感情其实只是一种像亲人之间的感情。
错觉,原来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这种错觉,让他忽略了每次秋若言眼中那隐含的失落。也让他忽略了,她的眼神其实一直都在追逐着另外一道身影。
厉傲瑄颓然的将身体又躺回在草地上,夜风习习,轻拂着他的脸庞,却吹不散他身上的那份失落。
秋若言缓缓地睁开眼睛,见到的是云儿那张焦急的小脸。看到她醒来,云儿脸上一喜,大叫道:“小姐,你醒了!”望着四周看了好久,秋若言才缓缓地回神,坐起身体微笑着看着云儿。云儿激动地将她搂在怀里,颤着声音说道:“小姐,云儿要担心死了!”秋若言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云儿,我怎么了?”
“小姐中了落情的毒,昏迷了好久。”秋若言眼中一闪,心里滑过什么,神色沉凝。云儿想起上官云说的话,怕勾起她的伤心事,便试探的问道:“小姐,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秋若言瞬时暗了神色,垂目道:“记起来了!”云儿微微蹙眉,并不懂她话的意思,问道:“记起什么了?”
叹了一口气,秋若言淡笑着说道:“都记起来了!”云儿一惊,脸色微变道:“小姐记起以前的事了吗?”望着她吃惊的摸样,秋若言笑道:“对,都记起来了!”
云儿一阵雀跃,高兴地搂着她大笑,随后自言自语道:“上官神医说,小姐回失忆啊!怎么反倒记起以前的事了呢?”秋若言苦涩的一笑,喟叹道:“要是真的可以失去记忆,该多好!”见她神色黯然,云儿察觉自己说错话,也跟着沉了脸色。见云儿低头不说话,秋若言便岔开话题,说:“云儿,我饿了。”听她一说,云儿才想起来秋若言还好几天未曾进食,便起身要去厨房。
临出门时她猛地顿住脚步,犹豫了片刻还是返身而回,走到秋若言身边,低声道:“小姐,有件事云儿还是要告诉你!”
秋若言看着她,低应道:“说吧!”云儿嗫嚅着:“小姐你有了……有了一个月的身孕。”秋若言神情一僵,翦瞳冉冉闪动,垂下眼帘望着自己的小腹,木讷的说道:“宝宝,你又回来找娘亲了!”柔荑轻轻的敷在小腹处,嘴角溢出一丝祥和的笑意。云儿见她神色安详,也放了心,悄悄地向厨房走去。
等到云儿离开后,秋若言才黯然的望着四周。脑海中回想着那一幕幕,她缓缓地溢出:“原来,你让我好好爱的那个人,从来就是他一个!”
只是如今知道真想,秋若言的心里却是更加难受。想着现在的一切,她只能溢出低低的苦笑。
到底还是老天弄人,为什么要让她在此刻知道这一切呢?
如今这些对于她来说,剩下的只有讽刺和无尽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