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夜王府灯火通明,旗鼓喧天,京城的大小官员几乎都齐聚到夜王府来贺喜。
“王妃,这是王爷特地为您准备的衣服!”范统手捧华丽的衣服,半弯着腰恭敬地递上。
罗剑兰盯着眼前这套红艳艳的华服,只觉得分外的刺眼。她扬眸苦笑道:“他拜堂,我必须得参加吗?”
“王妃,王爷是这么交待的。”范统难过地回道。
“哦,那你把衣服放这吧!”罗剑兰怅然若失地轻点下头,小声吩咐道。
范统依言轻放下衣服,向她微微一鞠躬便默然退下。
在房门关上的一刹那,范统似乎听到了罗剑兰幽灵般的声音,“从今夜起别再喊我王妃了!”他难过地点了点头,知道夜王府再也不会如从前般平静了。
她静静地听着王府前院传来的热闹喧哗声,没有起身去穿那套华服,因为她知道他的婚礼最不欢迎的人就是她,送来的这套华服只不过是他在警告她,让她别轻举妄动罢了。
呵,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要爱不要自尊的蠢女人吗?如果自己真是,那也不会一次又一次沦为下堂王妃了。虽然我每次都会说不轻易放弃对方,可那也得他们值得我不放弃的情况下。既然这段感情已经走到了这等地步,自己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已经经历过一次绝望,再来一次也不过如此,其实放手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只要咬咬牙,安静地离开,一切伤痛都会远去。
羽睫轻眨,她缓缓起身,从衣柜里拿出她早已收拾好的包袱。
要离开了!她轻叹着环视一圈房内,苦笑着毅然转身,却赫然发现窗口有一黑影正死死地盯着她。
她紧张地小吞一口唾沫,怯怯地小声问道:“谁?”
黑影没有回答她,只是身影微晃,眨眼间已站在离她一步之处。
借着灯光,罗剑兰见他一身短打黑衣,头上还套着一个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套,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哆嗦着手指着他惊恐道:“你要劫财还是劫色?劫财,我没有,但我可以告诉你哪里有,前院那里珠宝银票满天飞,劫色,我更没有,因为我一次又一次被男人抛弃,可见我绝对不投男人喜好,像你这样英明神武的人,应该配一个绝色佳人才对,所以你走错地方了,赶紧去其他地方做你的生意吧。”
为了救自己小命一条,她是能出卖的尽量出卖,还将自己贬低成一名毫无魅力可言的无盐女,可黑衣人听完之后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眼里甚至有怒气在逐渐聚拢。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罗剑兰边说边往房门口悄悄移动,思忖着自己这会喊救命会不会有人听到?下人们应该全都去前院忙活了,而前来祝贺的宾客们更是不会到这清冷的后院来闲逛的。
黑衣人一手拿剑,一手紧握成拳,带有血丝的双眸一直怒盯着罗剑兰的一举一动。从他眼里,罗剑兰完全可以感觉到此人恨不得手起刀落,将自己给一刀咔嚓了。
自己最近有得罪哪个大人物吗?好像没有吧?自从来夜凉国后,自己可谓是深居简出,很少出去走动的,更别提会跟人结下仇怨了。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宰相千金了,可是她已经如愿嫁给夜无尘了,没必要狠到派个杀手来剁了我吧?
正在她绞尽脑汁思索着自己招惹了谁时,黑衣人突然发话了,“不孝女,老夫真该一刀宰了你。”
嘎?这话这声音……听起来怎么就这么耳熟呢?好不容易偷偷挪步到房门,罗剑兰放弃了自己的逃跑计划,呆呆地看向他。
盯着他裸露在外的眼睛,罗剑兰试探性地喊道:“爹?”
“哼!”一声冷哼,他大踏步上前,铁掌一把钳住她细瘦的胳膊,怒目瞪着她冷声道:“老夫怎会生了你这个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女儿?身为罗家后人,你不为父报仇也罢了,竟然可以不顾为父拿命换来的魂咒,献身给人人痛恨的夜魔为其解咒。最后的结局又如何?你还不是被他利用完一脚踢开?”
胳膊上传来的阵阵剧痛远不及她滴血心痛的万分之一。他可是她的父亲啊!他既然仍活在人间,为什么要销声匿迹七年?他可知道,这七年他的家人是怎么熬过来的?为父报仇?哈哈!且不说她根本不会武,即使习得一身本领又如何?他又没死,报什么父仇?至于她献身给夜无尘为其解开魂咒,那是因为她爱他,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于自家的魂咒。如果她早知道自己会再次沦为下堂王妃,那一夜她还是会选择献身的。结局如何决定不了她要救他的心。
“爹!您既然没死,为什么不回家?”罗剑兰冷静下来,轻声问道。
“我不回家自有不回家的道理。”罗浩冷声道。
“那您为什么不捎个书信回来告知我们你还活着?难道您不知道娘亲为了您的死而多伤心吗?”他的冷漠让罗剑兰感到陌生,在她心里,她的爹爹应该是慈祥和蔼的。
“妇人之见!做大事者岂能顾虑重重?”罗浩不屑斥道。
“爹!您有什么大事?我们罗家不是一直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吗?您既然已不在其位,还有什么大事是您愿意牺牲家人而非做不可的?”罗剑兰伤心喊道。
“哼!罗家人世世代代忠心耿耿,为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可最终得到的是什么?区区一个将军职位吗?我不甘心,我们罗家人不仅拥有上天赋予的魂咒力量,还有威震四海的罗家枪,凭什么我们罗家人只能屈居于一个小小的将军?”罗浩愤声道。
闻言,罗剑兰大惊,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一字一顿问道:“爹!您……您也想要坐拥天下?”
“对!兰儿,为父要让这个天下为我们罗家人所有,可现在能与为父相争的人除了夜无尘还有一个展君凡,而这两个人皆对你有意,所以为父要你趁机挑起他们两个人的战火,让他们互相残杀。”罗浩阴笑道。
“然后您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罗剑兰心灰意冷补充道。
“那是最好的,但这两人绝不是泛泛之辈,你行事时须倍加小心谨慎才可。”罗浩深沉地叮嘱道。
“爹爹您怎知女儿我一定会帮您对付他们两个?”这是在考验她的心里承受能力吗?今夜可是她再次被抛弃的无情夜啊!为什么老天还送给她一个足以震死她小心肝的晴天霹雳?
“怎么,他们两个如此对你,你还不忍心对付他们?”他眼里寒芒顿现,瞪得罗剑兰不禁全身发冷。
罗剑兰忍着内心的创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稳定,淡然道:“我不是不忍心对付他们,只是他们一个有妻有子,一个正在大婚,您让女儿如何去挑拨离间?女儿可是他们两个都嫌弃不要的人。”
“哼!并非是他们嫌弃你不要你,而是你不愿意帮为父对付他们。”罗浩声音倏地阴冷,抓住她胳膊的手越发捏紧,痛得罗剑兰小脸苍白,额头冷汗渐冒。
她哆嗦着嗓音恳求道:“爹,我不是不想帮你,而是女儿真的无能为力。”
“你无能为力?哈哈!”他突然仰天大笑,又猛地逼向罗剑兰,狠声道:“你现在就穿上这套华服去找展君凡,告诉他你最爱的人是他。”
“爹!他是王爷,身边有很多护卫的,而且苏碧落也会在他身边,女儿我如何接近他,告诉他这些……这些体己话?”罗剑兰急着解释,要她去勾引展君凡?饶了她吧!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展君凡,此时此刻她应该躲他远远的,而不是花痴般跑到他跟前说自己其实爱的是他。这话谁信啊?展君凡又不是没脑子的笨蛋,他要是这么好骗,自己当初也就不会被他休弃了,随便骗骗他就好了嘛。
“这些你都可以放心,他的随身护卫全都在院前等候,而碧落,你根本不用顾忌,她性情柔弱,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罗浩不屑道。
“啊?可她再怎么柔弱也是展君凡的妻子啊,而且她还怀着他的孩子,我这样直接冲过去表白,她要是哭闹起来,展君凡肯定会护着她的。爹,这个方法根本达不到您想要的挑拨离间啦,您还是另想他法吧!”最好不要让我去充当狐狸精,女儿我根本没那个潜力做这一行啦。
“哼!推三阻四,我看你是根本不想替为父分忧解劳。”他怒哼道。
“没有啊,爹!女儿也很想帮您成就大业的,可那个展君凡真的很不好对付,还有夜无尘也是。”罗剑兰万般真诚地劝说,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来表明自己根本胜任不了这项任务。老爹,您就行行好吧,别再打女儿我的主意了。
“不好对付?想想你是如何破坏了为父的计划的,要不是你,夜无尘早已是活死人一个,而那展君凡也会沦陷在碧落的柔情里,从此一蹶不振,再无心怀天下的雄心。就因为你的出现,让展君凡逃离了碧落的温柔,也让夜无尘变得更加强大。这一切全都是你的错。”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两眼更是血丝满布,像是就快要发狂的恶魔般欲将罗剑兰碎尸万段。
他不是自己的爹爹!罗剑兰吓得身子不停地瑟缩,恐惧得不敢与他对视,含着泪哽咽道:“爹,我错了,女儿我一定按照你的指示去办事,女儿现在就去找展君凡。”
闻言,他情绪稍微平复,冷声道:“很好!你现在就把自己打扮一下,展君凡在东边的院落里稍作休憩。”
“哦!”罗剑兰哆哆嗦嗦地套上华服,对着铜镜用胭脂掩盖一下自己苍白的脸色,慌乱中她甚至弄歪了发髻,可站于她身后的罗浩并未怒声喝斥她,因为他心里很明白,不管罗剑兰如何丑化自己,展君凡都会对她情深意浓。
在罗浩的监视下,罗剑兰战战兢兢地走进东边院落。她回头看一眼,见罗浩已不在,她顿时心头窃喜,脚跟一转打算跑路,可她刚转过身耳边就传来罗浩阴森恐怖的声音,“别跟爹玩花样!还不快进去?”
呃!原来他隐身在暗处啊!罗剑兰苦着脸,拖拖拉拉地往里面挪小碎步。
英明神武的佛主啊!请您保佑展君凡暂时失明,看不到我这个总能给他带去霉运的衰神吧!或者您派个人来敲晕我吧,这样我就可以装死不用去害展君凡了。
阿弥陀佛!你们都看不见我!罗剑兰低垂着头,嘴里念念有词,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罗姑娘?”一声讶异的男音响起。
不是吧?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到底是哪个混蛋眼睛这么亮堂啊?小心我戳瞎你双眼,让你乱喊人!
罗剑兰恼怒地抬起头,见是一脸惊喜的黑辰,她不由得怒火中烧,三两步冲上前,一把揪住他胸口衣服,压低声音怒喝道:“你这个笨蛋,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罗姑娘。”
“咦?那我应该喊你什么?”黑辰莫名其妙地问道。
“阿猫阿狗随便你叫,就是别让我跟罗姓搭上边,我恨这个姓!”罗剑兰小小声地低吼道。
“不是吧?你竟然讨厌自己姓罗?很多人都怪自己投胎时没投到罗家呢,那可是盛极一时的将门世家,多少人仰慕你们罗家人,你知道吗?”黑辰不以为然道。
“我知道个屁,我现在只知道自己投胎时怎么就不选个展姓或者夜姓,那好歹也能混个公主做做。”生在皇家,自己也就不用愁吃愁喝愁没钱花了,最好命的是背后还有个大靠山,谁敢欺负自己,就可以搬出这个大靠山来恐吓一番。
“哦,原来你是想做公主啊?呵呵,那让爷去给你讨个封赏好了,虽然做不成公主,但也能做个什么郡主之类的。”黑辰低笑道。
罗剑兰无语,丢给他一记白眼认命问道:“你家爷为什么不去前厅贺喜?”
“贺过了啊!王妃她身怀六甲,爷怕她累着,就陪她一起来这边休息。”黑辰坦然回道。
“哦!”罗剑兰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黑辰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劲,关心地问道:“罗姑娘,你身子不舒服吗?”
“没有!”她摇摇头,心里祈祷着快来点意外吧,比如刺客之类的,火灾也行啊!
“哦,那你是来找爷的吧?我去给你通禀。”黑辰轻笑道。
“不要!”罗剑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小手则一把紧抱住黑辰不让他离开。
黑辰无语,低头看看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般巴着自己不放的罗剑兰,脸颊顿时浮上一层红晕。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隐含怒气的冰冷声音瞬间划破夜幕,也震醒了尴尬不已的黑辰和绞尽脑汁思索着该如何逃离这里的罗剑兰。
两人同时抬头,见背光站立的展君凡正冷冷地瞪视他们两个。
黑辰浑身一僵,手忙脚乱地挣脱开罗剑兰的八爪鱼,低垂头颅慌忙解释,“爷,我们不是您想的那样,只是……只是……”只是什么?突然冲动地抱在一起?爷会信才怪。
“只是我们见今晚的月色不错,又适逢喜庆的一夜,所以在景美人美的情况下,我们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了。”罗剑兰平静地替他接下话,只不过她接的话差点没让黑辰吐血而亡。
“是吗?”展君凡冷冷地扫视过他们两个人,接着淡然道:“那是本王打扰你们了!”说完,他转身走进房内,同时也将房门关上。
见展君凡回房,罗剑兰很想仰天欢呼,她想不到自己的无意举动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帮自己解决了难题,现在展君凡在气头上,他是肯定不会再出来见自己的,那今夜自己就不用说那些害人害己的话了吧?
正当她喜不自胜时,忽然觉得有一道冷瑟瑟的目光正在凌迟自己,她微侧首,正是那被自己莫名其妙熊抱,接着又被自己拿来当替死鬼的黑辰,她朝他嘿嘿一笑,歉然道:“黑辰啊,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千万不要在一件小事上斤斤计较,那会让黑月他们笑话你没有男子气概的。”
“罗姑娘,我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黑辰激动地问道。
“我害你?哪有?刚才那一抱,你也没吃亏啊,如果真要说吃亏的话,应该是我吧!虽然我不是什么倾城大美人,可我好歹也是个如花女子啊,抱你一下你不偷着乐也罢了,竟然还没品到来责问我,真是个小气的男人。”罗剑兰大言不惭地瞎瓣道。
“你……我……”黑辰被她气得一句话也说出来,咬了咬牙狠声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忍!”说完,他脚尖一点飞身上屋,决定远离这个祸害精以确保自己的安全。
呵,又一个被自己吓跑了!罗剑兰苦笑着摇摇头,踌躇着是不是该离开,可又怕自己的老爹还在外头盯着自己。她左右为难,心想自己要不在这院里找个黑角落窝上一晚?
这时,房门又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飘出展君凡无奈的声音,“进来吧!”
我不要!罗剑兰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可周身突然冒出一股强大的气流缠住她小蛮腰,紧接着她就腾空而起,直接飞进房间里头。随着房门关闭的声音,罗剑兰安然落在一把椅子上。
她伸手拍拍自己扑通扑通狂跳的胸口,定定心神。可恶!想请我进房用得着这种手段吗?这是欺我没武功是不是?她恼火地仰起头,却在看清他的那一刻,张口结舌,心也开始隐隐疼痛。
“你……怎么回事?”一腔怒火在看到他那一头刺眼的白发时顿时消失殆尽,心里唯有不可言喻的疼痛。
展君凡知道她问得是什么,他无所谓地淡然道:“年纪大了就会如此。”
他那毫不在乎自身的态度令罗剑兰莫名地恼火,她愤然站起身,朝他怒吼道:“你才多大?”
展君凡抬眸看一眼神情激动的她,无奈道:“兰儿,人迟早都会满头白发,我只不过是稍微提前了几年。”
“稍微?”她一手指着他的白发,恼火道:“这就是你说的稍微?你那破头上都找不出一根黑发,你还好意思说稍微?你少在我面前打马虎眼,我才不信你那套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的说辞。”
“那你想听什么说辞?”展君凡平静问道。
“我当然想听真实的原因!”罗剑兰上前一步,坚定道。
“真实的原因就是政事太多,日夜操劳之下,我就变成这副样子了。”他平淡无波地讲述,好像这个说辞对他来说是正常不过了,只可惜心思慎密的罗剑兰根本就不信他这一说法。她上前扯扯他的白发,凑近眼前细看了一会,自言自语道:“即使操劳政事也不应该累成满头白发吧?王府里不是有一大堆的补气补神的贡品吗?而且你还有日月星辰他们可以帮你分担事务,不可能会操劳成这德性啊。”
“兰儿,只是头发变白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展君凡拉下她的手,试着转移话题,“你方才跟黑辰怎么回事?”
“没什么啊!跟那小子闹着玩的。”罗剑兰见他旧事重提,低头干笑道。
“需要抱在一起玩吗?”展君凡心里很不是滋味地轻声道。
“哪有?是我情急之下才会抱住他的啦,他哪敢回抱我啊!”想起黑辰那尴尬的神情,罗剑兰好笑地摇了摇头。
“是吗?”他难过地垂下双眸,轻声嘀咕了一句,“在我面前,你再怎么情急也不会抱住我。”
“什么?你说什么?”没有听清他话语的罗剑兰扑闪着大眼,凑近小头颅。
“没什么!”他赶紧摇头否认,轻咳着问道:“你来找我有事吗?”
嘎?完了!问到正点上了!怎么办?要不要随便糊弄几句就出去跟老爹交差?罗剑兰苦恼着皱起眉头,对他是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