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炼若知道我心中所想一般,面上越发笑得灿烂,让我想起经典古诗“乱花渐欲迷人眼”,可是,可是我却为什么觉得全身发冷——这厮跟我的表达方式越发的相似了!
“倾城!”
无花似抗议般在我耳畔轻喊,清雅的花叶味道沁入鼻端——太子殿下您的举动是否有点过于亲昵了?
不过,看着赤炼终于放缓的步子,虽然知道花开无痕的举动遗患无穷,可是眼前的赤炼似乎更让我觉得危险。
虽然放缓了脚步并不代表他停下或是折回,他到我跟前微微躬身道:“一别数日,成公主一向可好?”
我一愣,不过刚两日而已,怎么成了多日了,难道他在暗示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看着他灼灼目光若磁铁般牢牢将我锁住,心头不由涌过一道热浪。
我刚微微点头尚未开口,他便一把抓住我手腕将我拉起,闪电般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巧匕首,朝着我腕部便刺了下去。
他前一个动作貌甚恭敬,后一个动作却疾如闪电根本让人猝不及防。
花开无痕只来得及厉声喝问:“你好大胆?”
赤炼根本无视,边默念口诀边拉起我手臂放到唇边用力吸吮。
我突然觉得身体一片躁热一片酥麻一阵空虚一阵颤抖,竟然不自觉地向赤炼靠近,他的怀抱火热滚烫散发着冷香的幽幽味道,正如我记忆中的一样。
突然身子一凉,我不知道是赤炼松了手还是无痕用了力,总是我顺着无痕的力道又坐回了原处。
脸庞一定还残留着方才涌现的欲望和风情,能感觉到数道或浓或淡的目光,有几道中含着毫不隐藏的艳羡或妒忌。
赤炼脸色一片苍白,却笑得越发灿烂轻松,他不再看我,只对着无痕道:
“据说太子也是修玄炼道之人,应该懂得蛊术才是,难道太子真地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吗?还是太子并不知道,即使是用心最为良苦的情蛊,也会伤身的。”
赤炼脚步有些踉跄地回身,搭上花未眠伸出的手臂,堪堪坐到右首方桌后,便无视众人疑问目光打坐运功。
我心头一片冰凉,目光里一定更加冰冷,花开无痕让我看得狼狈,低声嗫嚅道:“倾城你听说解释!”
“我在听!”我冷冷道。
“情蛊本来只能在异性间使用,是他强行引渡到自己身上才会这样的。我用的是最短暂的一夜情蛊,子时发作,唯与下蛊之人……到了明日便恢复正常……倾城,我不求独占,更不想强迫,可你总是将我看成弟弟,我真得很难过……”
花开无痕倾城绝色的脸上隐现浓浓淡淡的忧伤,真的是我见犹怜,我竟然再也无法生气,只能长长叹息一声道:“以后再不许这样,知道了?”
“嗯!”花开无痕若一个犯了错旁徨无主的孩子,怀着满腔的悔恨和被原谅的喜悦,乖乖点头。
太子你完了,你在众人面前的形象,天哪,貌似全被我毁了。
不过这样也好,扮猪吃老虎不是你的拿手好戏么?这次也不过是把猪扮得更弱些更引得人想要马上宰割而已!
耳听得对面一声冷哼,我心虚得垂下头去。
正尴尬不已坐立不安,一个温暖的声音替我解了围:
“启禀父皇,人既然已经到齐,是否可以开宴了?”
是花开无声,他总是这样救我于无形,不动声色地让我感受到温暖与呵护,若说他是无心,打死我都不会相信!
“好啊,情儿,你都准备了什么节目?”皇帝问晚宴的策划人大王子厉王花开无情。
“回父皇,因是迎接成公主的家宴,因此儿臣未安排歌舞节目,想必太子及诸位弟妹都想一睹成公主的风采,不如就先让儿臣们抛砖引玉,略献薄技让公主指教一二吧!”
花开无情是在迎合皇帝的心思,还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他竟然把接风宴说成家宴,欲将我变成花家媳妇的野心昭然若揭。
众人也都是一幅心照不宣的样子,目光在我与诸位皇子之间游移,脸上明显地写着:
看来********尚未可知啊!
我佯装糊涂,淡然道:“成儿学疏技浅,指教可不敢当!”
“成公主也不必客气了!”花开飞翔摸摸短髭笑道,“既然大家都这么喜欢成公主,就拿出点本事来让公主开心,也好一洗成公主旅途劳顿。”
话音方落,达王无通、顺王无畅双双起身道:“儿臣愿抛砖引玉,略献薄技!”
见皇帝微笑点头,两人从两旁走到殿中间立定,一样的剑眉朗目,一样的身修体健,一样的墨绿色劲装,真是令人赏心悦目,便只站立不动,已是一道绝美的风景。
两人抱拳微笑,各自抽出身上配剑,竟也是一模一样的银柄镶钻的剑鞘,早有侍卫上来小心地捧了剑鞘下去,两柄寒光凛凛的利剑突然间如蛟龙戏水缠斗到一处,顿是满室皆寒,被剑光笼罩。
两人自然是未用全力,所以只是看起来精彩好看实则没有半点凶险,一场剑斗下来自然是平心顺气,没有丝毫气喘。
看起来他们恐怕连十分之一的力气都未使出,这花家兄弟莫非个个是一等一的高手?
突然一串清雅琴音在大殿上回荡起来,众人皆顺着声音来源望去,但见八王无踪桌前早已清理干净,只剩了几簇鲜花,一张古琴。
我见众人脸上皆现出惊讶神色,想是这逸王平日处事低调,今日却如此张扬当然出人意料,于是就有几道暧昧的眼光扫过我和身边的太子无痕。
无痕冲着我淡然一笑道:“逸王琴技无双,但从不在公开场合献艺,今日算是破例了!”
他语声清淡中似隐着叹息,看来与逸王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他是我姨母的儿子!”无痕似知道我心意,终于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那声音里含了太多的情绪,让我直觉到这其中必定有一段曲折的故事。
然而我不能再展开想象,因为那美妙的琴音竟如一只有魔力的手掌,牵着你的心,你的情绪,让人不由得跟着它走,去探寻琴主人想要向你倾诉的无限心事。
那琴音缱绻悠长,不急不徐地勾起我用尽了力气想要忘记的甜蜜而伤痛的往事;那琴音如泣如诉,猝不及防地击中了我心头的柔软和寂寞!
一曲终了,大殿上竟寂然无声,众人一时无语,似皆被琴声勾起无限心事。
“踪儿的琴技越发的炉火纯青了!”花开飞翔满意地点着头,眼光似有若无地向我瞟来,似在推销自己的儿子一般,“好多年没听见无声的琴音了,不知道你这个师傅还能不能比过徒弟呀?”
“禀父王,儿臣确实琴技生疏,恐难再登大雅之堂,八弟的琴青出于蓝,已经远远超过儿臣了!”花开无声恭谨回话,难掩声音里淡淡的失落和抑郁。
我似乎看看风中寂寞绽放着的雏菊,幽幽的香气随风飘散,每一次摇曳都让人心疼。
“不过,儿臣近来倒是对绘画稍有研习,若成公主赏光,儿臣愿为公主画像一幅,以示对公主欢迎之意!”就在众人都以为花开无声要坐下时,他却淡然开口。
不媚不骄,不卑不亢,我从他身上看到了周总理的外交风度,他的才能,恐怕不止一个王爷才是。
我点头微笑,笑意直达眼底,他却微微垂下眼睑,轻声道:“儿臣只在对面作画即可,不会影响别人!”
这时便有一个公主站起来,声音清脆好听:“本公主听闻成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很想见识一下,我喜欢剑术,想以此来结交成公主这个朋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说话的正是那个一脸不服一身劲装的公主,难得她虽然生在宫中,说话却清新自然没有一点矫揉造作,虽然满脸的挑衅,眸光却是清澈无比。
我几乎立刻就喜欢上了她,看向无痕,他声带宠溺道:“这是我的胞妹未央公主,从小惯坏了的。”
我微笑着看向未央公主,淡然道:“好啊,既然公主您这么爽快,成儿若推三阻四反而小气了!”
未央公主果然十分高兴,拍手道:“那便好,我们开始吧。”
说着便抽出佩剑,俏生生跳到大殿中间,一身的鹅黄衫子,纤瘦的蛮腰,果然是赏心悦目。
我心里暗笑,还是个急性子的小丫头呢。
一甩衣袖作势抽剑,却暗吐蝶剑跃到中场,恐怕单就上场的姿态,那丫头就输了,可是这丫头一看就是倔强性子,要她此时认输根本是异想天开。
这一场比试毫无悬念,我却打得十分辛苦,原来不能用尽全力的比赛更加累人呢!不忍心让这丫头太过难堪,就只好拖延时间,又不能太过明显,可又不能让有些人失望,总之,一场剑斗下来,枉死了好多脑细胞!
终于瞅准一个机会,轻轻拔一下未央的宝剑,内力透过剑刃削断她剑尖,忙“哎呀!”一声跑出圈外道:“成儿失礼了,我这柄剑是天下至宝,不小心毁了未央公主的佩剑,请公主恕罪!”
未央当然知道我存心相让,将宝剑向身后侍卫一抛,笑道:“成儿姐姐剑术高超,未央佩服,兵刃断了就是输了,明儿未央定当拜访姐姐,奉上赌资!”
我不禁哑然失笑,说她这么拼命呢,敢情把这当成打赌了!
这时花开无声的画已经好了,我呆呆地看着画,竟有片刻恍惚。
他竟然又画出一张美人图!
我身上的衣衫明明跟记忆中的美人图不一样的,不知道他怎么竟都改了,那画中人明眸皓齿,银衣飘飘,身后背景全然是梦幻大陆的景色,赫然正是那幅美人图。
两个宫女奉命将画擎到我面前,我走下座位立于面前,前世种种汹涌而来。
手指摩挲着画面,心头不由一震,竟然是上好的宣纸,画面散发着淡淡幽香,他的用墨几乎已经十分接近油画,但终究还是差了几分。
我想起随我一起穿越而来的那幅美人图,有着油画所特有的浓烈色彩,诡异而艳丽,而画中人也完美地将妖娆与清雅结合在一起,既像一个勾人魂魄的妖精,又象一个飘逸圣洁的仙女,宛如一株盛开的罂粟。
似着了魔一般盯着画,那画若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我吸进去。
我黛眉微蹙,百思不解,一刹那脸色变得煞白,柔软腰肢若风中残柳不胜摧折,摇摇欲坠欲说还休!
“你怎么样了?”无痕声带焦急,不复平时的淡漠。
我强笑摇头,却终缓声道:“告诉你父皇,成儿愿献舞一曲,以报花国的热情款待!”
无痕轻轻摇头道:“成儿还是先休息吧!”
“不要!”我声虽弱却异常坚决,直视着无痕直到他无奈叹息一声,终是大声向皇帝请奏。
一个纵身向殿中飘落,我在半空中便抽出了化蝶绫,默念化蝶口诀,霎那间已与蝶绫融为一体,银白色的蝶绫熠熠闪光,整个人便被笼罩在一片银色光晕当中。
我只是想要纾解满心忧伤,只是想要认清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是真的只想找到那张油画版的美人图回到中国,还是只想要借此逃避?认清自己的心,真的很难。
前世今生,我一直都在无视自己的本心,回避自己的感情,本来在风国记忆恢复时想要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活一回,却因为跟风家三个兄弟纠缠不清,又惯性的去逃避!
我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喜欢着谁么?还是我一直不敢面对这样的自己,一直不敢面对自己想要的与自小所受的道德伦理相悖这一事实!
耳畔忽然响起绵邈琴音,琴音中又隐隐透出一缕幽幽箫声,琴音清雅缠绵,箫声沉郁幽怨,相缠相绕,呜呜咽咽,似要将相思的痛楚燃成一道刻骨的疤痕。
一个大力折身,腰若将断,腿尖几乎碰到头顶,悠然收回时身子已在半空,不自觉地便施展了御风之术,人飘飘欲化仙归去。
终忍不住吟出牛希济的那首《生查子》:
春山烟欲收,天淡星稀小。
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
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