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主……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蛟妾来不及擦拭眼角的泪水，怔怔站起身，看着面前的龙晏。
“你能来，我就不能？”龙晏鄙视地瞪了她一眼，语气不善。
很明显，龙晏并不喜欢眼前的云娘，尽管名义上她是自己父王的妾，她的二娘，但从小到大，她从未给过一个正眼看她。
苏蜜儿黛眉一簇，龙晏对待蛟妾的态度令她很是反感，再怎么说，云娘也是她的长辈，她气焰如此高涨，看来真是被龙冥宠坏了。
龙晏双眼一扫面前的苏蜜儿，柳眉一挑，口气更加恶劣：“该死的云娘，父王不是下令不准你接近这个女人，你不但违抗王令，甚至还与她在这里密会，你想干什么？”
伸手毫不客气地将云娘推倒在地，居高临下地看着蛟妾嗤笑：“是不是想用你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来博取这个女人的同情？云娘我告诉你，你如意算盘怕是要打空了，这个女人……”
龙晏冷笑了一声，笃定道：“根本不可能成为父王的新龙母！”
“为什么？”蛟妾不相信，“陛下不是已经下令，只等苏小姐月后诞下麟儿，就迎娶她为龙母吗？”
“哼，龙母的位子何其尊贵，又岂是她一个卑微的人类能坐上去的？！”龙晏讥笑蛟妾的异想天开。
二人的对话尽数落进苏蜜儿耳中，她思绪有些打结，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云娘刚刚说……
“龙冥要娶我？”不是吧，为什么她不知道？
“苏小姐还不知道？”蛟妾狼狈地从地上起来，不着痕迹将苏蜜儿拉到一旁，尽量远离危险的龙晏，毕竟现在的苏蜜儿身子金贵，稍微不注意，可能会发生不可预知的意外。
苏蜜儿诚实地摇头。
“想来陛下是想给小姐一个惊喜，日前陛下已经颁布王令，等苏小姐分娩后，择日会迎娶你为我龙族新主母。”蛟妾的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祝贺，如果能看到陛下和她再结连理，那她身上的罪，应该能减轻几分了吧。
“这……”苏蜜儿有些瞠目结舌，为什么龙冥没有告诉她，他不是答应自己，如果她没有爱上他，他会放她离开的，那现在……
“女人，你很开心吧，难怪那日父王说你是我母亲，原来他早就打算要娶你了，可是，你何德何能，不过是个卑贱的人类而已，怎么配得上我尊贵无比的父王，又有什么资格做我龙族的主母！”
龙晏想起这件事就生气，她的嫡亲父王竟为了这个女人凶自己，甚至还出手打了她，这口气，她怎么也咽不下，今天，她就要让这个女人知道，敢勾引她父王，打她母亲名分的主意，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七公主，你想干什么？”这个刁蛮的七公主，是蛟妾云娘看着长大的，因为龙冥自小的溺爱，所以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格。
她怎么对自己，怎么对她六个哥哥她都可以忍受，但她若是想伤害这个善良单纯的人类，她第一个不允许！撇开她自己私人的原因，更因为苏蜜儿是……
“怎么，你要护着她，以此向她表示你的忠臣？”龙晏嗤笑蛟妾的不自量力，“你也不想想你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卑贱的女婢，要不是父王酒后失态宠幸了你，你怎么可能会有今天的荣华富贵。你最好让开，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苏蜜儿再也看不下去，龙晏针对自己她可以理解，但她如此对待云娘，就让她从心底生出厌恶来。
“龙七公主，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再怎么说云娘也是你的长辈，我听冥说，是她一手把你带大的，自小对你疼爱有加，呵护备至，给你的关爱甚至超过她的亲生孩子。人类有句话叫‘生恩不及养恩大’，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将你视如己出的善良女人？”
苏蜜儿一席话，正好说到了云娘的心里，这么多年发自内心的付出和宠爱，没有人真正看在眼里，更别提撼动龙晏那颗充满憎恨和唾弃自己的心，蛟妾心底是有委屈和怨愤的，可是她地位卑微，向来只有苦苦隐忍的份。
云娘眼中噙满动容的泪水，心底感激苏蜜儿为自己打抱不平。
“哼，该死的人类，你也配来教训我？”龙晏心下恼火，美丽的娇颜怒容满面，“你们人类的话都是狗屁，我告诉你，这个女人之所以会照顾我，不过是为了趁机讨好我父王，好稳住她岌岌可危的妾室身份，稳住她那六个孩子的皇子地位，根本就没安好心。我该感激她吗？你觉得我该感激这个心机城府的毒蝎妇人？如果不是她，我会一出生就没有母亲？如果不是她，这三千年我的父王会每天郁郁寡欢？你要我感激一个伤害我母亲，害苦我父王的人？一出生就没有母爱的毒蝎你觉得她配吗？”
苏蜜儿语塞，看着面前的龙晏，心底不由一怵。这个她以为刁蛮任性的龙族公主，此刻就像是化身仇恨女神，一双黑瞳里充满了憎恶和恨意，那炙热的怒火就似一把铡刀，恨不得将面前的蛟妾碎尸万段。
她的恨意是那么明显而深刻，以至于云娘早就垂下头低低抽泣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七公主，你原谅我吧……”云娘整个人沉浸在深深的自责和懊恼里。
“原谅？”龙晏冷笑，“你不配！”
“七公主，我虽然不太清楚云娘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伤害你母亲和你的事，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千年，云娘也自责了三千年，难道，你就不能放下心底的仇恨，接受她？”
“不可能！”龙晏想也没想打断苏蜜儿的话，眸光一转似乎又想起什么，“还有，卑贱的女人，与其为这个女人求情，倒不如想想你自己，你以为我父王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
本就对这个女人深恶痛疾，现在她竟敢无耻地直呼父王的名讳，龙晏双目一眯：很好，她有多了一条让自己讨厌她的罪名。
苏蜜儿一怔，这才想起刚才的确在无意间唤了龙冥的名，可是，她不该这样称呼他吗？还是要他学龙族的人，恭敬地唤他一声“龙王陛下”？
苏蜜儿想到这，只觉得好笑。
“公主，这是陛下特许的，苏小姐并没有错。”蛟妾清楚地看到龙晏眼中澎湃的怒火，连忙解释道。
“父王特许，我可没答应。”龙晏直接给了蛟妾一个白眼，“我实在想不出，你这么护着这个人类女人的理由，她还不是龙母，你这么迫不及待地阿谀奉承，不觉得早了点。”
龙晏在心底耻笑云娘的愚蠢。
“我不是……”蛟妾只觉得自己有口难辩。
“够了，你想怎么样吧？”苏蜜儿不忍云娘在被龙晏羞辱，出声道。
“你说呢？”龙晏笑得邪恶，“我宫殿里收集了不少好玩的玩意，我带你去一一体验一番吧。”
云娘一听，脸色顿时煞白的可怕：“不要，公主，你不能那么做。”
王宫里谁不知道，刁蛮任性的龙七公主向来以整蛊他人为乐，在她的宫殿里，到处都摆放着她从龙兽二界收集而来的古怪玩意，那些东西，能令人仿若置身水深火热般，生不如死。王宫几乎所有的宫人，都或多或少受过龙晏的龙晏。
龙晏此举分明不怀好意，苏蜜儿一介人类，加上如今身子不同一般人，如果龙晏真的下什么狠手，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我要做，你觉得你能拦得住我吗？”龙晏根本没有将云娘放在眼里，不由分说，粗鲁地拽起苏蜜儿的手，就往自己的宫殿带。
“不要。”云娘顾不上其他，扑身挡在龙晏面前，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她心底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决不让龙晏伤害苏蜜儿丝毫。
“滚开！”龙晏一脚踹在云娘的小腿上，云娘痛苦地哼了一声，差点摔倒在地，但她依然毅然阻止龙晏带走苏蜜儿：
“公主，你有没有想过，陛下苦苦寻觅龙母殿下的转世三千年，却突然一反常态立一个人类女子为主母，这其间的深意，你就没有细推过？”
云娘一句话，成功地令龙晏停下了脚步，脑中急速闪过什么，龙晏的脸倏地变得凝重。
抬眸缓缓看向苏蜜儿，神色顿变色。
“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龙晏像是失了魂魄的躯体，整个人的精神显得恍惚起来。
“不论公主相不相信，但云娘相信，公主心里一定锃亮如镜。”云娘用心良苦道，“你真的不能伤害她。”
“不不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龙晏放开对苏蜜儿的挟制，双手抱头，一脸的震惊和惊慌失措。
不可能，不可能，她不可能是她，不可能的！
不知道是自己安慰自己，还是在麻痹自己，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说，云娘没有说谎，苏蜜儿的确是……
龙晏脚底一个踉跄，若不是苏蜜儿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她几乎就要摔倒在地。
肌肤相触的一瞬间，龙晏像是碰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猛地挥掉苏蜜儿的手，脸色苍白地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绝对不可能是她，绝不可能……”
“谁？我是谁？”对于龙晏的突然转变，苏蜜儿有些摸不着头脑，云娘不过对她说了两句她听不懂的话，龙晏立马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这实在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公主，她是！”这一次，云娘口气笃定而决绝，尽管有些不忍，但她实在不想再看到龙晏伤害苏蜜儿。
“不，不！”龙晏使劲摇头，可是，那张几近崩溃的脸却泄露了她心中的思绪。
她记起她数月前她的生辰，皇叔龙掣曾经送她一张母亲的字画，尽管画上的人儿与眼前的女子长着两张全然不同的脸，可是那双充满童真和善良的清眸，却惊人地与面前的苏蜜儿叠合。
还有父王对她的痴恋，从龙界追寻到兽界，又从兽界追寻到人界，如今又想方设法将她带回龙界，甚至公开下令要娶她为龙母，如果她不是自己的母亲转世，那她如何解释，对母亲汨罗一往情深的父王怎么会突然恋上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
事实已经呼之欲出，尽管她不愿相信，可是，她在心正在认可她的身份。
云娘的话响起在她的耳边，龙晏苦笑了一声：她没有说错，她还真的不能伤害这个人类。
脚步有些虚浮，她需要时间整理繁杂的头绪，怔怔地看了苏蜜儿一眼，转身，狼狈地跑了。
看着龙晏离去的背影，云娘低低叹息了一声：其实，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龙晏的离开，令苏蜜儿有些措手不及，脑中疑惑迭生，转头看向云娘，试图从她哪里得到解答。
天边，黑幕渐渐降临，只剩下最后一点残阳。
“我知道苏小姐你想问什么。”云娘笑得有些苍凉，当年所有的事，她是该知道了，“但我想，陛下应该希望由他亲口告诉你。”
云娘话里有话，苏蜜儿直觉她要说的与自己有关，心底有些怪怪的，甚至还有陌生的画面从眼前一闪而过。
“云娘，有话不妨明说。”苏蜜儿的好奇心已经被挑起。
云娘的目光瞥了眼长廊的方向，苏蜜儿的婢女正端着杯盅朝这里找来：“苏小姐，天色已经不早了，您该回去休息了。”
起身，欲离开。
“云娘！”
“对了，苏小姐。”走了两步，云娘回头，“想不想知道龙母汨罗离开龙界后到底去了哪里？”
“想！”苏蜜儿毫不迟疑点头，事实上，她好几次都想问。
“她转世，去了人界。而陛下，从没放弃找寻她，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三千年后的今天，他……找到了她！”云娘说完，再也没有逗留，疾步离去。
有什么敲中了苏蜜儿的心，她脚下一软，差点撞上石桌。
云娘的意思是……
回到鸾凤殿，龙冥已经等在房间内。
见苏蜜儿出现，龙冥大步迎了上去：“蜜儿，你去哪了？”
苏蜜儿抬头看见龙冥的眉锋紧蹙，心下莫名地生出一股复杂的滋味来。
他在担心她，发自内心的，她知道。
“对不起冥，散步的时候走得有些远了，就找了个地方坐了一会，结果……”苏蜜儿语意模糊道。
“不用说对不起，是我的错，这几日事多没有时间陪你，所以才会让你一个人出去那么久，对不起，蜜儿。”龙冥满脸歉意。
见他这样，浓重的罪恶感顿时袭上心头，这个深情的男人啊，对她总是一如既往的宠溺和纵容，无论她说什么，他从不怀疑。
“饿了吗？”龙冥拉着她的手在柔软的椅子上坐下，孕妇不宜久站，何况她刚才散了那么久的步，肯定累了，他一刻也不想让她累着。
苏蜜儿摇头：“刚才回来的时候已经喝了些粥，现在还不饿。”
“那就好。”龙冥点头，却还是吩咐婢女们去布置晚餐，“就算不饿，还是应该准时用餐，否则肚子里的宝宝会抗议我虐待你们。”
“嘿嘿。”知道龙冥是想逗趣她，苏蜜儿配合地干笑了两声，心底却在思索该怎么问出口。
“冥……”鼓了鼓勇气，苏蜜儿终于道。
“什么？”
“为什么我听说，你要娶我？”苏蜜儿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
“谁说的？”龙冥浓眉一挑，虽然没有想刻意隐瞒她，但他相信，婢女们应该没这个胆敢在她面前嚼舌根。
“你回答我，是还是不是？”想起善良的云娘，苏蜜儿打死也不会说出是她。
“是。”龙冥点头。
“可你不是答应过我，除非我爱上你，否则，你会放我走的。”
“蜜儿，我……”龙冥叹息了一声。是，他是答应过她，也不想做强迫她的事，可是，她是他的妻啊，好不容易他才找回她，他又怎么可能不想迫不及待地将她留在身边呢？
“难道你……不愿意嫁给我？”龙冥巧妙地转移话题，事实上，他也很想从她嘴里听到肯定的答案，尽管那是奢想。
“不是，只是……”苏蜜儿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不会伤害到眼前的男人，“冥，你是高高在上的龙王陛下，而我只是一介平凡的人类，更何况……”
苏蜜儿目光落在自己隆起的小腹，眼中流动着母爱的眸光。
“我还有了别人的孩子，这样的我，怎么配得上你。”
“我不在意，你的孩子就是我的，我会把他当成我的孩子一样看待，还有，在我心底你圣洁如女神，除了你，没有人有资格坐上龙母的位置。”
除了她，没有别人……苏蜜儿心一窒，龙冥的话有几分佐证了她心底的某个猜测，尽管听起来有些天荒夜谈，可是她突然开始害怕，害怕她想的就是事实。
“可我在意。”苏蜜儿有些无力，她毫不怀疑龙冥的话，她也相信他会如他说的那样做，可是她做不到。
“我不逼你。”龙冥神情落寞，尽管早就知道她的答案，可是，听她亲口说出，他的心还是抑制不住疼痛，“只是，做我的妻，真的那么困难吗？”
“不，是我不够好，配不上你。”
因为她爱的……不是他啊。
“蜜儿……”
龙冥还想说什么，却被苏蜜儿打断：“冥，龙母汨罗，你很爱她吧？”
苏蜜儿的话，让龙冥一愣，深邃的眸中飞快闪过什么，苏蜜儿看见了却垂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你怎么知道她的？”龙冥面色一顿。现在，还不是让她知道真相的时候。
“龙母汨罗，相信龙界中人，没有谁不知道她吧。”言外之意，她会听说也很正常。
“嗯。”龙冥想想，她说得有理，也没有再往下问。
“你们曾经很相爱吧？”苏蜜儿佯装成一个好奇宝宝，无辜的双眼掩饰了她心底的思绪。
“是。”龙冥毫不迟疑的点头，很爱很爱，就连这一刻，也是一样。
苏蜜儿忽然想捉弄他一下，不满地撅起，假装生气道：“冥，你不觉得，在我面前承认你多爱另一个女人，我会不开心吗？”
“你会吗？”龙冥反问。
傻瓜，她就是你，你就是她啊！
“不会。”她老实回答。
龙冥眸光一黯，他就知道，就连撒谎骗他开心下，她都不会。
他眼底的失望，她看见了，却假装没看见，依旧笑道：“可不可以和我说你们的故事？从你们的相遇，相恋，相爱到你们婚姻生活的点滴趣事？”
如果她真是她的转世，那她想，她有权利知道他们的故事，那些早就被遗忘在时空里的……过去。
“好。”龙冥不疑有他，似乎他从就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我和汨罗相识在……”
这一夜，一切都很静谧，那段被铭记在龙冥灵魂深处的美好，就似一曲悠扬的赞歌，被轻轻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