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逸的脸庞早已失去了平常的冷静,他左手泛白地用力捏着手术同意书,颤抖着右手拨通了一个电话,声音抖得完全变了样,“小刀,你快来……”
说完这几个字,手中的电话啪嗒一声摔到了地上,碎成了几片。
冯程程颓然地蹲在地上,脸色惨白,感觉心里堵得慌。
这时候,他只能叫来自己最信任的兄弟。
在同一个医院的关小刀从别的科室赶过来,当他再次从手术室出来,对上冯程程期盼的眼神,只能摇头叹气,“目前唯一的办法只能切掉……否则她的生命会有危险,你要有心理准备,她以后怀孕的机率可能会大大降低……”
关小刀说完,又是深叹了一口气,别人或许不理解冯程程的做法,他却是极为清楚的,那个孩子,不是不要,而是不能要。
只是,会出现如此恶劣的结果,却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冯程程瞠大了眸子,一张脸完全失去了颜色,许久,才颤着手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一签完,他整个都失去了生气跌坐在椅子上。
他盯着手术室的门上的红灯,那红色的光芒仿佛也映红了他的眼睛,圆圆的眸子底下升起了一层红雾,像是两汪妖异的血水。
他将头靠在门边,低头看着脚下,地上,悄然被滑落一滴水珠,然后,小水滴慢慢凝聚成水珠……浸湿了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被再次推了开来,冯程程猛地抬起头,灼热的视线落在为首的关小刀身上。
关小刀揭开口罩,看着失神魂落魄的冯程程,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手术做完了,还有几分钟的麻醉过后,她便会……”
关小刀话还未完,忽地看着站在他对面的冯程程双眸骤然间定在某处,瞠大,紧接着传来护士的一声惊呼:“天哪,这刚做完手术的病人怎么可以这么快下床走路?”
阮维维身上穿着手术服,像一抹幽灵似的从手术室里晃出了身影,直接越过两人往外走去。
她整个人似乎处于恍惚的状态,脸色比白纸还白,双眼无神,双肩垮下,紧紧地环抱着自己,一边走还一边颤,嘴里不停地呢喃着,“没了……什么都没了……”
冯程程张大了嘴,看着她这样飘忽的模样,半晌没有反应。
关小刀也是一脸愕然,没想到她的麻醉会这么快过去。
看到那个小女人一点一点地远去,关小刀用手肘顶了一下冯程程,冯程程惊醒过来,几个大跨步,便拦在了她面前。
而始终半垂着眸走路的阮维维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前面的路已被堵住,她整个心思仿佛都已将这个世界摒除在外。
直到她的头撞上一堵坚硬的胸膛,她才缓缓地抬起头,似是突然之间从自己的世界中惊醒。
脸上,泪水横流,她努力睁开模糊的双眼,哀声哭泣着,“我要回家,呜呜……哥哥……”
看着她心灰意冷的神情,又听到她喊哥哥两个字,冯程程恼怒异常,双手激动地箍住她的双肩,在她耳边咆哮道:“听好了,我不准!”
她的样子,真的让他慌了。
像是对这个世界毫无生恋似的。
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正被人狠狠地掐住,痛得他快要无法喘息。
他怎么能够让她离开自己,他们已纠缠不清了啊。
她却似根本听不到的怒吼,剧烈地摇着头,轻启红唇,口中执着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家?
冯程程听着她凄婉的要求,只觉得自己的鼻端也随之一酸。
一个在外面受到伤害的人,第一反应便是回到那个最温暖的地方****伤口。
而她口中的这个家,一定不是指碧水云天。
她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哀伤,仿佛对一切了无生望。
不,他不能让她离开他,就算要她恨她,只要她能留在自己身边,也在所不惜。
他捧起她的脸,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哼,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待你么?你的哥哥就是这样玩弄我的妹妹,还与我的妹妹生了一个孩子,懂不懂?”
她双眸猛地一瞠,许久,许久,她抬起眸子定在他脸上,双手不由地揪住他的衣服,空气中传来她轻得不能再轻的问话,“所以,这一切,都只是你在报复我?”
她的心仿佛再次化成了碎片,然后,再扔到地上被人肆意践踏。
痛得仿佛要死掉……
看到她这副了无生气的模样,他没来由地心更加慌了起来,可说出口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死,再也收不回来,他只能冷硬着应了一声,“对,没错!”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她全身一震,敛下眸子,缓缓地缓缓地一寸一寸松开刚才被她抓在手中的衣服,她后退一步,转身,空气中传来她听不出任何温度和情绪的一句话,“我知道了。”
她抹干自己的眼泪,主动坐上了他的车。
她不断平息着心中呼吸的频率,仰头,眨去眼中残存的湿雾。
因为,事到如今,就连眼泪也已失去意义。
这个男人的心是铁做的,而她的心却是豆腐做的。
他们,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强求的爱,注定不会开花结果。
她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气,心里暗忖:要下雨了么?
为什么空气还是干燥的,她却听到滴滴答答的声响。
原来,天上还未下雨,可她的心,已然在滴血。
这一刻,她失去的不只是孩子,而是一个女人作为母亲的权利,还有一颗再也无法完整的心。
车子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往碧水云天驶去,坐在驾驶座的男人一直透过眼角余光观察着身侧的女子。
他知道,她现在一定恨透了他。
恨吧,此刻,连他自己也恨透了自己。
他抓住方向盘的手一直在颤抖,是他,亲手扼杀了那条小生命,是他,签下了那个孩子的死亡通知书。
是他,剥夺了那个孩子的生存权。
她气他,恨他,都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毫无感情的刽子手。
其实,在知道她怀孕的那一刻,他的心里真的曾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悦。
想到他和她之间马上就会有一个像他或像她的小孩横空出世,那种感觉真的很美好。
可紧接而来的噩耗却直接将他打进了地狱,他没有说出来的是,因为他的身体染上了SEN的毒瘾,那些余毒会残存在他的血液里面,所以他至少两年内不能要孩子,因为这个毒瘾会通过怀孕传染给肚子里面的孩子。
那么毫无抵抗力的孩子染上SEN,无疑只会是死路一条。
看着她,这一个解释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种难受,就让他一个人自己承担吧,他不想再看到第二个人也同样受着这种痛苦的煎熬。
就让她恨他吧,不管怎么样,他对她,是真的难以放手……
清晨,床上的俊美男人被一阵鸟鸣声响起,他习惯性地一摸身侧的位置,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一个激灵,他猛地坐起身。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下了床,冲出房门,然后,他在与客厅为之相连的阳台上发现他要搜寻的那抹倩影。
阳台的正对面就是一大片雪白晶莹的沙滩,及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
他敛下眸子,嘴角边泛起一抹苦笑,她又独自一个人站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身上就只穿着一条单薄的白色睡裙,海风将她的衣服吹得鼓鼓的,更显得她的身影是那么瘦弱。
长长的黑发被吹起,那脆弱的模样,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他心里一慌,快速地疾奔到她身边,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怀中的她并无异议,将自己的背轻靠在他胸膛上,他打横抱起她齐坐在沙发上,双手温暖着她冰凉的赤足。
“我们出去走走吧……”
正专心做着取暖工作的冯程程一愣,眸子闪过一抹狂喜,这还是近一个月来,她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从医院出来后,他并没有直接带她回碧水云天,而是直接搭乘最快的飞机来了这座位于马尔代夫的蓝娜丽岛。
其实,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如此急切地带她离开,只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想要带她逃离这一切。
远离一切喧嚣,远离S市的一切。
只是,两人的关系并未因地点的变换而有所改善。
她大多时间都躺在床上,或假寐,或睁眼看着天花板,就这样一整天,也不说话。
这样的她,令他担忧极了,像是一只扯线娃娃,没有一丝生命力。
他小心翼翼地提议过好几次要带她出去,她都只是摇头。
过去一个月她那无端的沉默常常令他惊惧莫名。
她没有一句责怪他,也并不提阮乔和冯龙龙,仿若那一天,她根本没有从他口中得知这件事一般。
可她越是宽容,却令他心里愈加难受。
事实上,与其这样,他心里更加希望她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