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喀!”
良久,大门外传来钥匙开门的声响,紧接着便听到一阵刻意被压低的高跟鞋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李昕转头一看,只见老太太缓缓出现在卧室门口,两人眼神对视了一秒,然后各自移了开去。
老太太身上还穿着白天上班的黑色西服,显然是在纵横下了班就直接来了花样年华。
因贝毅的伤,老太太不得已只好又挑起了担子,回到纵横去主持事务。
老太太走到大床跟前,仔细地看了一眼贝毅的脸色神态,然后,又走了出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起刚才何翠搁在茶几一边的策划书看了起来。
她转转酸痛的脖子,眼神落在茶几上摆着的那束白色百合花,开始打量着这个屋子。
屋子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灰色与黑色系的主装修设计,看起来有些冷硬,这倒跟贝毅清冷的性子相配,只是,她的视线投到落地窗上,半透明轻纱外面罩着一层草绿色的窗帘,给整个空间增添了明亮度,连带着那抹冷也被这抹绿融合了,衍生出一丝暖意。
灰色沙发旁边的橱柜里还摆着一些陶瓷制成的半成品,有喝水用的杯子,有花瓶,还有一个烟灰缸,像是主人太过忙碌,将它们遗忘在角落,又像是特意而为之,为屋子添上一股艺术的氛围。
贝毅16岁后,便不再住在大宅子里,老太太对他的行踪,虽不能说是了若指掌,但因着彼此性格中的倔强,她竟是一次也没有进来过这里。起初她觉得这种地方太过掉身价,因为虽说这个楼盘已经是全市数一数二的小区房,但跟郊区那个大宅子无疑不是一个档次的。而上流社会讲的就是面子,要的就是排场,所以她心里也是不屑,直到这一次贝毅受伤。
一百来坪米的小套房,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再加上一间客房,落地窗外的阳台上摆着好几盆郁郁葱葱的小盆栽,还有一株颇具春节气氛的小金桔。
看着这一切,老太太的脑海里面突然冒出两个字——温暖!
这就是温暖么?是贝毅想要追求的么?
或者这也是启天所追求的?
她想起启天最后一次哀求她所说的话,他说,妈妈,我只是想给她一个家,这个家不必太大,只要有她在,便会有温暖,我想要每天回到家,对着正在厨房里面忙碌的她大声说一句,老婆,我回来了,然后,我的妻子拿着锅铲跑出来,对我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妈妈,我和她就是要的这么简单,只是一个温暖的家而已……
家么?
老太太疲惫地阖着眼靠在沙发上,沙发很软,坐起来很舒服,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
李昕出来倒水时,不期然地看到老太太竟然缩在沙发上睡着了,鼻子上还挂着矜贵的金边框眼镜,可脸上的神情却是老态毕现,毕竟是70多岁的人了,这样高强度的工作,身体肯定吃不消,大概是看着看着文件就睡着了。
看到老太太将在睡梦中绻缩成一团的模样,她又转身走到客房,拿了一条毛毯轻手轻脚地盖在老太太身上,替她摘掉眼镜,又开了暖气,留下一盏小灯,以免老太太半夜醒来被陌生的环境吓到。
不经意间,视线捕捉到老太太眼下浓重的青影,她的心忽然柔软下来,轻叹一口气,没有永远的仇,也没有永远的恨。
她希望老太太也能早日明白这一点!
清晨,暖洋洋的光线从巨大的落地窗折射进来,跳跃浮动着,一点点地爬到床上酣睡的人儿,卧室里面安静极了,只有女孩轻浅的呼吸声以及微风吹起纱缦的沙沙声。
床头的一侧,一个脸色略显苍白却不失英俊的男人嘴角噙着浅浅的笑凝视着靠睡在他身旁的女人,她睡得好熟,小小的黑色头颅窝在他颈项边,湿热的鼻息呼在他皮肤上,感觉一阵发痒。
“喵!”
老麦跳上床,扭着微胖的身体,伸出前爪抓刨了几下,硬是想挤进两人中间,他见状,顿时失笑,轻轻地提起老麦,对上它琥珀色的眼睛,投了一个安分守已的眼神给它,老麦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喵了一声,这才乖乖地趴在一旁,竖起两只尖尖的耳朵,在两人身上来回瞄来瞄去。
他俯首,看着她柔美的侧脸,终于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拨开她颊边那缕调皮的发丝,想要查看一下她绷带下的伤口,可身体一动,不小心扯到了伤口,指腹轻轻地划过她的脸颊。
她嘤咛一声,被惊醒了过来。她呶呶鼻子,闻到熟悉的气息,小脸如往常般轻轻地磨蹭着他的胸膛。
好一会,她才慷懒地睁开眸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手臂上一圈白色的绷带,她见状,这才彻底惊醒,猛地起身,张口欲说些什么,却看到他仰躺在床上眼神含笑地注视着她。
“毅……”她低呼一声,眼神闪过浓浓的喜悦。
他贪婪地看着她,仿若跟她分开了一世纪之久,每一秒都充满了思念,恨不得时间可以就此停顿,良久,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用着疑问句式,语气却又更像轻轻的感叹:“我们在家?”
他的嗓音干净透彻,在说到家这个字眼时,特别柔软。
而她,也捕捉到了,她点点头,唇角缓缓地绽开一条好看的线条,“嗯,在家……”
那一抹笑就像是等待千年的雪莲突然盛开,美得像在梦幻中才会出现,瞬间的光华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本来他受了伤待在医院会更好,可是不管别人说什么,她却坚持要在家照顾他,众人拗不过她,只好妥协。
于是关小刀只好叫来最好的医生来到花样年华,帮他处理好了伤口才离开。
她记得,上一次他受伤,两人便讲好,再也不进医院了,而且,这儿是他们的家,她想要他一醒来就看到熟悉的环境,而不是冰冷没有温度的医院。
听到她温暖的声音,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喜悦,狭长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她,低沉的嗓音就像是泉水叮咚流过小溪般动听:“有家,有你,真好……”
她闻言,只觉得眼眶一阵温热,水雾迅速凝聚成斗大的泪珠,飞快地从她的眼角渗出,一颗还未落下,另一颗又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
那些晶莹的泪珠一颗颗坠落在他手上,滚烫、炽热,似乎要灼伤他的皮肤,更让他的心一阵抽痛,他又忙碌又笨拙地想要拭去她的眼泪,可她的眼眶却像开匣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他的心疼得仿佛快要窒息,恨不得将整个世界捧到她面前,只愿她不再伤感哀愁。
他伸出右手,将她揽在怀里,用唇一点一点地将她的眼泪吮去,在她耳边轻哄,“昕儿,别哭……”
他记得,他曾说过让她在他面前收起她的眼泪,其实他并不是讨厌她哭泣,而是因为从那时候开始,他便知道,他对她的眼泪没有丝毫的招架之力。
想要抵抗,却越陷越深,直至心甘如怡。
他极具耐心地安抚着她,许久,许久,她终于不再抽泣,依偎在他怀里,安静地像个乖孩子。
“昕……”
“嗯?”她没有抬头,对他的怀抱充满眷恋,恨不得拿一根绳子绑在两人身上,再也不分开。
他不自在地微动了一下身体,眼神闪了闪。
她感觉他轻轻地推开了自己,这才猛地抬起头,紧张道:“是不是刚才我不小心碰到你伤口了?很痛?”
看到她一副又要泫然若泣的模样,他快速摇摇头,脸色闪过一丝尴尬。
她吸吸鼻子,微松了口气,凑进他的身旁,看着他微有些干裂的嘴唇,揣测道:“是不是想喝水?”
一听到水这个字眼,他脸上的神情更加古怪,因为他现在只想去……
看到他微红着脸又不说话,她再度紧张起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毅,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发烧了?”
他将眼神投到不远处,手指揪着被单,似是坐立不安,清咳一声道,“昕儿,我……”
这时,刚好从外面拿着新床单进来的护工一看贝毅尴尬的表情,又看到他下半身微微在被窝里面扭动,顿时了然,捂着嘴直笑,“小姐,先生一定是想去洗手间,要不我来帮他吧!”
李昕闻言,脸“轰”的一声红了个透,看到他闪躲的眼神,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洞钻进去。
难怪他的脸色会如此古怪?原来是想要去……
护工看着两人僵持着的模样,放下手中的东西,来到床侧,沉声道:“先生,我扶你去吧!”
她是专业护工,做这种事十分平常,并不觉得有任何尴尬或不自然。
只是,床上的那个男人却极快地闪过她欲伸过来的手,淡漠道:“咳,不用!”
护工尴尬地收回落在半空中的手,听到他的话,动作一顿,又提议道:“不去也可以的,那先生就用导尿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