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总是争斗不断,大观园里刚刚因为怡红院的事情安静了一阵,又因为另外一件大事而再次沸腾了。
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太太因为上次袭人晴雯之事,紧赶着要给宝玉订亲了,而话题的中心人物宝玉最近一直积极准备谋官之事,他不愿荫官,不愿在父兄的羽翼之下安栖,可不管东府西府还是贾母都不同意他外放出去,事情就这么僵持了下来,最后还是敌不过家族的安排,走了贾政的老路,领了礼部的职衔。
黛玉听了雪雁从外头风风火火打听来的消息不置一词,领着丫头们往贾母那里请安。
半道上碰到同路的探春等人,不免被她们调侃几句,黛玉都是嬉笑着敷衍过去,心想宝玉这个天子骄子的婚姻大事如果真的这么好办的话,早几年前贾林两家就是姻亲,那里还会有暗约之行。
拐进贾母的院子,黛玉就感觉气氛不一般,往常洒扫的小丫头们都不见了,往探春那边看去,对方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黛玉皱着眉头往屋子里走,奇怪平常掀帘子的小丫头也不见了,自己撩了帘子就要进去,“哐当”一声一个茶杯砸在黛玉跟前,她吓得撞到门框,还好跟着进来的探春和紫鹃在两边扶住了才没有摔倒。
“我的心肝儿,有没有怎么样?”贾母一脸担心地从软塌上下来,黛玉快步上前阻止了到,“外祖母,玉儿没事。”
“去瞧瞧今日谁当值,吩咐了教姑娘们不用过来请安了,怎么还是过来了,去查,是不是老婆子的话不管用了?”老太太厉声问道。
她的话刚一说出来,外头就有一个婆子跌跌撞撞地进来,跪倒在地,一副哭腔:“回老太太,老奴到园子的那会,姑娘们已经过来了,老奴紧赶着还是没追上,还请老太太饶了老奴这一回吧。”边说边磕头,黛玉看了都有些不忍,想要劝两句,正好瞄到探春递过来的阻止的眼神,生生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见到贾政站出来重重处罚了婆子,黛玉终于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贾母这是借着名目立威呢,不由向探春投去感激的一瞥,她回以淡笑,接着就低下了头,黛玉赶紧也跟着低下了头。
“老婆子老了,被人嫌弃了,再也做不了主了,鸳鸯,收拾东西,我们回金陵去,也好省得有些人看得碍眼。”贾母再接再厉。
果然,贾政和贾赦还有陪在末座的贾珍齐齐拦阻,“母亲”“老太太”的唤个不停,可老太太这回好似铁了心,只管就着几个孙女的手被扶着进了内堂,将一干儿孙阻在了外头。
入了内堂,老太太同几个孙女各说了几句,就只把黛玉留下来说话。
瞧着唯一的外孙女,贾母刚才的威严和厉色全都消散了,将黛玉搂到身边,轻声道:“玉儿,你同你娘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都是这么惹人疼。”
“外祖母记得,大约是五岁的时候,你娘她拿了你外祖父的一枚心爱的小印玩耍,不知怎么就找不见了,到晚间的时候就不敢回来,府里头找了一遍又一遍,外祖母当时还差点和你外祖父吵了,后来还是你二舅舅把她领回来的,还替她受了罚,从那时候起啊,你娘就经常会黏着你二舅舅,有时候连外祖母都会吃醋。”
“还有一次……”
黛玉静静地听着贾母将贾敏小时候的事情一件件的搬出来,不由疑惑,这个和现在的事情有关系吗,不过慢慢地倒是给她听出了些门道,原来贾政和贾敏从小就很亲,不像一般侯门大家族里头的兄妹那样点到即止,甚至林如海还是贾政物色的,兄妹之情可见一般。
贾母将黛玉轻轻搂到怀里:“玉儿,你也不要怪你舅舅,现在府里不比从前,不过玉儿放心,外祖母早就答应了你娘,外祖母一定会为你出这口气的,”
黛玉心里着急,但这会也没个主意,只好问道:“外祖母,可是舅舅不同意表哥的婚事?”
“哼,这件事情,他一早就点了头,现在不过被人吹了耳边风,外祖母自有办法,必教我们玉儿如了心意,再说宝玉前头一早和我说了,他现在已经有了功名,也不算辱没了你。”
见贾母越说越笃定,黛玉越发着急了,咬咬牙:“外祖母,玉儿不想嫁给表哥。”话一出口,黛玉的心狂跳不止,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贾母。
贾母那头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边,好一会,房里没有丁点儿声响,静的哪怕是一根羽毛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黛玉盯着贾母脸上的表情,忽尔疑惑,忽尔恼怒,忽尔失望,到最后已经不敢再看,怕对面这个刚刚还和颜悦色的老太太突然爆发起来把自己给“吃”了。
“当”“当”,屋里的自鸣钟敲了两下,贾母和黛玉同时回过神来,长叹了一声,贾母疲惫地说道:“玉儿先回去吧,外祖母累了。”
黛玉出去的时候见贾政等人还在外头候着,悄声将贾母的情况大致说了两句就告退了出来。
回到潇湘馆,黛玉见桌上摆了几支海棠,问了雪雁,才知道是宝玉派人送过来的,拿起来想要丢掉,又觉得自己同几朵花制气又太过幼稚,将手里的话重重扔在桌上,看着雪雁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说话,可一句也听不进去,黛玉突然觉得喘不过起来,转身出门,不顾雪雁和紫鹃在后面呼喊,她现在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安静一下。
不知道过了几座曲桥,走了几条小道,终于甩脱了后面的人,找了一处石凳坐下来,神游天外,不去想贾府,不去想婚事,也不想生存,只管沉浸在回忆里,就这么睡了过去。
正是好梦间,迷迷糊糊听到外间的呼唤声,睁开眼睛,看到雪雁和紫鹃一个个泪人似的,旁边围了一圈人,李氏,探春,迎春和惜春还有宝钗都在,一个个眼角都带着泪,调整好了情绪,黛玉笑问:“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惜春挤到她跟前,两只眼睛已经像小兔子一样了,嘟着嘴说:“林姐姐,刚刚我们怎么叫你你都不醒,可吓死我们了。”
黛玉抬头看向李氏,她红着眼睛点点头,站起身,动了几下,黛玉故意笑着说道:“好了,我现在没事了,夜了,都回去吧。”
探春还要说什么,被李氏拉了回去,黛玉忽然出声对走在后面的宝钗说道:“宝姐姐,我们好久没在一起聊聊了,要不今晚你在妹妹这里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