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一换呢?”
秦彦飞看她笑嘻嘻的,忽而也问她,“如果有一天我出事了,只有你一个人能救我,你会不会救?”
夏天很快就要来了,夏天一过,秋天也不远了。他的生辰就是在秋天,这个生辰一过,他便已可算作十五岁,十五岁,就是可以封立储君的年龄了,成败皆在此一举。
要么死,要么……他并未再想下去。
这是一场他并不想面对的战争。
可他根本躲不过。如果谁有能力可以扭转,他宁肯相信是黄如金。但她又能改变什么?他也不知道。她只有一腔热血,和傻乎乎不要命的武力。
黄如金心不在焉地笑,秦彦飞有些恼怒地伸手去掐她,“喂,本殿问你话呢,你救还是不救?”
黄如金笑道,“救,自然救。若殿下不负我,我也定不负殿下。”
她说这话时像是在打趣,然而眼里却泛出少见的坚定光芒。
秦彦飞忽而哈哈大笑起来,“好!我信你!”
圣旨在第二天就下来了,黄如金没有被调职,而是被加封了一个职位,担任秦彦飞的骑射教练,负责监督七皇子的弓马之术。
东宫里一时议论纷纷。但她身份特殊,所以大家也都只是在背地里说说,却没几个人真向太子进谏。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本身黄如金也没有进入东宫体系的核心。失去她或者得到她对于局势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大家担心的只是林愈。太子近日自然也有些恐慌,林愈是因黄如金才倒戈朝他的,若是黄如金倒向秦彦飞,林愈也极有可能会被策反。
但这又是个提不得的话题,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林愈何等聪明的人,自然会猜到太子的心思,这等事,由他自己来表忠心再好不过。
秦彦之一连等了好些天,却竟都不见他有提起的趋向,不得已,只好暗暗召了祁玉关来问话。
祁玉关一向散漫惯了,被召见的时候心里老大不情愿。黄如金那天去七皇子殿那边了,祁玉关中午过来,林愈不在,结合这两天的情况,还有李靖安的表情,他一眼便猜到了事情的缘由。
太子在书房等他,祁玉关中午一过去,便笑嘻嘻直向太子打哈哈,“天可真是越来约热啦,都静不下心来看几卷书。”
秦彦之是坐在塌上拿着一卷文书,闻言也只好放下。
祁玉关满眼笑意望着他。
“殿下所谓何事?”
他这简直就是明知故问了。
秦彦之皱眉看了他一眼,“阿愈最近都……”
“殿下可否听臣一言?”祁玉关忽而打断他,太子一楞,“你说。”
“以您看,黄如金和阿愈在一起,是阿愈被策反的可能性大呢,还是黄如金被策反的可能性大?”
他挑眉望向太子,秦彦之忽而恍然大悟,顿时拍手笑道,“玉关,还是你想得周到!”
祁玉关就差满脸黑线了。不是他想得周到,是太子……想太多。
林愈是个怕麻烦的人,很少多方波动,一件事要是开头,就万万不会半途而废,如今东宫掌权已指日可待,他是绝不会放下这边已经花了不少心血的势力而转去栽培堪称完全陌生的七皇子的。那都是蠢货才会办的事。
至于黄如金,祁玉关相信,在两人都已发生了那样关系的前提下,林愈一定会搞定她。
失身即失心,这个年代的女人都是这样,想来黄如金也不会例外。
祁玉关原本是这样想着,然而从明德殿里出来,他却忽而意识到另外一点——从前黄如金也嫁给过李书墨,如今她却再委身林愈……这不就和刚才的想法相矛盾了吗?
何况她好像总是疯疯癫癫的,似乎从未将礼教放在眼里。
这么一说……祁玉关忽而有点惊异起来,林愈不会真的又妥协了吧?
他急急忙忙赶回去,林愈在整理近期的一批折子,看他破门而去,淡淡抬眉,“怎么了?”
祁玉关有点郁闷地扶住门框道,“我说阿愈,你不会又要为了黄如金朝那小屁孩倒戈吧?”
“谁说的?”
“那……”
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黄如金被皇帝调去给小孩做教练,你怎么就没点表示?肯定是她自己跟小孩串通好的啊!”
“我知道。”
林愈手上动作一停,半晌之后,又将那些没用的歌功颂德的废折子都扔到了一旁的桶里,祁玉关还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站在门口。
“你知道她要做什么?”
黄如金要做的,无非就那么几件事,祁玉关心里一早就明白,然而他却不明白,直接找林愈不是更好更有效么?她却要曲曲折折做些有的没的在他看来根本就没有任何希望的事。
“让她去做吧。”
林愈将那些有用的意见折子都挑了出来,堆放在一边,祁玉关看他动作淡然,似乎并不放在心上,简直无语之极。
“你疯了?她一向都这样,脑子不正常,每次想事情又不想清楚,回头就要你跟在后头给她收拾烂摊子,这回又得惹出事来!你我还不一定能救得了她!”
“那你说,你能阻止她么?”林愈忽而抬头,目光一凛,朝祁玉关望去。
祁玉关也没话说了。
黄如金就是那样的人,她去送死,还不准人拉她。
“你完了。林愈我跟你讲,你彻底完了。你就准备跟着她一块儿被拖死算了!我是绝不会再给你俩瞎操心的!”祁玉关愤愤摔门出去,真是恨铁不成钢。
这两口子就是两个怪物!
类似的话,林愈已不下听过几百次,有用么?根本没用。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掌控黄如金,或者说,在遇见她的时候,他连掌控自己都异常困难,根本已没有精力再去控制她。
她本就是那样的人。
倘若不是,他也不会为她倾心至此。
爱一个人的时候,往往都说不上来爱她哪里。她又傻又蠢,做事冲动没脑子,他时常在想,没关系,这些东西他有就好了,如今回头来看,最大的可能还是她身上那一股奇特的魅力。不怕死,想到就去做,不受任何东西的束缚,这样冲破牢笼的刚烈,是他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性情。她就像黑夜里的珠宝,缓缓散发着光芒,就算燃烧至灰烬,也都与身边在黑色潮水里腐烂死去的人不一样——那颗心,始终是热的。
外头天气甚好,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林愈手上还是在机械地做事,忽而轻轻叹了一声。
年轻时刻,总觉得春光漫长,现在却忽然觉得时间走得真是很快,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离他而去,而他知道这一点,这一颗号称绝顶聪明的脑袋却想不出一个办法来挽留。
名元是被秦晓羽叫回府的,在被毒打了整整一天之后,终于还是将所有情况都招了。
李书墨自得知黄如金回京都一事之后便时常彻夜不归,秦晓羽知道他在太和街有宅子,但这样连续快半个月不回来,还是头一次。
名元在上街买东西的时候被秦晓羽派出去的人给拦住捉了回来,秦晓羽要问的,自然是李书墨为何这么多天不会来。名元心中觉得悲哀,这些事,理应去问驸马爷,然秦晓羽却一股脑只将气发泄在他身上。
他被吊起来打了整整一夜,又被人给泼了盐水,第二天早上才醒来,秦晓羽衣冠华丽地站在他面前,冷冷问,“想好了没有?”
其实横竖都是死,他要是招了,回去李书墨那边也是死,回来这边还是一样。
名元忽而有些心灰意冷。
“驸马爷前阵子在广安园见到黄大人了,从前您和驸马爷都很喜欢的那个伶人沈合秋也与黄大人是旧识,三人聚过好一阵。”
“前两天……”他顿了顿,看向秦晓羽,这位美丽的公主妆容精致,衣裳华贵,然而她眼中却了无生气,只有一股青黑的怨气缭绕在她头顶上方,就和宰相府的老夫人一模一样。
女人是嫁了人都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么?
名元也不知怎的,忽而一口气道,“前两天,黄大人喝醉了,跟驸马爷一道回了太和街的宅子。”
“啪!”
果然秦晓羽立刻一鞭子就抽在了他身上。
她接连不停,只抽到她自己气喘,这才将鞭子放下,指挥身边的手下继续打。
“给我用力打,打死这满嘴胡言的狗奴才!”
名元已说了真话,秦晓羽却不相信。或者其实她早已信了,只是不愿承认。
盐水已经渗进衣服里了,此刻又添新伤口,盐分迅速从伤口上渗进,火辣辣疼得他死去活来。名元恍惚之间,忽而想起黄如金还在李府的时候——那时府上还算和平,少爷还是傻傻的,少夫人和颜悦色,就算少爷的贴身丫鬟们时常不将她放在眼里,她也不生气,只四处向他们打听,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收服少爷。那时李书墨并不常出去,作为他的小厮,名元其实多数时候也只是在府中闲逛,并不像梅梅这样,日日都跟在李书墨后头。过去黄如金也塞过他不少银子,说是买卖,要他卖消息给她,问李书墨的作息几何,爱好怎样,有没有什么可以接近他的捷径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