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喜欢他。”
秦彦飞忽而有点恼怒起来，“真是女大不中留！”
黄如金忍不住满头黑线，话说一屁大孩子凭什么要用这种老爹的语气跟她讲话啊呸！
她忍着没发作，只伸手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屁孩子！”
“姑姑来过这边好几回……“秦彦飞拨开了她的手，低头喝了口茶，“还提了你几次。”
德禄帝就一个胞妹，秦彦飞说的姑姑，自然是指新回来的千阳长公主。
黄如金顿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好提的？”
“你姓黄啊。”秦彦飞慢条斯理地分析，“你看，黄泰山是你爹，姑姑当年和黄将军有点交情。”
“这么说来，她这是惦记我呢？我还真是荣幸。”
黄如金一不留神，没有像往日一般否认自己的身份，秦彦飞顿时奸诈地笑了笑，“诈出来了吧，黄大人？”
黄如金鄙夷地撇嘴，也懒得再和他抬杠。
“你还是小心点为好。”他似乎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黄如金咧嘴一笑，“我有什么可小心的？要人一个，要命一条。”
“你……”秦彦飞也不知道该她说什么，顿了顿，只蹙眉，“姑姑不是那么好惹的，我看她好像不怎么喜欢你。”
“我又不是人民币，哪儿能人人都喜欢。”
她不觉咕哝，秦彦飞伸手拍了她一下，“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黄如金顿时回手一个爆栗子敲在了他头上，“姐姐的手是你能打的么？没大没小！”
她这一栗子可比秦彦飞下手的要重多了，小皇子当即捂着头，愤然欲泣。
其实千阳回来是为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只不过窗户纸没捅破，大家也就都装作不知道罢了。
秦彦飞给她提醒，黄如金也知道，虽然千阳这阵子没动静，但她如果真和千阳杠上了，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她又不是什么聪明人，若论勾心斗角，一定死得极惨。
想到这里，黄如金一时觉得苍凉起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秦彦飞有些不悦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人还活着呢，叹得跟棺材似的，也不嫌晦气！”
“你懂什么！”黄如金一掌拍掉了他的手，“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插嘴。”
秦彦飞顿时霍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根手指头指着她的脸，脸又怒了，“黄如金，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叫我小孩子！”
黄如金没好气点头敷衍，“是是是，您是大人，我才是屁孩子！”
秦彦飞气得直喘气，真恨不得打她一顿，不过真要打起来，他肯定是打不过的，他只好大叫了一声，又从台子后面抽了一筒新箭，不到百米，就直接站在台子前面一点刷刷猛射。
黄如金看着无奈，也不好说什么。
秦彦飞为这事发过好几回脾气了，她愣是没长记性，始终只觉得他就是个孩子，一出口就遛不住，跟跑马似的。
其实她今天来，本是想打探一下皇帝病情的，这么一闹，事儿又黄了。
黄如金怏怏回去，等到秋水斋的时候，晚饭时间早已经过了，林愈还没回来。其实自千阳回来之后，林愈就突然变忙了很多，太子其实没给她口信，但黄如金也隐约猜到是什么事了。没人告诉她，她好像忽而被排斥在外。
秦彦之这个人，虽说论谋略不如林愈，但他看人还是挺准的，黄如金现在的确不是什么好鸟，她一门心思并不纯粹，太子干脆没拉她下马。
王婆婆给留了饭菜，黄如金干干嚼着，心事重重。
德禄帝自去年就开始不间断吃药了，她这阵子从秦彦飞那儿探到了不少消息，也慢慢摸清楚了他的药方，当然与此同时也发现宫里头药物从采摘到风干到入口整个流程的把关都异常严格，完全找不到什么可以突破的口子。
皇帝吃药之前都有人试药的，且不说要躲避整个宫殿中的重重侍卫下毒是多么困难，就算最后她能将药下到了他碗里，也杀不掉秦义德。死的只是试药的人而已。
这条路算是彻底断了，黄如金沮丧万分。
方才秦彦飞叮嘱她要小心千阳，她表面上不在意，其实心里已经很有压力了。如果真的发生了党争，她就没机会了，不管是谁胜谁输，德禄帝都不会死，怎么着也得落个太上皇，那时一切平定，就不会有人再站在她这边了。
一切都会过去，大约他们只会劝他放下。挺搞笑的，她要是死了，林愈说不定会为她报仇，可是三千个人死，好像就只是一个数字而已。朝堂变动，哪有不死人的，战场上也死人，这些人似乎都无成为仇恨的筹码，只是时代的牺牲品而已，不带任何正负情感色彩。
可是她就是这样一个不讲理的小人，也不想理会什么国仇家恨，她只记得血债血偿，就这么简单。
等到这个时候，黄如金才忽然明白，前面想的方法，其实是多么愚蠢。如果皇帝是这样随随便便就能暗杀掉的，那还要一宫的侍卫做什么。
黄如金忍不住暗暗咒了一声，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简直蠢得要死。
王婆婆有些忧心地抬头，“田大人，你还好吧？”
黄如金连忙埋头扒饭，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没事。”
自千阳回来之后，千阳宫门口的访客就没有断过，一方面是因为长公主往日威信还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最近局势所使然。
秋日即将来临，秦彦飞岁满十四之后就有继承储君之位的权利了，太子其实最近忌惮地要死，但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千阳表面上说是因为思念家乡才回来，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德禄帝肯定还是遣人往北方送过信的，不然哪里会挑在这样一个巧的时候。
强强联手，东宫看上去顿时威力大减，纵然是林愈，也无法阻止某些原本中立的大臣纷纷又朝皇帝倒戈。
向千阳示好即是向皇帝示好，众人心中都明白这个道理，因此都殷勤朝这位二十多年未回京都的长公主极尽所能地讨好献媚。千阳虽然和皇帝关系密切，众人心知这朝堂变动免不了要加她一份，然她名义上毕竟只是公主，与她结交，并不算结党隐私，充其量也就是讨好皇族罢了，了不起落一个趋炎附势之名，也不至于被降罪。这里边的利害关系，老江湖们都看得清楚，东宫这两日渐冷，千阳宫那边却门庭若市，秦彦之差点要骂娘。
可是这也没办法，他根本阻止不了。
何况长公主的确是多年未归，前去拜访也是在情理之中。祁玉关将去过千阳宫的人都整理成了一份名单，这两天都陆陆续续拿来给太子看，人数似乎还有增长的趋势，其中有好些人，还都是身在颇为重要的职位上。秦彦之气得不行，却又不能将这些人问罪。局势未定，他不能先落一个“逆我者亡”的名声。
大家都越来越忙，唯有黄如金还是一如既往地闲地发慌。带刀西侍卫本来就是个闲差，往日里她还都守着规矩，日日在明德殿呆着，立夏之后，明德殿常常都是灯火通明，有时候太子留下林愈和祁玉关等人议事，一谈就是一个晚上。秦彦之白天除了上朝，其余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办公，因为讨论的都是些机密的事，也就不在大殿里了。黄如金来或不来，于太子而言，根本就不重要，她发现这一点后，就时常开始早退晚到，李靖安简直不知道该说她些什么了，黄如金脸皮厚到刀枪不入。
得闲之时，她便时常偷偷潜入宝妃娘娘所在的铜雀阁，开始隐秘进行她的新计划。
立夏之后，天气愈来愈热，人心浮躁，黄如金隐隐开始期盼起秋天的到来。
六月初三，秦晓羽跟着毓妃一起去拜访千阳。
其实上回在千阳的接风宴上，秦晓羽已经和她打过照面了，不过因为李书墨的关系，秦晓羽很早就离场，毓妃怀疑自家女儿给长公主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因此又等了一阵子才去探口风，千阳似乎完全将这事忘了，毓妃这才又带着秦晓羽过来。
这个时候，李书墨已经醒了差不多两天，他一醒就搬出了驸马宅，又住到了自己在太和街的宅子里去了，秦晓羽心中不是滋味，被毓妃一说，心动之下，便备了厚礼，前往千阳宫求招。
其实这事她挺拿不上台面的，毕竟是家里的事，她又处在一个不被丈夫喜爱的尴尬地位，千阳不是同毓妃一样在后宫里争宠的女人，秦晓羽第一次见到千阳的时候就有些怕她，并不敢和她多说话。千阳身上有股气度，和皇帝很相似，好似一条鸿沟，要活生生将她和别人划分开来，在她之下的，会不由自主害怕，与她平齐的，方才有资格同她共事辩论，即便是这样，也都还是有股荣幸感。
秦晓羽一贯认为自己身为皇室贵胄，高人一等，在看见千阳之后，她才发觉，所谓皇室血脉，只在这个女人身上才体现得淋漓尽致。不知是不是少年的公主身份，以及年长之后的皇后和后来的太皇太后生活将千阳打磨，但人这一辈子，如果从少女到中年，都能坐在最权贵的位子上，的确是不得不让人忌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