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一阵,终还是接过那瓷碗,将里头的药汁一饮而尽。
欧阳密看着她喝完,便立刻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上前将碗底剩余的一点药汁全数擦尽,这才吩咐身边的丫头将药碗给端了下去。
黄如金皱眉看了一眼史睿,“你想娶我做媳妇?”
史睿楞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你要是答应,我自然娶你。”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得美!”
她原本是坐着的,此刻要起来,刚刚起身站稳,就感觉双脚一软,险些摔倒,史睿连忙伸手过来扶她,黄如金立刻怒喝,“你给我喝了什么?”
此刻她浑身上下都是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这是密先生方才配的……”史睿解释,“没什么坏处,就是消除你的内力,省得你整日里都想着出去,也就不用再派那么多人守着你了。”
黄如金立刻运气,果然感觉丹田空空,竟真是半分内力也没了。
她忍不住又大怒起来,没了功夫,她要想从史家这么大一个宅院里逃出去,真是半分可能也没有了。史睿的确想得周全,黄如金觉得他这人真是狡诈,她想不到什么办法来对付他,只好冷冷偏过脸去,“你放手!”
“我放了手你站不稳。”
史睿还是好脾气笑着,两手从后面扶着她,看上去有些像是将黄如金圈在怀里。
“碧绿,你过来扶我。”
黄如金冷冷唤了一声站在不远处的丫鬟,碧绿应了一声,只好上前,史睿瞧着碧绿好好扶稳了黄如金,这才松手,退到了一旁。
“刚刚喝药,是这个样子的,人可能会有些晕,站不稳,过一会儿就好了。”史睿也就一直站在旁边,“我娘说要见你,你收拾一下,我们一块儿过去。”
她身上没力气,只能由着碧绿给自己换了一身衣裳,然后梳妆打扮了一番,黄如金在镜子面前看着里头状似贤淑温柔的女子,简直言语不能。
“走吧。”
史睿又看了她几眼,眼角一弯,似乎笑了笑,黄如金正要炸毛,他已转过身去,“别让他们久等了。”
黄如金只好跟上前去,史睿放慢了脚步,似乎在等她,待到她走近,便伸手揽住了她,欧阳密在在前面带路,碧绿跟在后头。
黄如金不禁想起自己在李家第一次见方淑云的时候,情形和这个也有些类似。
身体里的药效仿佛渐渐稳定下来,她暗暗动了动手臂,发现有了些力气,便立刻伸手拍掉了史睿的手,道,“我可以自己走了。”
碧绿在旁边看得一惊一乍的,只用眼色示意黄如金,却又不敢出言阻止。
众人穿过重重回廊,终于到了史家主屋,还没进院子,就看到外头分八排站了将近百来个丫鬟家丁,都是双手交叉,微微拢在前面。
这架势……怎么跟黑社会似的?
黄如金正感叹,忽而听到一阵整齐的雷吼,“见过少夫人!”
百来人齐齐朝她弯腰鞠躬,吓了她一跳。
“这是主屋的下人们。”史睿轻声解释。
黄如金一直楞着,众人也便就一直这么低着头弯腰不起来,史睿斜眼看她,黄如金只好清了清嗓子,“那什么……你们好。”
迈进主屋,里头坐着两个人,一左一右。左边是个胖子,绿豆小眼留两撇胡子,黄如金心中了然,这一位,应当就是传闻中的吞金王史万达了。
坐在右侧的是一位仪态万千的妇女,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亲切动人,自黄如金进门开始,就一直笑眯眯盯着她看。
黄如金忍不住摸了摸手臂,她总算明白史睿那副万年好脾气的笑容是哪里来的了。
“好媳妇,走近让我瞧瞧。”
黄如金定在原地不动,“夫人,我真不是史二他媳妇,我是输了赌……”
话还没有说完,史睿忽而伸手在她背后一推,黄如金顿时踉跄往前,跑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了脚,她回头去瞪史睿,却发现自己早已奔到了那美妇面前,史睿他娘王氏正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
黄如金连忙缩回去。
“这姑娘长得真是俊俏。”
王氏忍不住伸手微微拍了拍坐在一旁的胖子,“老头子,你看。”
史万达这才转过脸来,细细看她。
史万达眼睛极小,貌似还有点斗鸡眼,黄如金忍不住也将两个眼珠子转到了一起,和他对视。
看了不下有三分钟,史万达忽而啊地一声大叫,伸手重重拍在了旁边的茶桌上,“谁把她送进来的?赶紧给我拉出去!快点快点!”
黄如金有点不明状况。
王氏恼怒上前,一巴掌就呼在了胖子脑后,“吵什么吵!发疯了?这可是咱家未来的儿媳妇!”
史万达连连摇头,“心莲,这个媳妇要不得,要不得!”
他连忙转身拱手,脑门上亮晶晶全是汗,“草民史万达,见过金吾将大人!”
他竟作势要跪下,黄如金连忙抬手去扶,“史先生不必行此大礼,您快起来。”
王氏楞了一楞,随即却又笑起来,“原来我家的媳妇,还是个女官儿!”
她又凑上前,亲切地拉住了黄如金,“做官也好,就是不知道将来坐月子,朝廷会不会准你的假?”
黄如金满头黑线,史万达忍不住大喝一声,“心莲!”
王氏恼火地白了他一眼,“吼什么吼!”
史万达这又软下来,哀叹道,“你是想媳妇想糊涂了还是怎样?这金吾将大人可是李宰相的儿媳!”
王氏诶了一句,有些诧异地回头看黄如金,“你是李敬的儿媳妇?”
黄如金点头。
“那正好……”王氏脸色忽而冷下来,“本朝四万万百姓,我最讨厌的人就是李敬,从今往后,你就做我史家的媳妇吧,和他们李家断个干净!”
史万达忍不住上前,“夫人,你前天不是还说你最讨厌的人是广安园那个叫水莲的小旦么?说和你同了个字,还生得一副水性杨花模样,叫我去砸她场子?”
王氏翻了个白眼,“今天换了,我最讨厌李敬,你去不去砸李敬的场子?”
史万达又忍不住开始低头擦汗。
黄如金眼见有戏,连忙朝史万达拱手道,“史先生,明日西市就是游园会了,承蒙太子赏识,本官将同太子一道微服出巡。今日实在是因为一件小事,才和令郎起了冲突……”
她回头看了一眼史睿,咬牙切齿道,“谁知令郎竟命人配了药方,强逼下官喝下,导致本官现在都还身无长力!”
她语气稍稍缓了缓,“不过追究起来,也是本官有错在先,欠了令郎的赌债,本官自当偿还。不过令郎私自囚禁朝廷命官,这事追究起来,恐怕吃亏的还是你们史家。”她顿了顿,“烦请史先生教导教导令郎……”黄如金语气渐渐加重,“别和朝廷过不去!”
史万达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当即便喝了一声,“史二,怎么回事!”
史睿在远处淡淡耸肩,“这都是阿萨里王的主意。”
史万达不说话了。
片刻之后,史万达忽而重重叹了口气,捶胸道,“我就知道他来京都没什么好事!”
“说起来……”他不禁又恼怒地望了一眼史睿,“我不是早就叮嘱过你,不要去招惹那个胡人么!你把我的话都当耳边风了?!”
史睿的表情淡淡的,完全没有认错辩解之意。
欧阳密有些心虚地往后退去,史万达立刻喝住了他,“还有你!是怎么跟着少爷的?城里那么多赌坊不去,怎么跑到聚宝楼去了?!”
“是少爷……”
欧阳密忍不住小声反抗,史万达更是火大,“少爷要去,你就让他去,那我养你是干什么的!”
“娘……”史睿忽而颇有些哀怨地叫了一句王氏,“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京城里剩下的赌坊都是咱们家开的,我跑到自己家赌坊里去赌博,有什么意思嘛!”
王氏禁不住点头,也嗔了史万达一句,“睿儿也没什么错,你别老是骂他。”
史万达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似乎气得不轻。
黄如金看这一家子乱的,只能咳了咳,道,“史先生,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还请您送我出去,本官公务烦身,怕是已经又积下好多事了。”
史万达抬头看了她一眼,双眉紧锁,过了一会儿,缓缓摇了摇头。
他略有些歉疚地望向黄如金,“黄大人,不是我不愿送你出去,只是眼下,恐怕你不能走。”
坑爹呢?!黄如金忍不住有点火大,“史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史万达叹了一句,“黄大人,朝廷的事,想必你也比我清楚。京都最近不大太平,前朝余孽叛党最近又有盛起,原本一贯同大平交好的西疆那边似乎也有骚动,虽说西疆王此行,明显是意要与大平继续保持良好关系,但他又带了一万精兵来京都,是什么意思,您最清楚不过了。圣上心里都有数。京都以前从来都没有过什么游园会,眼下明显情势****,圣上还公榜要微服出巡,地点又是选在西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