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楚走了,带着深深的绝望走了。
沈默也没挽留,也没相送,默默地站在原地。
听到门发出的那声震响,沈默惊醒般地跌坐在沙发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又一一地在脑海里闪现。
他就如塑像一样坐着,无声无息。至到,手机响起。
沈默只是看了一眼,便任由着铃声响着,响到最后,手机终于响哑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嘟嘟”的盲音,单调而沉闷。
沈默依旧是秦楚楚离去时的那付坐姿,手里捏着手机,膝盖上躺着那份资料的档案袋,神情呆滞,目光发直,就象庙里泥塑木雕的佛像。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机从手中滑落,“咚”地一声,沈默从迷茫中被惊醒。
手机已四分五裂了。
沈默扯起唇角轻轻地抽了抽,一抹苦笑从他的眼镜后滑过……什么都跟自已作对,连日夜不离身的手机也背叛自已。
算了,不要手机也罢。手机可以给人提供生活中的各种方便,也会增添无穷的烦恼。要不是有这么方便的通讯设备,那个陈旭东哪能这么容易地常来骚扰自已?
自已已经够烦的了。
沈默晃了晃头,似乎要把那个陈旭东从脑海中甩出去。可是,没有办法,陈旭东冷凝的面孔,深遂的鹰眼,简捷而清晰的话语,组成了活动的画面,在眼前不停地轮流播放。
陈旭东其人,沈默一进入恒升公司便听同事们在背后时常提起,说他出身背景显赫,学历显赫,而且,说他办事老辣独特,年纪轻轻便办了几件很漂亮的大案,在本省的律师界颇负盛名。尤其是他与东方傲风之间那种奇特的关系,让大伙很是惊讶,也成了最为津津乐道谈论的话题。
敢与东方傲风叫板,这本身就需要勇气和能耐。沈默与陈旭东并不认识,但心里已对他产生了一股敬佩之情。
原以为,自已与陈旭东只是两条往前延伸的平行线,可以相望,但不会相交。
谁知,一天午后,在机场工地的沈默突然接到了陈旭东的电话。这让沈默,既觉得不可思议,又感到莫名的紧张。
自已与他,并没有交情,就连在公司走廊上遇见,也是擦身而过,连点头这样简单而广泛使用的礼仪都可以减免……他,竟然约自已相见,说有事相商?
不管是工作性质、业务范围,还是个人的私情,自已与陈旭东都不可能有共同的事情可能相商!
除非……沈默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陈旭东,做为恒升集团公司的法律顾问,东方傲风的留美同学,他约自已相见的本意,很可能是充当东方傲风的打手,极尽可能地咸吓自已离开秦楚楚。
除此以外,沈默想不出南辕北辙的两个人有什么理由见面!
迟疑过后,沈默还是按照陈旭东要求的时间准时到达约会的地点。不管陈旭东是何居心,自已不卑不亢,有理有节即可。沈默打定了主意。
约会地点就在机场附近的一个茶吧,沈默走进去的时候,陈旭东已在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了。
“不好意思,没让您久等吧?”沈默推了推眼镜,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很淡定,也很大方。
陈旭东依旧是安坐不动,手里把玩着瓷杯,杯里飘出来的雾气,将他的面目平添了几分神密……“我也是刚到,请坐。”陈旭东阖首示意。
沈默大大方方地坐在了陈旭东的对面,取下眼镜放在桌上,双手交握,双目平视,说:“请问您找我是?”
陈旭东并不直接回答沈默的问题,而是招手叫来了服务生,抬头问:“你喝什么茶?”
“绿茶……铁观音吧。”沈默回答。
茶上来后,沈默端起慢慢地啜着,等着陈旭东先开口。
陈旭东并不喝茶,他对茶这个东西一直无法习惯。他喜欢西方的生活方式,喜欢在悠闲的时候亲自磨咖啡豆。但是,他认为,将中式茶楼做为约会与消磨时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中国人讲究中庸之道,喜欢平和宽容的生活氛围。而茶,正是体现了这种文化。试想,一把古色古香的宜兴紫砂壶,一个如玉脂般洁腻的瓷杯,几碟具有中国特色的小菜和点心,四周很安静,几位穿着明清时代服饰的男女服务生来回地走动着,窗外有几竿轻轻摇曳的青竹……轻轻提起紫砂壶,往晶莹剔透的瓷杯里慢慢地注入茶水。茶水的颜色或清或深,只需七分满,会喝茶的人,往往不急着喝茶,而是,闻茶香,茶的清香会在瞬时沁人心脾,游遍五脏六腑。这个时候,你有多少的烦恼和苦闷都会随之而散。
这就是喝茶的好处。
陈旭东用律师特有的眼神在毫不客气地打量着沈默。
在他的眼里,沈默并不具有“勇士”的特质。清秀中带着腼腆,儒雅中透着本分,眉宇间隐着一抹温柔,动辄之间斯文气尽现。这就样一个文弱的书生,竟敢与东方傲风公然的分庭抗礼!光凭这一点,陈旭东对沈默平添了几分敬重。
但陈旭东没忘记自已的来意,他很明白,要想沈默能很好地与自已合作,必须先打掉沈默身上的那股子读书人的傲气!
陈旭东开口了:“沈默,你一定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约你吧?因为我们似乎没有约会的理由。”
沈默点头同意。
“我是律师,总在需要说话的时候才开口。”
沈默提起紫砂壶给自已的杯里续水,笑了笑说:“我不是律师,但在外人面前,我也是需要开口的时候才说话。”
“知道我为什么要见你吗?”
“这正是我需要你开口解释的。”沈默淡然地笑道。
陈旭东的心里暗暗叫绝,觉得这个沈默并不象他的外表这样简单。
“很好。那么我们这两个需要说话的人,就开始说吧?我这个人喜欢开门见山。”陈旭东将对沈默的好感压在心底,不让流出一丝一毫。冷冷地说,一付公事公办的样子。
“我纠正一下,是你需要说话,而不是我。”沈默从口袋里掏出手绢,细细地擦起了眼镜。
这下,陈旭东的心里有点不舒服了,眼前这个书呆子,对自已似乎怀有一种敌意,一股拒人千里的寒意,
“长话短说吧,”陈旭东将一粒蚕豆拈在两指间,轻轻一捻,指尖上只残留了细腻的豆粉。
沈默有些吃惊,蚕豆个小质硬,咬碎它,就是所向披靡的牙齿都有些力不从心,而陈旭东,却轻而易举地将其捻成粉未……他是对自已示威,还是借物恐吓?
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自已视而不见。沈默不动声色地说:“请说。”
又自言自语地说:“现在的东西,不论是空气质量还是食物,分子结构都已悄然的发生了质的变化,要想找到以前的那种感觉和滋味,难喽。”
陈旭东一下便听出了沈默的话外之意,沈默的意思是,并不是陈旭东的内功好,而是如今的东西不堪一击!
在第一局的你来我往中,陈旭东承认自已输了。
陈旭东打起精神,跟自已说,决不能再输了,否则,下面的计划便不好进行了,凡事要掌握主动权。
“你看看吧,”陈旭东从身边的包里掏出一个纸袋,啪地扔到沈默的面前:“这是我这两天调查的材料,不过,现在还仅限于我一个人知道。”
“是什么?跟我有关吗?”沈默并不打开,而是端起茶来慢条斯理地喝着。
这下,陈旭东真火了,你沈默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轻慢自我陈旭东!要不是为了心中的那件大事,我才没有兴趣跟他逗闷子玩呢。
陈旭东强按下不快,用手指轻叩着桌面,淡淡地笑了笑:“当然,你忘了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我是需要开口的时候才说话。我提醒你一句,几个月前,东方广告公司在为市政府做一批路牌与广告牌的时候曾出现一起事故?后来又出现了一件莫名其妙的合同变日期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沈默的心一颤,端杯的手不由地抖了几下,他转过头去,望着那几竿脆生生的绿竹,回答:
“记得,我对自已的记忆力还是很自信的。”
沈默细小的反应,根本没逃过陈旭东的眼睛,他暗暗一笑,说:“我已经把两件事情调查清楚了,你就没兴趣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沈默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没兴趣。你假如是要跟我说这种事情,对不起,你找错人了,你应该去找公司的老总。”
陈旭东想不到沈默是这种反应。按他的设想,当沈默听到那两件事情后,一定会表现出紧张和心虚,甚至可能会对自已苦苦相求……沈默的态度,让陈旭东怀疑自已是不是弄错对象了。
当然不会,那种低级错误怎么可能会犯呢?陈旭东不屑地摇了摇头,
“沈默,既然你不接受我的好意,那么,我就直说了。”陈旭东只好单刀直入:“我调查的结果告诉我,你沈默就是那两起事故中的缔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