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沈雪便到皇家瑜伽馆上班了。一来二去的,不仅名气越来越大,收入也越来越丰,沈雪已从家里搬出来,住进了她自已按揭购进的二室二厅的公寓里。
就在全家人都对沈雪放心的时候,沈默突然发现妹妹辞职了。
“小雪,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状况了?要不然,你在那里工作了五年,不仅打开了局面,老板他们也很赏识你。那天还一直跟我说呢,让我劝劝你,说你的位置一直给你留着,还说,假如是因为薪水方面的问题,只要你提出来,大家可以商量的。”沈默觉得有点对不住妹妹。那天路过瑜伽馆已是好几天的事情了,只因自已一心挂着秦楚楚的近况,将妹妹的大事搁置在了一旁。想着,脸上的表情不由地缓和了,眼镜片后面闪烁着淡淡的歉意。
沈雪避开了哥哥关切的目光,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回答:“哎呀,这个也值得一提?当然不是出什么状况啦,而是我现在找到一家更有利用发展的地方。”
“什么地方,还是当瑜伽教练?”
沈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一家休闲会所……就算是吧。”
“在哪个区?环境怎么样,那里的人复杂吗?告诉我名称,改天有时间我去看看。”沈默有些不放心。
沈雪一手拿起了包,一手去推沈默,故意岔开:“快去忙你的吧,等我哪天有空亲自带你过去看看,省得你唠唠叨叨象个老太婆似的说个没完。”
跑了。
沈默无声地咧开嘴笑了笑,妹妹还是这样,总也长不大。
沈雪走后,沈默突然想起秦楚楚临走时扔下的那个牛皮信封,忙从沙发的角落里拣起,边疑惑地打开边想,这里头到底是什么?看秦楚楚当时的神情,很庄重,也很痛苦。
当沈默将大信封里的资料全看清楚后,彻底傻眼了。他想不到楚楚竟然不是秦妈妈亲生的,他想不到楚楚竟是位私生女!
原来,东方傲风约秦楚楚到郊外谈的就是这件隐秘的事情,楚楚的身世!
望着楚楚一百天的照片,沈默流泪了。他的心,好疼好疼!楚楚,你太可怜了也太无辜了。在你接连遭受不幸的同时,又意外地得知了自已的身世。当时,你的心该有多么的痛苦和绝望!可我沈默,不但不给你安慰和支撑,反而怀疑你的感情,一次次地伤你的心!我,我沈默真是个混蛋啊!
对,现在就去找楚楚,告诉她,不管楚楚做什么决定,自已都要跟她站在一起,永远爱她,疼她,用自已炽热的爱去抚去生活带给她的创伤!自已,要成为她避风和疗伤的港湾!
沈默不顾一切地冲到门口的时候,意外的情况出现了。
门外,沈妈妈扑在墙上,孱弱的身子在瑟瑟发抖,花白的头发被汗粘成一绺一绺的,喘气声急促而沉闷。
“妈,你怎么了?哪不舒服?”沈默吓得魂飞魄散,穿着拖鞋便冲了出去。
沈妈妈瘫软在沈默的怀里,脸色煞白,失去了润泽的双唇就好似没了水分的干树皮。沈妈妈喘匀了气息,强挣着笑了笑,说:“没事,我就是走急了一些,休息一会就会好的。”
沈妈妈自从三十多岁的时候得了一种医学名为硬皮病后,身体每况愈下,四肢及脖颈及胸部的皮肤越来越厚,行动越来越不方便,走几步便气喘得紧,怕水怕冷,长期服激素类药以抑制病情的发展。但沈默及家人发现,妈妈的病,还是渐渐地朝更进一步的恶化。硬皮病,目前还没有出现可以治愈的药物。沈家的人只能尽最大的可能顺从病人,迁就病人,尽量在生活上给予最好的照顾,除此外,他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让病人的生活质量得到较好的提高。
每次看到妈妈拖着病体在为全家人操劳的时候,沈默的心都跟刀割一般。他总想,假如能替妈妈分担一点痛苦,他做什么都愿意!
而现在,不仅不能照顾妈妈,体恤妈妈,反而给妈妈增添了太多的烦心事。自已真是不孝,不孝啊!
沈默几乎是用抱的姿势将妈妈搂进了屋,轻轻地放在沙发上,然后端来温开水放至妈妈的唇边,很温柔地问:“妈,不烫吧?”
沈妈妈就着儿子的手喝了一口,摇了摇头:“不喝了。”
沈默在妈妈的身边坐下,把妈妈的手轻轻地搁在自已的手心里,抚摸着,抚摸着。双眼,不觉地湿润了。
妈妈的手,越来越瘦小,手背的皮肤,却越来越厚。
“妈,以后少出去好吗?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去办呀。”
沈妈妈笑了笑,拍了拍儿子的手,声音细细地说:“有的事情你办不了。”
“有什么事情我办不了的?妈妈,你吩咐。”
“傻孩子。”沈妈妈望着儿子一脸的孩子气,心里是又酸又疼,视物不清的眼眸里,有股热热的液体在漫卷,在翻腾!儿子太不容易了,他有情有义,用情专一,始终放不下他心中的最爱。这样的好孩子,却让他有这么多的磨难与痛苦,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沈默知道妈妈出去做什么,沈雪不是说妈妈去托人给自已介绍女朋友吗?
沈默的眼里泛红了,镜片上腾起了一层迷蒙的水雾……“妈妈,女朋友的事情我自已能处理好的,你就别操心了。”沈默嘶哑着嗓子说。
既然沈默主动说到这里,沈妈妈趁机说:“隔壁的胡妈妈给你介绍了一位在外贸公司上班的女孩,听说这女孩脾气很好,也不喜欢在外面疯跑,一下班就回家,”沈妈妈边说边去摸口袋,摸了半天,摸出一个手绢包。一层层地打开,里头包着的是,一张女孩的生活照。沈妈妈递给沈默:“你看看,小模样长得怪讨人喜欢的。”
为了不让妈妈伤心,沈默勉为其难地接过,略略扫上一眼,连那姑娘长得是圆脸还是长脸都没看清楚,沈默便一迭声地应承道:“嗯,嗯!长得还不错。”
沈妈妈一下来了精神,惨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喜不自胜地说:“你也这样觉得啊?那太好了,妈这就让胡妈妈去定个见面的时间。”说着,沈妈妈就要站起来。
沈默一下子拉住母亲,有些慌张地说:“妈,何必这么急呢?”
沈默一开始只是想让妈妈开心些而胡乱答应,谁知妈妈竟然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去定相亲的日子,沈默慌了。他才不想见别的姑娘呢,也没那个心思。可是,他又实在不想让妈妈伤心失望。
怎么办?沈默陷入了两难境地。
“当然得急!好姑娘是抢手货,你这头一迟疑,兴许别家的男孩就看中了。”
“走了这个还有别的呀,更好的还在后头呢。以前常听爷爷说,好酒沉缸底,好女孩也落在后面呢。”沈默用玩笑的口吻哄着妈妈。
沈妈妈嘿嘿两声脸上却没笑容,她盯着沈默的眼睛看了半天,摇着头说:“小默,你的心思妈妈全知道。在你的眼里和心里,再后面的女孩都不及楚楚好。楚楚是好,可她现在有老公有家庭了呀。你总说她会离婚的,会回到你的身边来。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们是光听打雷不见下雨,楚楚还是人家的媳妇。就算我和你爸能接受她,后面的事情是个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呢。小默,”
提起楚楚,沈默的心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扯着一般,他叹了一口气,说:“妈妈,是我不好,我让妈妈操心了。可是,我真的很难很难!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沈默从沙发上拿起那个大信封,递给沈妈妈:“妈妈你看看,这里头是楚楚的身世材料。”
身世材料?每个人都有身世,有必要搞得这么诡异吗?
沈妈妈的文化程度不高,看一分材料还是能看得懂的,当她细细地看完里头的每一个字每一张照片后,沈妈妈的眼睛再度泛起了湿雾,叹着气说:“原来楚楚不是秦家的亲生骨血啊?唉,可怜的孩子,她的命比我也好不到哪去哦。”
沈默把材料一一地收好后,趁热打铁:“妈妈,你说,我是一个男人,在楚楚遇到这么多的打击后,能无情无义地离开她吗?我要是在这个时候离开她,那楚楚怎么办?她还有盼头还有希望吗?假如楚楚现在生活得好,我不会留在她身边的,我会远远的离开她,在远远的地方祝福她。可是,楚楚如今是这种情况,妈妈说,我能怎么办?狠心地离开她,不管她?我做不出来,我下不了这个狠心啊!”
沈默蓄积了许久的泪,终于潸然落下。在母亲面前流泪,并不能算是一种怯懦的表现,是一种真情的流露。
沈妈妈好心疼,将儿子的头抱在怀里,任沈默滚烫的泪水流进瘦弱却很温暖的怀里。她不说话,只是用僵硬的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沈默抽搐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