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没想到,妈妈根本没发火,只是用责备的眼神看了一眼沈默,然后,解下围裙围在沈默的腰下,遮住露出了小屁股的破口处,牵着沈默往家走。晚上,沈默和妹妹做完作业上床睡觉了。睡到半夜,沈默被尿憋醒,揉着睡迷糊的双眼定睛一看,他看见在昏暗的灯光下,瘦得耸起双肩的妈妈,正一针一线地补着那条惹祸的裤子!因为怕惊醒睡熟的家人,妈妈用硬纸板做成一个圆筒套在灯泡上,将光线隔断。可是,这样灯光太暗了,视力已不太好的妈妈几乎是把眼睛凑到僵硬的手上。妈妈每艰难地缝几针便要使劲地眨几下眼睛,以期视物能清晰些。一绺已生白丝的头发,随着轻微的动作不住地滑落到妈妈的脸上……懂事的沈默流泪了,他在心里发誓,从今以后再不淘气了,再也不弄坏衣裤了,要好好学习,考上名牌大学。长大后赚很多钱很多钱,让妈妈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半夜补裤子!
沈默确是这样努力的,可让他无颜面对妈妈的是,现在自已已经长大了,不仅是名牌大学毕业,而且还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可是,自已仍然没有给妈妈提供一份好的生活,而且,自已还让妈妈没完没了地操心!
自已与楚楚的这个事情,不仅让妈妈担惊受怕,寝食难安,更让沈默痛心疾首的是,爸妈还为此遭受别人的****与轻视!
想起这些,沈默的心都要碎了!
不能给爸妈以孝养,但至少不要再给爸妈添烦恼、添心病吧?要不然,自已这么一个堂堂男儿何以立世?
沈默抹去了不断涌出的泪水,心里的一个念头慢慢地明晰了起来。好吧,为了爸妈不再替自已担心,为了多病的妈妈能平和地种着她的四季蔬菜,她的佛手瓜!自已狠狠心将秦楚楚彻底忘掉吧,就听从家人的安排,不管妈妈给自已介绍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只要妈妈喜欢,自已就马上和她结婚!
再说,除了秦楚楚,自已和哪个女孩在一起都是一样的,又何必在意那个未来的妻子是谁?
楚楚!哦,楚楚!沈默在心里不由自主地唤起了这个唤了千百万遍的名字,眼里没泪了,可心痛得难以自抑!
秦楚楚濒临绝望了!
秦楚楚浑身湿透从沈家回到家后便一头扎在床上无法动弹了。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已的命运如此坎坷,如此多舛,为什么,沈默总是怀疑自已的感情。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不知道明天的路该如何走!
天,又渐渐地暗了下来,大团大团的乌云在向同个方向聚集。看着要下雨了,却久久不见雨点。四周变得很静很静,连总是喜欢卖弄金嗓子的八哥也无情无绪地站在支架上,闷声不响地啄理着羽毛。
活着,为什么这么难!泪,为什么这么多!假如,活着是为了流泪,那还活着做什么!
秦楚楚哀哀地哭着,想着,最后,她索性放声大哭了!
妈妈陪着爷爷去了医院,家里只剩下整天昏睡着的爸爸。
哭吧,尽力地哭!趁妈妈和爷爷不在的时候将眼泪给哭尽,将一辈子的泪都给哭尽!
也不知哭了多久,秦楚楚觉得自已再也哭不出眼泪来了。她慢慢地坐了起来,胀痛的眼睛不经意地扫过大衣橱上镶着的那面穿衣镜时,秦楚楚被着实地吓了一大跳!
镜子里的人是自已吗?蓬乱的头发如秋后弃在田里的稻草,汗水和泪水将它们黏成一绺一绺的。红肿的双眼,象两只闪闪发亮的胡桃。发青发灰的脸色,是极度哀痛书写出来的实体形式,湿透的衣裙紧紧地裹着瘦弱的身子,看上去,就象刚从水里打捞上来一般……不行,这付惨状决不能让爷爷和妈妈看到。
扶着床沿,伸下无力的双脚,在欲站起来的时候,秦楚楚不得不紧紧地抓住小床的靠背上。
头,好沉,感觉好奇怪,仿佛是别人的头长在了自已细长的脖颈上。这段时间总是喜欢光临的晕眩,如一波汹涌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秦楚楚感到天地在转,房子在转,床上的那个小白熊也在转……
秦楚楚不得不重新坐下,她害怕一站起来就会摔倒在地。
迷蒙中,秦楚楚下意识地揉搓着眉骨与额间,希翼能让自已清醒一些。
就在这时,秦楚楚好象听到门铃声,凝神再听,似乎又没有。过了一会,门铃声又起,这次,铃声不再消失,持续地响着,伴随的,还有拍门声!
这是谁呀?爷爷和妈妈肯定带着钥匙的,再说爷爷妈妈并不知道自已已经回来,他们这样按门铃拍门的,难道指望植物人爸爸给他们开门不成?
所以说,肯定不是爷爷和妈妈。
既然不是他们,秦楚楚也就不想去开门。唉,想必是那些上门推销商品的以及分发各类传单的人吧?最有可能,是二楼那个卖保险的孙阿姨。在秦楚楚的记忆里,只有孙阿姨的敲门声才会如此执着,如此坚定。因为孙阿姨知道,秦家在正常情况下都会有人。那个植物人老秦,身边是不能离人的,
这几天,孙阿姨净堵着秦楚楚买保险了。秦楚楚既没有心思为自已的将来买份保险,也没有这份闲钱可以献给祖国的保险事业的。可孙阿姨不信,满脸堆笑地,一口一个东方家的少奶奶,一口一个有钱人家的富媳妇。说什么拨根寒毛也比她腰粗啦,打发乞丐也不止这两个小钱呀之类的话,听得秦楚楚是气恼交加,又不好乱发脾气。想起孙阿姨那非同一般的缠人功夫,脸皮超厚的推销手段,百折不回的工作方式。秦楚楚的头皮就发麻,她这才理解社会上流行的一段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不要脸的怕卖保险的!
果然是如此!
不去管她。不管是孙阿姨好还是孙小姐,也好反正不开门就是。
不歇气的门铃声,让秦楚楚烦得,恨不得打开大门就把外面的人大骂一顿。自已的心里,正烦着呢!
秦楚楚捂着耳朵走到凉台上,希翼让耳朵静下静,拿起水壶想给并不干燥的花草浇浇水,低头之间,却发现楼下的植物绿化带旁边,孙阿姨正拉着两个老邻居在说话。看样子,孙阿姨又在推销她的保险了。真兢业!
不对呀,敲门的人不是孙阿姨,又会是谁呢?
敲门声依旧!外面的那个人似乎知道屋内有人,不仅让门铃声响彻云霄,附带着,拍门的节奏改成了擂门的大动静!
这下秦楚楚真正火了,外面的这个人也太没有社会公共道德了,有这样做生意的吗?
秦楚楚站起来就往门口冲去,边打开里头的房门往猫眼探看,一边不高兴地说:“谁呀,我们家什么都不要!”
门外,站着一个人。可是,秦楚楚没办法看清对方的面孔,因为那人是背对着的。看对方的身形、衣着,秦楚楚断定是个女孩,有可能是上回来推销化妆品的。
“你走吧,上次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不要你这种牌子的。”秦楚楚说完,砰地关上里头了这扇房门。
不知外面的人是耳朵有些失聪,还是工作精神实在可嘉,秦楚楚刚回头,防盗门上响起剧烈的砸门声!
此时此刻,秦楚楚的头也不晕了,天地不转了,房子也不转了,那个玩具熊也好端端地坐在床上啃着粗大的手指玩开了。
愤怒,有时候可以治病!就比如,治好了秦楚楚的眩晕症!假如用病理学原理去解释,那就是,眩晕,大多是因贫血与气血两亏造成了。也就是说,大脑处于瞬间的缺氧状态。当一个人生气发怒的时候,全身的血液加快循环的速度。还有,当人将注意力高度集中在某件事情上时,身边的,乃至自身的事情,都会忘得一干二净……嗬嗬,玉体欠佳的亲们千万别用这种办法去治病啊,有病,还是要到正规的医院去诊治。
“太过分了,你没听见啊?不要,不要,不要!”秦楚楚大喊了起来,外面的砸门声简直是砸在她的心上!
“没人要你要!”外面的冷笑道。
这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
秦楚楚迟疑着,再次打开里头的这道门。
这下,她终于看清了敢如此放肆砸门的人是谁了。
沈雪!
因为有上次不愉快的争吵经历,再加上沈默的表现的确让秦楚楚很伤心,所以,秦楚楚并不想见沈雪。
“有什么事吗?”秦楚楚隔着外面的那道防盗门问,声调同样是冷冷的。
“你给我开门,我有话跟你说!”门外的沈雪似乎火烧了她的眉毛了,听到秦楚楚认出自已了,更是高声叫喊!
秦楚楚非常窝火,本来可以任由着沈雪象泼妇一样在门外闹着,可想到这样会惊动隔壁邻居,被人家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总是不好。想了想,猛一把地拉开了防盗门,怒目圆瞪,很不客气地说:“沈雪,不是看在我们曾经相识的份上,我会报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