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然抬眸。
四目相接……
两人的眸光皆隐藏着疼痛,只是,安聆的眸光夹杂着些许逃避,季予漠的眸光却带着忿忿不平的怒意。
“自从我将你带回美国的那一刻,‘季氏’就已经不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事……你以为我放弃‘季氏’是因为我无法面对我这张破损的脸吗?你错了……我从来就没有感觉到耻辱,完整无缺的脸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在意的是你……这么多年来,‘季氏’就好像一个十字架般压在我的心头,除了‘季氏’,我一无所有,我只能选择不但地壮大它,不断地让它成为世界的强者,这样我才不会感觉到孤独,我才能够享受被人推崇与敬佩的感觉,那是因为我一直认为我一无所有……”忽然,他扳正她的身子让她直直地对面他,他的语调逐渐扬高,“直到我拥有了你和孩子,对于我来说,就好似突然之间拥有了全世界,我珍惜我们之间来之不易的感情,我珍惜我们的孩子,可是,你却硬生生拆散了我们……”
在季予漠几近质问的阐述中,安聆努力控制在眼眶打转的泪水瞬间跌落……
她从不知道他是这么想,一直以来,他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他时刻被众星捧月,她以为他天生就该站在高处……却没想到,至始至终他都是那么辛苦,隐藏得那么累……
丝丝心疼与悔恨在她的心头窜涌。
蓦地,在他陷入沉痛之时,她张开双手轻轻地环上他的腰……
眼泪啪嗒啪嗒落地。
她的肩膀在微微抽dong,她瞪大被泪雾迷蒙的双眸望向她这些日子梦寐以求的俊颜,唇齿颤抖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自认识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没有想过离开你……”
她奋力靠在他的怀中,她咬着唇,汲取着他西装外套上的古龙香水味和独属于他身体的味道。
他的气息,他身体的温度,皆是那么熟悉……
熟悉到她一旦接触到,便再也不想离开……
“季予漠……我好想你,一个人的时候,我总是在想你……”贴近他的心脏,她痛苦地喃喃道。
她在他的怀中不断哽咽着,抽泣着,她失落无助的模样是那么令人疼惜,他竟想不顾一切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将她纳入怀抱……
可在这个念头还未形成之时,他的手已经覆在她冰冷的小手上。
她的心底涌起丝丝的喜悦,她含着泪光望向他。
孰知,预想的画面即他握紧她的手并未发生,他却已经用他强劲的指力一道道地掰开她放在她腰间的手指……
直至十指全部松开,他以不大不小地力道推开她,他的力道虽然不重,她却因为怔愕而重重地后退了两步。
被湿润覆盖的程亮水眸怔怔地望向他。
他径直整理着他被她拥抱的动作所弄皱的西装外套,漆黑的眸子没有再看她一眼,他撇过首,冰冷道,“你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已经太迟了……”
她柔弱的身躯再次后退了两步,最后,纤瘦的脊背贴在冰凉的酒店墙面。
“既然你不信任我对你的感情,你也不必再信任我……你不是想将我推入苏素的怀中吗?为什么要还在此刻破坏我的幸福?”他依旧没有转过身,亦没有看见她肆流出眼眶的眼泪。
她伤痕累累的心突然间撞碎,一片一片地跌落……
心痛得难以呼吸,脑海中闪过的画面是她离开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
每个夜晚她坐着噩梦,噩梦醒来时,她总希冀他会在她的身边……
生他们的宝宝时,她多么希望他像普通的丈夫一般能够在她的身旁加油打气……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一个人挺着大肚为自己做饭,她一个人去超市为宝宝买婴儿用品,她被所有遇见她的人追问宝宝的父亲……虽然很苦,却有一个信念一直鼓励着她,那便是他在机场向她述说的那三个字,她觉得什么都够了……
踏入这个套房的前一秒,她曾经想过他与苏素可能已经发展到“理想”的阶段,她并没有想要去破坏,她一直都认为白陌说得很对,她给不了季予漠什么,如果苏素的自私全都是对于季予漠的深爱,她愿意退出……
可是,当她见到他的那一刻,满心思念让她只想永远地留在他的身边……
她想他,很想,很想……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只想抱他……
“我曾经告诉过你,陶熏怀着的孩子并不是我的,那时候,你是那么的信任我……”闭着眸子,他带着浓浓的失望道。
她瘦弱的身躯贴在墙面……她忆起他曾经在她耳畔解释陶熏的事。
那时候,他告诉她,陶熏怀的孩子并不是他的……
三年前,他受制于陶铭父女,为了保护她,他不得不伤害她。
有日夜晚,她找上他欲揭穿陶熏的伪装,他亲手摔了她的手机“销毁”证据,他这么做无非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可她很傻,她一直站在他的门外,直至天方露白……
她并不知道,这一夜,他为了保护她,碰触了他此生最厌恶的女人,如果不是他拖延了陶熏一夜的时间,陶熏早已派人在当夜便暗杀了她……
陶熏入狱后试图以孩子减免刑罚,他却没有丝毫畏惧,因为她碰触陶熏的那一夜,正是陶熏月事将至的前一夜……
而陶熏之所以怀孕,因为陶熏孩子的真正父亲是陶铭……
他一直都知道陶熏不是陶铭的亲生女儿,陶铭之所以疼爱陶熏,因为陶熏像极了陶铭死去的妻子,陶铭与陶熏一直维持着乱lun的关系。
知道陶熏的孩子属于陶铭后,他刻意将陶熏怀孕的消息对外散播,他的目的便是引出逃的陶铭前来营救陶熏,果然,在将陶熏押往服刑地的当日,千方百计营救陶熏的陶铭被早已埋伏在陶熏周围的警方抓获……
在外人看来,如此离谱的理由,她却没有半点质疑,而她却因为苏素的三言两语,便急匆匆地抛下一切。
许许多多的困难他们都已经越过,她却如此经不起考验,如此不信任他。
她若能坦诚一些,将所有的委屈与威胁告知他,他会帮她解决一切,亦不会发展到今时今日这种局面。
紧紧地咬着泛白的唇瓣,她没有再在他的面前哭泣出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彼此就这么维持着姿势,良久之后,她通红的眼眸已经无法逸出泪水。
深吸了口气,她一步一步地走进他的卧房,她轻轻抱起睡得正浓的小惜。
路过他身边时,她的心传来的是撕裂般的疼痛。
彼此没有再说话,直至安聆即将踏出总统套房时,那道如鬼魅般阴冷的男音却适时响起,“带我去见我的孩子!”
他开着车,她抱着小惜坐在他的身边,乍看起来,他们就像匹配的一家三口……
坐在他的身旁她才感觉到,什么时候,她与他的距离已经慢慢拉开……
他身着的是最新季的昂贵西装,她穿的衣服则是去年的旧衣服……自她离开他后,她就学会了不修边幅,正确来说,宝宝让她没有时间打理自己。
她白嫩的手因为煮饭变得粗糙,她的头发没有去发型屋打理过一次,她的生活全都围绕着宝宝……
这一刻,她觉得她方才在酒店套房内的举动是那么的可笑,解释清楚了又怎样,有些伤害,那是永远都无法弥补的……
车子在半个小时后驶入公寓所在的小区。
她们的公寓并不在富庶的地段,所以租金便宜,管理亦不是很规范。
下车后,她抱着小惜走在前方,他则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公寓在三楼,她抱着小惜爬着楼梯,他看着楼道每层的垃圾与脏乱的模样,不时蹙眉。
两分钟后,他们来到公寓门前。
她按着门铃,房门几乎是在门铃发出声响的那一刻便被由内打开。
“安聆!”见到门外站着抱着小惜的安聆,冷冰曦漂亮的脸庞上洋溢着松懈的微笑。
孰知,下一秒出现在安聆身后的季予漠却教冷冰曦洋溢在脸庞上的微笑瞬间僵硬。
“呃……漠,好久不见!”冷冰曦的招呼声显然有些不自然。
季予漠毫无表情,亦没有出声。
安聆抱着小惜步入套房,冷冰曦连忙接过安聆手中的小惜,冷冰曦心疼地在小惜的小脸上亲了又亲。
“阿姨,你先回去吧!”安聆转首对一旁的佣人道。
佣人颔首后便离开了。
冷冰曦似乎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没有将质疑问出口,恰好小惜睡醒,她连忙到厨房帮小惜冲奶粉。
狭小的室内又只剩下安聆与季予漠。
安聆来到自己的卧房,她的宝宝正在摇床上睡得正香。
他轻声移至摇床旁,当他的视线接触到摇床上那有着胖呼呼的小手小脚,可爱的脸庞,眉宇间有几分与他相似的宝宝时,他的心涌起的是说不出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