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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神仙少年(上)

三月的风吹来,终于吹走了笼罩风城数月的寒冷。阳光柔柔地照下来,已开始有了暖意。

窝在父亲书房火炉边整整一个冬天的我,终于决定结束这好几个月的“冬眠”,出门透透气,踏踏青,不辜负这大好春guang。

然而,真正出得门来,我却并没有向城西的挽翠湖、桃花坞方向或是城外而去。我的脚在不知不觉中自发拐到了东靖大街上。

东靖大街是我炎国国都风城最繁华的一条街。街道宽整,足有二三十米宽,由大块青石磨砖对缝平整铺就。街道两旁商铺鳞次栉比,均为两至三层楼宇,沿大街延绵不绝。各色朱漆金字的招牌错落有致,喜庆的灯笼高挂,彩旗猎猎迎风飘扬。亦有不少摊子就直接临着店铺摆在路边,摊子上挂满了来自各地的形形色色的商品。街上往来行人如织,有本地的百姓,也有外地的商贩游人。身着奇装异服的异国使臣商贾亦不鲜见。马车轿子往来,络绎不绝,一派繁荣景象。

昔日寒月战火后残败破落的痕迹已完全褪去,风城在历经了十几年的休整与发展后,成为了海内最著名的繁华之都。尤其近几年来,朝廷愈发重视商贸互通和文化交流,风城逐渐成了海内各国百姓心目中的财富圣地和文化中心,被世人誉为盛世明珠,已与月朝的灼月城齐名。

东靖大街与临秀街的拐角上,有一座三层酒楼,叫做锦绣楼。这锦绣楼的菜品做工细致,风味极佳,便是在这风城的名门望族中也是极有口碑的。当然这价钱,自然也比其他酒楼贵上了好几成。只是窝在家中吃了数月补养无比却寡淡无味饭食的我,此刻万分想念这锦绣楼的紫云糕和香酥鸭。这价格虽贵了点,但我这冬日数月不出门也颇攒了些银子。

刚走进锦绣楼,店小二便热情地迎了上来:“哎呦,肖公子阿,您可是好几个月没来了。咱们这儿阿,可又添了几个新菜色,今儿尝尝?”

我往一楼的大堂略略扫了一眼,道:“你们这儿生意还真是不错呢。”

店小二带着些许骄傲:“这会儿阿,还没到正点儿,要不可还不止这样儿。您今儿还是楼上坐?您的老位子可跟你留着呢。”

我一笑,随他上楼。楼上大堂里摆了若干张梨花木桌椅,四周挂着几幅山水字画,有几分风雅味道。东西两侧临窗用镂空紫檀屏风隔出几个雅间单独成席。这会儿距正常吃饭的时间尚有些儿早,楼上的客人不多,只东南两向雅间中各有两桌客人。

我上得楼来,便径自向平日里常坐的最靠里的西北角的那张桌子走去,面向墙角坐下。点了紫云糕和香酥鸭,又加了一份店小二大力推荐的新菜品玫瑰蜜饯。我一向不会为别人的推荐和说服所左右,但我喜食甜,凡甜味的菜品点心总有兴趣尝试。紫云糕和玫瑰蜜饯很快就上了桌,香酥鸭却是一道费功夫的菜,需得慢慢等。

这玫瑰蜜饯果然甜蜜酥软。我心情愉快地慢慢品味。

“这位大爷,可要听个小曲儿?”一个有些熟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从南边雅间方向传来。

我正在考虑自己究竟曾在哪儿听过这声音,便听一个不耐烦的年轻男人的声音响起:“听什么听,大爷正烦着呢,你们来凑什么热闹。张清,张波,给我把这老东西的胡琴给砸了,把人给我轰出去。省得爷看着心烦。”

我扭过头,正看见那年轻男人的两个家奴将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少女赶出雅间。其中一个家奴上前从中年男人的手里一把抢过胡琴,咔嚓一声折断,扔在地上。又将那中年男人和一个少女推搡到了楼梯口。

那少女惊恐委屈的脸终于让我想起来曾在去年深秋曾遇到过这父女俩。我站起身来,向楼梯口走去,一挥手将那对父女与那两个恶奴隔开。

那两个恶奴正待再次上前对我挥拳相向,却蓦然看清了我的脸,一时间连拳头也没来得及放下,就愣在原地。

我回身对那对父女微微一笑,示意他们不必害怕。父女俩大概是认出了我,睁大了眼。尤其是那少女,双眼瞬间竟盈满了泪水,哆嗦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恶奴的主人大概听到外间忽然没了动静,也踱出了雅间,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儿。一眼看见那两个恶奴的那副呆样,走过来抬脚便揣了上去。正待破口大骂,却对上了转过头来的我的脸,骂人的话语堵在喉间没出来,张着嘴也愣住了。

我咬了一口左手指尖的紫云糕,嚼了几下,咽下去,开口道:“人家父女谋生不易。你若不愿听曲,不听便罢,却不该砸了人家的胡琴,断了人家的生路。如今,你便掏出银子来,赔了人家的胡琴钱吧。”

那恶少听我开了口,方慢慢从呆愣中恢复过来,忽然换了一副笑脸,向前凑过来,道:“长得可真俊,虽是个男子,却比流花苑的花魁姑娘还美。不若跟爷回去快活几天?”

那笑,那猥琐的眼神让我颇为反感。我将左手指尖剩下的紫云糕放进口中,伸出右手食指向前一戳。那恶少的身形突然就定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人虽不得动弹,嘴上却嚷嚷开了:“我舅舅是兵部侍郎。你敢惹我,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撇撇嘴:“兵部侍郎啊,好大的官噢。哼,王侍郎有你这样的恶徒外甥,可真是脸上无光,亏得你还在外打着他的名号狐假虎威,真不嫌丢人。”

“你,你你…张清,张波,给我将这臭小子抓回府去。”那恶少尤在不知死活地妄图指使家奴行凶。

我将眼光向那两个家奴略略一扫,他们便惊慌避过我的目光,后退了几步,不敢上前。

“你们折断了人家的胡琴,便赔人家胡琴钱20两银子吧。”

“什么,一个破胡琴,20两,你抢钱啊?”恶少身子不能动,眼睛却瞪得颇大,样子十分滑稽。

“胡琴,当然是不值20两银子的。不过,你坏了人家卖艺的心情,坏了公子我吃饭的胃口,20两啊,算少的了。”

“肖公子,肖公子,您看就算了吧。这位可是王侍郎的外甥张公子。”不知何时,店小二竟将酒楼的江老板给找了来。那江老板摸摸那张公子僵硬的身子,又无奈地对着我使劲儿作揖,拼命想打圆场,生怕得罪了任何一边儿。

我本就不是个不爱惹事儿的人,见那老板为难,便想尽快了结了这事儿。于是开口道:“江老板,您也无需为难。不过这张公子无故折坏了人家的胡琴,断了人家的生计,总该赔些银子吧。20两,也就是您这儿两顿饭钱,对张公子这样的大户人家,也算不得什么,是不?呵呵,您也莫怕,那兵部王侍郎想来也不会为这样的不肖外甥护短,损了清名。若真给您惹了麻烦,您上嘉临街6里只说找小公子,我自会回来担这份责。”

江老板虽仍然颇为难,但听到嘉临街这几个字,终于转向那张恶少,劝他赔了人家银子了事。

嘉临街上尽是高门大户,住的便不是皇亲国戚,也至少是二品以上大员。那恶少听了江老板的劝,此时也灭了嚣张气焰,只是犹自带着怀疑的眼光又打量了我一番,或许在揣测我的身份。

我虽年纪小,但身形颇高,比我姐姐尚高了大半个头,严肃起来也颇有摄人的气势。今儿出门穿的是姨妈新年里给我新做的雪白狐裘,头上用一只羊脂白玉簪束了发。

那恶少打量了一番之后,终于认定我应该确实是哪家高门大户出来的子弟,还是少招惹的好,便道:“20两就20两,张波,给那老头儿20两。”

那叫张波的家奴缩着头,上前往我身侧的卖艺男人怀里塞了一锭银子,又迅速地退了回去。

我微微一笑,上前解开那恶少的穴道。那恶少哼了一声,却不敢再看我,带了家奴匆匆下了楼去。

江老板见此情形也放下心来,对我作了个揖,请我自便,便带了伙计去招呼其他客人。

那卖艺的少女此刻却欲向我下跪行礼,我只一伸手便将她扶住了,问道:“怎么你们开始在外边卖唱了呢?”

这家父女俩,我去年深秋曾见过。当时我正在流花苑头牌婉红姑娘的房中弹琴,听得外边一阵喧哗,原来是玉和古玩店的掌柜拖了眼前这卖艺少女阿蓉要卖到流花苑里,说是要为她父亲罗大平打碎店里的琉璃盘抵债。我当时手中正好有些余钱,便替他父亲赔了古玩店的琉璃盘,救下了阿蓉。想不到,今儿又遇到他们父女俩在此卖唱。

阿蓉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有泪花在打转,很快又低下头去,低声道:“公子那日救下阿蓉之后,古玩店还是解雇了阿爹。家中断了收入,阿娘月前又病了,无钱买药。我便跟阿爹到各家酒楼卖唱,赚些银钱给阿娘看病,维持家中生计。”

我看看他父女俩,心中想:20两银子也够给她娘看病,维持一家三口清淡度日几个月的了。当下便道:“你和你阿爹带了这银子回家给你阿娘看病吧。让你阿爹慢慢再找个新的差事,不要再出来卖唱了。”

那阿蓉的父亲却是个极老实的人,因着这两次的相救,心中对我极是感激,口中却不知如何表达。只是啰里啰唆地反复说让阿蓉坐牛作马也要报答我的大恩。

我虽明白他的善意,但也多少有些不耐,便笑着打断他:“大叔啊,你不会是要让阿蓉以身相许,要我娶了她吧!我尚未成年,若是现在便回去跟我爹说要娶老婆,我爹非打断我的腿不可。您还是别为难我了。快点带着阿蓉去给大婶请大夫吧。”

那父女俩又是一番千恩万谢后,终于离开了。我摇摇头,正待踱回角落的桌子,忽听得一个年轻浑厚的声音道:“这位小公子请留步。”

我偏头一看,东边雅阁里走出了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肤色偏黑,面容俊朗,眉眼中流露出真诚与豪气。他对我拱手行了个礼,道:“不知能否请小公子同桌一叙?”他面带笑容,左手朝雅阁的门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此时,那东雅阁的门口隐约又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我定睛看去,不禁看直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