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双手抱着杯子,用力地呼吸。“我不是十年前的叶悠盈。”她像是等待判罪一样,撑着抬头看他。
钱立一愣,继而道:“什么意思?你现在是叶落,当然不是十年前的叶悠盈。一个人什么都忘了,她就等于是一个全新的人,跟”
“不是这样!”叶落突然提高音量,激动地打断他的话。“我是说,我根本就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诺诺的亲生妈妈才是。”
“你在开什么玩笑?”
叶落苦笑。“我也希望自己是开玩笑,但事实就是这样,我刚刚昨晚DNA对比从医院出来。结果证明,我真的不是叶悠盈。也就是说,真正的替代品不是她,而是我。你说,这都是什么事情?怎么跟肥皂剧一模一样!”
呵呵低笑,她端起果汁又猛喝了几口。仿佛这样子,就可以压制胸口翻涌而上的东西。她知道,那涌上来的东西会让她变得脆弱,变得爱哭。
“怎么会突然把DNA对比弄出来?”就算要证实,也应该是在事情开始之前。两个人都结婚了,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才突然搞这样的事情,疯了不成?
“因为樊肇柏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了。虽然我一直想知道十年前的真相,可是怎么也料不到会是这个结果。我觉得他真是一个人才,他抓住了别人的心理弱点充分地利用,果然给了重重的一击。”
说完这话,她的呼吸已经不畅。这里真闷,空气都在哪里去了,怎么也进不了鼻尖,时时刻刻窒息般的难受。
很久,钱立都没有开口。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相对,各怀心思。“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怎么办?”叶落反手指着自己,好笑地问。“我能怎么办?如果现在是第三者插足,我还可以鼓起勇气去将他抢回来。可我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我能怎么办?我只能等他做出决定,看看他想要的是什么。”
或许,已经不用等待了。她从医院离开,他一言不发也没有追出来,不是已经作了选择吗?
对上钱立担忧的视线,她还以安抚的一笑。“你放心,不管我再难过,我也不会蠢得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相通的。”
话出口,她不知道这是在向钱立保证,还是在安慰自己。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做到。
钱立像大哥哥一样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无声地在心底叹息。这个变故实在是太意外了,她能够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换成其他的女孩子,只怕已经哭得死去活来,连自杀的心都有了。“不管你怎么决定,如果心里真的有我这个哥哥,随时都可以找我。”
叶落笑了,真正的笑。“我知道。”有人关心的感觉,永远都是好的。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笑了。无声的支持,无声的感谢。
跟钱立分开后,叶落一个人又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一直到天色已经傍晚,才停下脚步来。看着天际的夕阳,心想:天就要黑了,我该去哪里?
愣愣地站在原地想了好久,还是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因为挡道,被人骂骂咧咧地说了好几次,她都只是还以笑容开口道歉。
最终,她还是回了她和聂鞅,还有诺诺的家。
到的时候,天已经很暗了。下了出租车,她忐忑不安地在门口站着看了很久,还没能下定决心进去。佣人奇怪地看着她,一直问夫人怎么了,叶落只是笑。
为什么回到这里呢?站在这里的这一刻,自己也没想清楚。或许是想从他嘴里,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就像犯了罪的人,明知道结果可能是死罪,却还是想早点知道结果。因为最难受的,是忐忑不安等待的过程。
深深地吸一口气,迈开步子走了进去。才走了几步,诺诺就大声喊着妈咪从里面冲了出来。想必是下人告诉他的。
叶落停下步伐,愣愣地看着他跑过来。心里想:很快,这一切就不属于我了。这一声妈咪,将是对另一个女子。但愿,她早日醒来,因为有这样的幸福在等着她。但是这一刻,请让我在贪恋一下。
笑着弯下腰,朝飞跑而来的人儿张开双臂。“哎哟,要把妈咪撞倒了。”在他扑到怀里的时候,她夸张地叫道。
“咯咯咯……”诺诺快乐地大笑,揽住她的脖子,将脸靠在她颈边蹭。“妈咪,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你摸摸,人家肚子饿了啦。”
叶落正的抬手摸摸他的小肚子,笑着亲他。“哇,好像真的扁得很厉害耶,好可怜哦。”
“那是!”诺诺理直气壮地一昂首,责怪妈咪回家太晚。
“好,是妈咪的错。那妈咪现在马上给你做饭吃,好不好?”看着他嘟嘟的小脸,叶落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嗯!”诺诺在她的臂弯里,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又问她:“妈咪,爸爸去哪里了?你们怎么没有一起回家?”
叶落意外地停下脚步。“爸爸还没有回来?”
“嗯。”诺诺点点头,搂着她的脖子不停地蹭着撒娇。
他没有回来?他会去哪里?在医院陪叶悠盈吗?是不是,他今晚也不打算回来了?刚浮上来一点的心情,又坠到了谷底。
在心里告诉自己别都想,叶落如往常一样给诺诺做饭。幸好那些佣人知道她喜欢做饭,所以不等吩咐就准备了菜。
诺诺跟在她腿边,眼巴巴地看着她。一双圆碌碌的大眼睛在传递着“我好饿”的信息,让叶落哭笑不得。照例也做了他们父子两喜欢的红烧鱼,但是她一旦饭做好了,聂鞅也没有回来。
“妈咪,一定要等爸爸回家才能吃吗?”饭菜上桌,诺诺就大声问了,生怕要继续等。
叶落摸摸他的胡闹,笑了。“不用等爸爸,诺诺可以先吃。”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或许今天晚上也不回了。
甩甩头,专注地给诺诺挑鱼刺,也不去想太多。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不会更加的糟糕。或许乐观一些,在关键时候反而会出现转机。人在逆境里,要学会自我安慰。
“妈咪,你也吃。”诺诺将她挑好刺的鱼肉用胖胖的小指头拨到勺子里,递到叶落的嘴边。
叶落张嘴含了,还没开口,突然诺诺惊喜地大叫一声。
“爸爸,你回来啦!”两腿一蹦就跳下椅子,迈开小胖腿跑了过去。“爸爸,妈咪有做红烧鱼哦。”
“是吗?”
叶落听着熟悉的声音,挺直了脊梁,不敢转头。在他拉着儿子来到桌边,将诺诺抱到椅子上时,她一笑站起来。“我去给你装饭。”
他张了张嘴,但是没说话。
饭端上来了,递给他,也不去看他的眼睛。依旧夹了鱼,挑了刺递到诺诺的碗里。“呐,给你一块最大的。”
“噢耶!”诺诺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声欢呼。
两个人突然对视一眼,都笑了。一如往常一样,似乎一切都没改变。
叶落低头又夹了一块,挑好了,下一次地放到他碗里。“呐,这个是你的。”
“谢谢。”他下意识地道谢。
这两个字,让叶落身子一震,苦苦一笑。原来,这一切还是改变了的。要是以往,他会捏着她的脸,皮皮地说:“谢谢老婆大人!”
两个人都因这个道谢而心思百转,不知道怎么面对彼此。
或许诺诺也感觉到了什么地方不同,转动脑瓜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叶落摸摸他的头,说:“别扭了,把小脖子扭断了怎么办?快吃吧。”
“哦。”毕竟是孩子,很快就跟鱼肉奋斗去了。
两个大人也默默地吃着饭,谁都没再开口。饭桌上,唯有偶尔响起诺诺的声音。
晚饭过后,聂鞅去了书房。叶落帮诺诺洗过澡后,窝坐在沙发上,抱着他心不在焉地陪他看电视。偶尔看向二楼的书房,只觉得被压得透不过气。
终于,诺诺觉得困了,叶落带他回房睡下。出来看着走廊尽头的书房,定定地站了好久都没有动。要不要进去,两个人打开天窗说亮话?
但思前想后,或许是还想逃避,到底是回了卧室,在浴缸里泡了很久。出来时,卧室还是空荡荡的,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她几次走到门边,想要迈向书房,但都折了回来。如果他真的想谈一谈,晚饭的时候就开口了。如果他不想谈,她去了也没意思。他心情一定也很乱,就让他静一静吧。
躺在床上,瞪着眼睛在黑暗里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像在播放电影一样播放着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到最后,泪水终于还是滑落了眼角。他的无声,也就等于给了答案。
默默地落泪,直到夜已经很深。终于因为疲倦而沉沉地睡去,所以她不知道,有一个人在她床边坐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是空的,也是冷的。胸口的那个洞,像是又被人猛刨了几下,更大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