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咪,诺诺说错话了吗?”诺诺不安地靠近叶落,一副惹祸后的表情。
叶落叹了一口气,心情沉重。“诺诺没有说错话。没事了,吃饭吧。”他只有五岁,她要怎么跟他解释那个姨姨才是他的妈咪?况且,她已经习惯了生命里有这个小家伙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怎么舍得让他们把他带走?
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拒绝一个母亲把自己的儿子带在身边?
聂鞅拍拍她的肩头。“别想了,先吃饭吧。”但很明显,他的心里也不平静。
一直到诺诺睡着了,樊肇柏和叶悠盈都没有再回来。
叶落几次到门边去张望,有些担心他们出事。“要不,我们去找找他们吧?”
聂鞅将她揽过来,关上门往里走。“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别等了,今晚他们应该不会回来这里了。我们去洗澡睡觉吧。”
从浴室里出来,叶落坐在椅子里,让聂鞅帮忙吹头发。
“鞅,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我跟诺诺在一起这么久,我已经习惯了做他的妈咪,我不想让他离开。我也明白,她是诺诺的亲生母亲,我根本没有资格拒绝她。如果我不让她认诺诺,不管对她对诺诺都是不公平的。只是……只是诺诺现在跟我们在一起很幸福,我实在不想再冒任何一点风险。我们谁也不能保证,他知道了会不会留下长久的伤害,毕竟他现在已经懂得很多了。可真要跟他解释,他能理解吗?他会不会以为我们不要他了,从此在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我记得那时候在C市,我本来想将他送回你身边的。可是在机场的时候,他抱着我哇哇大哭,说他会很乖的,求我千万别不要他。如果这一次我们真的让他们把他带走,他会不会也这样认为?”她的舍不得,比起他可能受到的伤害,根本不算什么。她更担心的是,事情会朝着更糟糕的方向走。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可是就像你说的,她是诺诺的母亲,我们怎么拒绝?让她一辈子只能远远地看着自己的日子而不能亲近,是不是也太过残忍?”
“这个已经改变不了了啊,我们只能在已成定局的情况下做出最好的选择。让诺诺在我们身边无忧无虑地长大,那不是更好吗?她是诺诺的母亲没错,可你也是诺诺的爸爸啊?如果诺诺可以跟着爸爸过得快快乐乐,为什么一定要让他跟着母亲去面对这么残忍的事实呢?”要将诺诺带走,要诺诺接受叶悠盈,就必须把真相说出来。可是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这个转变会不会太快太残忍?
聂鞅看着她,揉揉她的发,叹了一口气。好一会,才说:“落,其实,我不是诺诺的爸爸。”
“啊?什么意思?”叶落倏地从他怀里直起腰杆子,瞪大了眼珠子盯着他。她幻听了吗?
“落,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不是诺诺的爸爸,樊肇柏才是。”
闻言,叶落愣愣地问:“我、我不明。诺诺不是试管婴儿吗?他不是叶悠盈为了你而生的吗?”这个消息太突然,她一时间没办法消化。
她清楚地记得叶悠盈说过,她为了聂鞅不寂寞,所以选择了试管婴儿生了诺诺。她说这件事的时候很真诚,一点都不像是假的。难道她还是骗了她?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直不说?不对,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我记得叶悠盈说过,她怀诺诺的时候很不容易。她还说过手术之后她的反应,那都不像是假的。而且,她完全没必要骗我啊。”
聂鞅捧住她的脸,亲了一下,将她抱在怀里。“落,别激动,你听我说。”
“我怎么可能不激动?我一直以为诺诺是你的儿子,可你现在告诉我他是樊肇柏的孩子。”虽然说她爱的是诺诺这个人,而不仅仅是聂鞅的儿子,但脑子还是被炸得嗡嗡响。
“听我说,你听我说好吗?”聂鞅再次捧起她的脸,让彼此的视线对上。
叶落默默地看着他,无法描述此刻的复杂心情。
“落,我知道,我知道你很委屈。因为诺诺是我的儿子,所以你一直把他当亲生的一样来爱。”
聂鞅拥她在怀,喃喃而语。
他明白,就算诺诺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她也会努力对他好,并且不会比现在少一分一毫。但是,这毕竟是不同的。疼爱自己丈夫的孩子,与疼爱他人的孩子,心情是不一样的。大家都是凡夫俗子,还不能博爱到众生平等一视同仁。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合起来骗我?叶悠盈不说事实我可以理解,可是你呢?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说?”叶落退开他,推开一段距离。眸子里,有被欺骗的伤。
聂鞅抬腿,本想跨前靠近她,但又停住了。“落,我们没有合起来欺骗你。事实上……叶悠盈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她也以为诺诺是我的孩子。”
慢慢地,他的眉头拧了起来。当年的纠缠,再次忆起。
叶落倏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如果不是他看起来那么的严肃认真,她一定以为自己听到的是又一个笑话。动动嘴唇,想要问,却不知道从哪里问起。这一切,听起来就算是电视剧里的某个情节。
“当年她想通过试管婴儿帮我生一个孩子的时候,她刚刚从唤天堂回来,刚从樊肇柏的身边回来。我曾说过,樊肇柏那时候并没有善待她。她之所以想替我生一个孩子,除了想替她自己和樊肇柏赎罪之外,更重要的是樊肇柏伤她太深。她当时的考虑是把孩子生下来,然后了结自己的生命。”
他的视线突然变得遥远,语气也有些沉。
叶落那种受伤的感觉,在一瞬间降低到了极点。叶悠盈竟然是在那种情况下想要替聂鞅生一个孩子,她当时一定是完全绝望了吧。
“那她……”是什么,促使她坚持到了今天?
“她怀诺诺的时候,我请来照顾她的人除了是个护士,还是个心理医生。所以等诺诺快生的时候,她的情绪已经逐渐地稳定下来了。但是为了防止她还有那样的念头,我威胁她说,如果她敢离开这个世界,我就能狠心让诺诺一辈子得不到快乐。她其实也不相信我会这样对自己的儿子,但是她毕竟是一个母亲,她不敢赌。但其实在心底里,她一直都没有信心做一个好母亲,她也不想让诺诺生活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里。所以得知你还在人世之后,她便离开了。这一次,她赌了,赌我们都会爱诺诺……”
“那诺诺他……是在叶悠盈被抓起唤天堂的时候怀上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吗?”怀了孩子,母亲完全没感觉的吗?
“或许是因为樊肇柏让她伤透了心,又或者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没有这方面的准备,所以感觉不到或者是忽略了吧。”
忆及往事,话里难免感慨。
“那她想做试管婴儿,有没有做手术,她自己也不知道吗?如果说宝宝在肚子里还小她感觉不到,这还能解释,可是手术刀有没有在身上割,应该很清楚啊?”
她再缺乏经验,也不知道连这个也不知道吧,又不是白痴?脑子里,忆起叶悠盈曾说过,诺诺是个早产儿。想来,这也是医生骗她的吧。
“因为,医生确实给她做了手术,只不过,那是摘除肿瘤的手术。在检查的时候,医生发现她身体里长了一个畸形肿瘤,还好是良性的。那个医生是我的家庭医生,也是我的一个朋友,对我们之间的事情也比较了解。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肯答应帮她背着我做试管婴儿。当时发现这个肿瘤的时候,他不忍打击她,也不想伤害孩子。当时孩子还很小,叶悠盈也感觉不出来,所以他借机做了摘除肿瘤的手术。孩子的存在,也不会让任何人产生怀疑。事实上,他当时甚至没有把真相告诉我。一直到诺诺出生,我才知道这件事。”
“你当时。是什么感觉?被人摆了一道,很生气?如果诺诺还没有出生,你会不会想把他……放弃……”他慢慢地靠近,而她不再抗拒地离开。只觉得,自己在一点一点地走近当年的他。
“怎么可能不生气?”聂鞅笑了笑,伸手揽过她,舒了一口气。“但生气只是因为我朋友的隐瞒,这件事里最无辜的就是叶悠盈和孩子,我不可能去怪责他们。虽然伤她最深的是樊肇柏,但如果不是因为我,樊肇柏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归根结底最对不起她的人是我。所以别说诺诺已经出生,就算他还在娘胎里,我也不可能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我想如果当年我母亲带着我能够遇到一个真心接纳我们的人,一切就不会是这个样子吧。所以我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地对他。只是,我对父亲没有任何概念,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一个父亲,结果什么都没做好。如果不是他误闯入你的世界,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长大,又将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