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宇就是这个时候下的海,正好赶上了这个汹涌的畸流。他自己也被赖掉过工资和中介费,所以对这些跟自己一样的穷人和弱者充满了同情。
可老刘也不是一个富人,而且又不是这个公司的承包人。他只是李贵方的一个远房亲戚,这赖到的钱,他没有份啊,为什么要替他们一起赖民工的工钱呢?
他真想去问一问老刘,可他知道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就闷闷地想了一会,不顾一切地拉起电话,拨了李贵方的手机。他知道这件事,只有让他出面解决,否则肯定会引发更大的矛盾冲突。
李贵方的手机通了,他压住心头的不快,尽量宛转地说:“李总,我是赵小宇,这里有一件事,我想向你汇报一下。装潢公司欠了一个叫江红军的油漆工五千六百元工钱,他来要了八九次了,今天又来要,帐上明明有钱,邹经理却偏偏不给他。我认为这是不对的,因为民工的工钱是应该给的,迟给还不如早给。他这样在公司里吵,不仅影响我们正常办公,还会影响公司的形象,得不偿失。”
李贵方说:“哦,等我问一下邹经理再说。”
冷冷地说了一声,就挂了电话。江红军站在他面前,感激得什么似的:“谢谢你了,你是个好人。”
赵小宇说:“工钱是应该给的,谢什么呢?”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桌上的电话响了,赵小宇拉起来接听,是李贵方的声音:“赵小宇,我问过邹经理了,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以后,你就不要再管这种事情了,邹经理对你很有意见。你其它方面表现不错,就爱多管闲事。这一点以后要改正,否则对你没有什么好处,听见了吗?”
赵小宇争辩说:“李总,我这是为公司好,也为你和邹经理好,怎么是多管闲事呢?”
李贵方霸道地说:“赵小宇,你有自知之明一些好不好?以后再这样多管闲事,我就对你不客气!”
说着没好气地挂了电话。赵小宇愣在那里,胸脯呼呼生风,可他对江红军还是笑着摊了摊手说:“真奇怪,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江红军感激地说:“你已经帮我尽了力,我很感激你。算了,不再麻烦你了,我自己来解决这件事情吧。”
赵小宇还是安慰他说:“江红军,这工钱是迟早会给你的,你也不要太着急。我们国家毕竟还是一个法制社会,他们真的不给,你可以起诉他们的。”
江红军苦笑着说:“起诉?嘿,一是来不及,二是我也没有起诉费。”
赵小宇脑子里在想着帮他的办法,但还没有想好,就没有吱声。
江红军继续耐心地坐在那里等邹老板回来。可一直等到中午,邹老板都没有回来。员工们都开始吃饭了。江红军到街上去买了两个馒头吃,吃了回来再等。
可等等,眼看就要天黑了,还是不见邹老板的影子,江红军再也等不得了,来问他:“谢谢你,把邹老板的手机号码告诉我一下,我来给他打个电话。”
赵小宇毫不犹豫地把邹老板的号码告诉了他。江红军就在他桌上拨了邹老板的手机,里面却传来“你拨的号码已关机”的声音。
江红军傻眼了,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好。
他住在郊区一个小镇的工地上,光来回路费就要十几元钱。他身上总共还有五十三元钱,所以每化一元钱他都心疼。他平时再冷也不舍得去澡堂洗澡,都是在工地上用热得筷烧了开水自己擦的。
天黑下来,江红军急得有种小便要失禁的感觉。再不走,回乡下的末班车就没了,晚上住哪儿?而回去,明天再来,又得多化十几元路费。
这时,一个客户打来电话,要赵小宇去看房子,搞设计。赵小宇就叫过那个漂亮的设计小姐,骑着摩托车出去了。
过了一会,公司里几个晚上值班的员工开始吃晚饭了,江红军犹豫着不肯走,又去街上买了一碗面条吃。吃完回来再等,等到晚上七点多钟,公司里几个员工要关门回集体宿舍,就过来赶他:“我们要下班了,你走吧。”
江红军强硬地说:“今天晚上拿不到钱,我就不走。”
这时,林工偷偷给邹老板打了一个电话,哦哦地听完,就脸一板,过来赶江红军:“对不起,我们要关门了。”
江红军说:“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就让我在这里坐一夜吧。”
“不行,公司里有这么多东西,怎么能让你坐在这里呢?”林工拉下脸,走过去拉江红军出去,江红军抓住办公桌不肯走,气愤地大叫:“你们没给我工钱,我有权不走。”
办公桌被拉动了,发出难听的拖拉声。林工见一个人弄走他有些吃力,就叫了矮个子业务员小季来帮忙。小季比较温和,一边往外推着他一边说:“还是明天再来吧,你不走,也要不到钱啊。”
“不,你们不给钱,我就不走。”江红军急得骂起来,“放开我,你们都是强盗。明明有钱,为什么不给我?”
小季说:“我们也认为应该给你的,可我们只是一个职工,没有权力。你跟我们急什么呢?还是不要为难我们了,出去吧。”
于是,他们一个推一个拉,硬是把江红军弄出了门,然后锁上门,有说有笑地走了。
江红军被锁在门外后,可怜地呆望着前面灯光闪烁的街道,不知往哪里走好。他又冷又饿,在公司门前的屋檐下瑟瑟发抖。
他先是缩着肩膀站着,站累了,就蹲下来。谁知蹲下来更冷,在墙角里打着转的寒风,往他衣服里直钻,他冷得牙齿格格打颤。
他实在想不出哪里有能够躲一躲身子的地方。要是这样蹲一夜,他会被冻僵的,这样想着,他就咬咬牙地一头扎进刺骨的寒风中,胡乱地朝灯光明亮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