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午夜撞见爱伦·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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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活葬 (2)

(二十一)活葬 (2)

这位律师名叫爱德华?斯特普雷顿,他因斑疹伤寒引发的发烧而呈现出一些令人疑惑的异常症状,但终因外部生理特征的停滞而被认定为死亡。曾经有医生对其症状提出过怀疑,希望能准许开棺验尸,但这一请求被爱德华的朋友以死者不应被打扰为由拒绝了。

按照以往的惯例,在验尸请求被拒绝后,医务人员决定和盗尸团伙合作,在尸体下葬后,秘密地将其挖掘出来,然后进行解剖化验。在当时的伦敦,盗尸团伙数不胜数,医院方面很快与其中一个团伙商定好相关事宜。

葬礼后的第三天,这具被医生质疑的尸体就被秘密地挖掘出来,送到了一家私人医院。医生一见到尸体,马上决定在其腹部切开一道伤口,看看死者的皮肤组织情况,可是当死者腹部被切开后,却没有看见其皮肉有丝毫的腐烂现象,此时医生想到了电流疗法。医生们将尸体通上电,用电不断击打尸体,但是多次电击后尸体除了极少次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痉挛外,没有丝毫的改变和移动,医生们不禁开始怀疑也许这真的是具死尸。

很快,夜色暗沉,日出将至,医生们在毫无对策之下决定对其开膛解剖,可是此时医学院的一位学生仍不死心,他仍企图通过电击的方法验证自己的理论,决定在死者的一块胸肌上通上电。

学生在死者胸肌上粗粗划了一刀后,立即接上电线,这一次死者剧烈地动了起来,而并非像前几次那样只是痉挛。他从桌子上一跃而起,晃晃悠悠地走到房屋中间,在不安地打量一番后,他竟然奇迹般地开口说话了。虽然他说的话含糊不清,但是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他的嘴动了,吐出了音节清晰的几个字句,大家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此时,病人结束了难懂的说话,瘫倒在地,大家在互相张望后渐渐恢复了平静。他们终于证实爱德华先生还活着,只是又一次陷入了昏迷而已。医生们对他使用了乙醚,爱德华慢慢睁开了眼睛,恢复了意识,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了健康。不过此时他尚未将自己已复活的消息告诉朋友们,直到确定自己的病情不会再复发,彻底恢复为正常人后,朋友们才获悉他死而复生。可想而知,这又引起了多大的骚动。不过朋友们在吃惊之余,还是为爱德华的复活欣喜不已。然而,这件事最耸人听闻之处,并不在于爱德华先生的复活而在于他的自述。

他恢复健康后宣称,在他昏迷的全过程中,他的意识都是清醒的,虽然他一直感到恍惚,但是对于身边发生的一切,从发烧住院,到医生判定他死亡再到电流通电,全部的过程他都清醒地知道,只是他一直睁不开眼,出不了声。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活着,而这句话就是爱德华先生在解剖室醒来时嘴里念叨的那句无人理解的话。

诸如这样死而复生的故事还有很多,在这里我就不再赘述了。但由此可见,在我们的生活中这样活葬的事情确实经常存在,而且这样的事情总让人感到害怕,因为活葬使得灵与肉的不幸达到了临界点。

被活葬的人总能感到肺部受重压,泥土潮湿不堪,裹尸布和棺材都在不断地逼向自己,此时若想到我们的家人和朋友在怀念着我们,若他们知道我们还未死,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拯救我们。可问题是他们不知道我们还活着,我们只能绝望地等待死亡,这才是真正的死亡。

我真不知道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痛苦,因为我们永远不能知道地狱是什么样的,而在已知的事物中大概没有什么能赶上活葬一半的恐怖了。我们不得不说,每每提及活葬这样的事情,我们除了惊悚之外,总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好奇。鉴于这种事情的可信度仍有待考虑,所以现在我决定来讲讲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

最近几年以来,我一直被一种称之为强制性昏厥的疾病折磨着,这种病的病因连医学界都不能清楚地阐释,但是其症状非常清楚,那就是病人会经常性地陷入昏迷。

而在昏迷期间,病人没有丝毫知觉,可是有微弱的心跳,红润的脸色。昏迷持续时间不定,有时几个星期,有时几个月,乍看之下与死亡并没有实质性的差别。因此只能靠知道你患有强制性昏厥病症的朋友或者根据你尚未腐烂的身体来推断你是否还活着,否则估计你也难逃被活葬的命运。不过幸运的是,这种疾病是渐进式的,随着发病次数的增加,才会表现出越发明显的死亡征兆。如果有人第一次发病就极其严重,那么他被活葬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了。

而我本人也会经常性陷入半昏厥的状态,那期间我没有任何疼痛感,没有思想,可是我能意识到我身边人的存在,然后慢慢等着清醒,直至完全恢复正常,下一次发病又重复这样的昏迷直至清醒。

我得感谢上帝,除了这种间歇性的昏迷之外,我基本还算健康。这种病症似乎没有对我的身体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对我的精神却有着难以言喻的创伤,以至于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死亡、坟墓和墓志铭等。

白天,我因为过度思考而痛苦万分,到了夜晚,被黑暗包围的我更是感到瑟瑟发抖,总怕自己一睡就不再醒来,因此几乎每晚我都要挣扎着才能睡去。而在梦中,我常常感到自己被活葬,无数的意象充斥着我的梦,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这里我挑选一个场景给大家稍微说说吧。

当我感到自己陷入长久的昏厥之时,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摸着我的额头,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快起来!”我瞬间惊醒,周围一片漆黑。突然那个声音再次出现:

“你怎么还不起来?你难道没听见我说话吗?”

“你是谁?”我问道。

“我是鬼,怎么会有名字?我曾经冷酷无情,但现在我是仁慈的。我愿意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起来,快跟我出去看看吧。”

我抬眼望去,周围一片寂静,每一座坟墓下都栖息着一个灵魂,但其中真正的安息者少之又少。

“你难道不觉得这很可怜吗?”

在我还没组织好语言回答时,我醒了,我的神经变得愈发衰弱。除了知道我病情的朋友之外,我几乎不敢和任何人出去,我怕自己某天突然昏迷,而周围人又不知道我有强制性昏厥症,就将我活葬了,甚至有时我对自己最亲密的朋友都开始怀疑。我怕他们会听信别人的劝告,在我长久昏迷时将我下葬。我竟然害怕,他们会因为我给他们带来的麻烦,而渴望将我抛弃,即使他们一再向我保证,我仍然无法消除自己的疑虑。我强求他们发毒誓,除非我身体腐烂,否则绝不将我埋葬。

但即便如此,我的恐惧仍未减轻丝毫,一切的道理和安慰我都置若罔闻,我开始精心地设置预防措施。其中一条就是我改造了家里的墓穴,确保可以从里面毫不费劲地打开。可是人有旦夕祸福,谁能料到会不会有意外发生呢。我的新生来了,我发现自己从无意识中走出,又进入一种新的存在意识中,一种不安和痛苦纠缠着我,我开始在清醒和虚无中游走。

我不敢再相信自己的命运,又一次陷入黑暗之中。我拼命地尖叫起来,但是感觉自己全身都被禁锢住了,正如人们对死者所做的那样。全身被压迫着,我完全不能活动,于是我倾尽全力举起了胳膊,撞上了一个硬物,我终于知道我还是不可避免地睡进了棺材中。此时我想到了自己做的预防措施,我不断推动着棺材,可是它纹丝未动。我感到绝望,恐怕我昏迷的时候不在家中,我现在置身于陌生人中间,我被他们像埋狗一样埋掉了。但是我不想放弃,我仍努力地叫喊,一声哀号划破了地下的长夜。

“你怎么了,叫得这么凄惨?”第一个说。“你到底怎么了?”第二个说。“别再叫了,吵死了!”第三个说。“你叫得跟猫似的,发生什么了?”第四个说。接着我被唤醒了,彻底恢复了记忆。

这桩奇遇发生在弗吉尼亚州的里士满附近,我和一个朋友去打猎,可是路上遇到了暴风雨,我们充分利用船舱来保护自己。而之前我说的情形都是我在船舱中的梦,我被船上的船员唤醒,但我感到自己所遭受的痛苦与真正的活葬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我感到了一种超乎想象的恐惧,不过祸福相依,这种彻骨的痛苦也使我的心灵不知不觉地清醒了,我的精神开始奏起了和谐的曲调,我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我出国;我活力四射地锻炼,充分呼吸着清新自由的空气;我遗忘了自己的病痛,开始思考死亡以外的东西;我不再读有关坟墓的故事和文章,开始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在那个值得纪念的晚上,我永远地离开了地狱,离开了那些阴冷恐怖的意象,而此时我的强制性昏厥竟然也奇迹般地消失了。

这时,我开始思考,也许我的病完全是心理上的,是因为我对死亡的过度探寻,对恐怖意象的过度想象而产生的。

有时候,我们不要把坟墓式的东西都看得那么恐怖,看成古怪的想象——但是,像那些追随着阿弗拉斯布在奥克苏斯河航行的魔鬼,你们也必须沉睡了,否则我们会被你们吞噬,被你们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