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乞丐哭泣,王平安忙道:“莫要哭,你这病治得好的,并非太要紧的病,何必哭泣!”
米小苗探过头来,看了一眼王平安,这少年人脾气倒好,如果他是王平安就好了!有了,如果非得领回长安一个人不可,那我何不领他回去,至少总比什么所谓的“平安小神医”要强上百倍。
他又看了一眼乞丐,见乞丐后脖子上的那个大疮,心想:“这个病还不可紧,别说他疼,我看着都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梗子。
号完脉后,王平安又给乞丐做了遍常规检查,这才道:“这位仁兄,你没有其它隐疾,要说身体,你还是不错的!”
蒙小恬走了过来,哼了声,道:“他的身体还算不错?我看却是大大的错了,都趴在地上不能动了,怎能还是不错?”
王平安回过头来,道:“他这病因为发在头部,所以很容易导致头晕,因头为诸阳之会,而脑又为髓海,所以疽发之后,毒邪内陷,易伤脑髓,从而导致神志昏愦而成险证。但实际上,只要把这个大疮治好,那么他自然便会恢复体力,又能行走如常了!”
蒙大恬也走了过来,他却不象弟弟那样鲁莽,问道:“他这病是什么引起的,可是饥寒交迫所致?”
王平安微微摇了摇头,道:“太具体的我可猜不到,我又不是神仙。但由于这病的病症十分明显,所以我倒是可以说出一二。估计这位仁兄总是睡在地上,潮气入体,而现在又天气炎热,湿热交蒸,热邪上乘,这病也就得了!”
乞丐趴在车上,忽道:“小少爷,你是好心人,猜得也对。小人命贱如草,哪有床可睡,一到晚上,我就窝在街边对付一宿,这些日子天气反常,所以才得了这个病!”
王平安叹了口气,轻声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唉!”穷困潦倒的人哪朝哪代都有,现实所迫,无可奈何。
米小苗就在他的身边,王平安念诗的声音虽小,可他却听得清清楚楚,心头一震,忽地转过头来,两眼瞪得大大的,看向王平安!
米小苗心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好诗句啊,这少年可不象个农家子弟,这般才情,这般心性,就算是在长安,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徐州……没听说过有这个人啊,仅单凭他这两句诗,就应当名震当地,那徐州刺史更是应当将他举荐给朝廷,可怎么从来没听宫里的人提起过?”
王平安却没想那么多,他对乞丐道:“你自己没法回头,所以看不到这个疮,越看不到越心焦,以为是什么绝症。这个病看起来确实挺吓人的,它生在后脖子上,疮口正对着你前面的嘴,所以也叫‘对口’,现在这个疮已经发青了,想必是耽误了治疗……”
他想了想,这个病如果放在现代,应当开刀引流,将里面的脓血放出来,但这个手术虽小,在现在却是不太容易做到,一来天气热,伤口容易发炎,二来就算是用针去挑,也不见得能将淤血全部排尽。可在这个情况,即使用药,而药又对症,病好起来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看病得因人而宜,这乞丐要吃没吃,要穿没穿,如果病拖的时间太久了,他少人照料,很容易引起别的病来,说不定会就此送掉性命,所以不能用常规治法!
历史上中医看病,各种方法都会尝试,有些尝试在现代人看来,简直就是不可思义,虽然看似合情合理,但却很是骇人。
这个乞丐患的对口病,古代不少名医都看过这种病,使用的方法也各不相同,比如说金元四大医家的朱丹溪,他也看过这种对口病,而他用的方法那是相当地“不够科学”了。他在治对口病时,竟然不用针去挑疮,而是使用蚂蝗,也就是水蛭,将蚂蝗放到疮口上,让蚂蝗去吸脓血,将脓血吸净,然后再开解毒的药,服了药后,这病便即治好!
在一些武侠小说,或者评书戏曲中,也曾提到过这种方法,但不管怎么说,对于王平安来讲,他即没用过这种方法去治病,也没看到过别人用,所以他没有实际的经验!
王平安心中有些犹豫,针对乞丐的具体情况,他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来,说着说着,就有些说不下去了,看着乞丐的对口,半晌无语。
他心中想事,可别人却没有耐心等待,米小苗道:“这位小哥,你既然叫得出这个病的名字,又说得清病因,那么想必是有办法治吧?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必有所顾虑,成或不成,都得一试才行啊!”
王平安点了点头,不错,成或不成,可不都得试试才行嘛!他道:“有种方法可治此病,却稍稍有些行险。他这个病或许能用蚂蝗治好,让蚂蝗去吸食他的脓血……”他将方法说了出来。
米小苗嘿了声,道:“这个简单啊,又有什么行险的了,被蚂蝗叮上几口,难道就能死人了,天下没这个道理啊!”他一摆手,冲蒙氏兄弟道:“你哥俩儿别光看热闹,赶紧去抓几只蚂蝗过来,本……我有妙用!”
蒙氏兄弟在旁听得真切,连声答应,转身就去抓蚂蝗了。此处就在水边,蚂蝗可是不少,别说抓几只,就算是抓几十只来,也不是难事!
王平安却道:“慢着慢着,你还没问过病人哪,这个法子得人家说行,才能用啊!”
米小苗哼了声,心想:“一个乞丐罢了,就算是死了又能如何,也不过是往乱坟岗子一扔,连坑都不用刨,还能便宜野狗!”
他瞪了眼乞丐,道:“听着没,这位小哥问你话呢,你敢不敢让蚂蝗叮上几口啊?”
乞丐呻吟两声,道:“小人命贱,被蚂蝗叮叮罢了,并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小少爷你尽管抓蚂蝗往我身上放吧!”
米小苗笑道:“你看,根本不用问他的,有人给他治病就不错了,带敢挑三捡四的!”
说话间,蒙小恬跑了回来,道:“蚂蝗来了,你看看这几只个儿头够大不,如果不够大,我再去抓!”他手上包着汗巾,里面放着几只不断扭曲挣扎的蚂蝗。
王平安忙道:“够大够大了,再大就要变成妖怪了!”他用手帕包手,抓起一只蚂蝗,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乞丐的对口上面!
蚂蝗见血,岂有不大吸特吸之理,它可不挑食,完全不在乎血的质量如何,就算是脓血也得先吸个饱再说。蚂蝗叮住疮口,贪婪地吸食起来,不大会儿的功夫,这蚂蝗的身子越来越粗,显见是吸饱了脓血!
王平安见差不多了,便脱下一只鞋,用鞋底子冲蚂蝗啪一地拍,随着乞丐的一声轻呼,蚂蝗掉到了地上。米小苗伸脚将蚂蝗踩死,一股脓血窜出,湿了好大一块地方!
米小苗笑道:“临死还能做个饱死鬼,便宜这个家伙了!”
王平安又取过一只蚂蝗,如法炮制,让它们给乞丐排脓,一直用了整整四只蚂蝗,对口的脓血才基本消除干净,大疮也瘪了下去!
王平安见这方法好使,总算松下口气来,心想:“古人诚不欺我,这方法竟当真好用。不过这也就是在唐朝,如果是在现代,我要是敢拿蚂蝗去叮人,估计病人非得报警不可!”
啪啪啪,掌声响起,米小苗笑道:“这法子还真管用,乡下人治病的土法虽然粗鄙,可却着实管用,这病可不就让你给治好嘛!”
蒙大恬却道:“这位小哥,还没请问你如何称呼呢?”
王平安听米小苗说话无礼,眉头皱了皱,他不太喜欢和这种目中无人的人打交道,如果不是为了给乞丐看病,他还真不愿意和米小苗这种人结交,摇了摇头,道:”乡下人,没个好听的名字,说出来怕你们笑话,就不要问了!”
用蚂蝗吸食脓血,这方法看着简单,所以米小苗也没当回事。要是王平安一通辩证,然后开出几十味的药方,再加上稀奇古怪的药引,煎制方法难到掉渣,那米小苗非得立即拜服不可!
但王平安看似“很随意地”就将病治了个七七八八,所以米小苗就他认为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乡下土法罢了。见王平安不肯说,他也就不问,一个乡下少年,有什么好稀奇的!
王平安又道:“再服几剂解毒的药也就成了,药方并不难开,你们去城里找一家叫济生堂的药铺,药不贵的。这病养上小半个月,就能大好!”
米小苗道:“成,那咱们这就进城吧!”招呼一声,上了马,带领蒙氏兄弟,向城里赶去,乞丐隔着车子,冲王平安叫道:“多谢小少爷……”
过了浮桥,刚进城门,蒙大恬忽然道:“米主事,这人的病要是好了,你不还得去羞臊王平安么,不如带上那个少年,用他来羞臊王平安,岂不正好?”
米小苗嗯了声,道:“刚才一忙乎,本大人倒是忘了,这小子还会念诗呢,算是个人材……”回头向后面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