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安一愣,问道:“你说要我开什么药?”
这人一本正经地道:“吃了以后,就能包生儿子的那种药,不管多少钱,只要你能给我开出来,我就吃得起,还多多给你药钱!”
王平安莫名其妙,转头看向老僧,道:“这位施主你认得?”
老僧连忙点头,道:“认得认得,从他成婚的第二年,老衲就认得他了,他年年都来!他的事情不急,咱们先说说刚才你用的纸,你可知那是什么纸吗?”
这人却不耐烦了,大声道:“什么叫我的事不急,念苦主持,你这话可说得不对了,我都急了二十多年了,还不叫急吗,那什么才叫急?”
他这话一出口,殿里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什么事能急二十多年啊?既然能急二十多年,那就不叫急了,再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王平安啊了声,对老僧道:“原来您就是寺中住持,刚才在下失敬了,您可不要见怪啊!”
念苦连忙双掌合什,还礼道:“小施主太客气了,出家人向来不动嗔念,就算小施主以棍棒殴打老衲,老衲也不会见怪的。不如咱们说说刚才你用来开方的纸……”
急了二十来年的那位,一把拉住王平安的袖子,又冲念苦道:“我说老主持啊,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啊,让我把话说完行不行啊,你要是再啰哩吧嗦地,我以后可不捐香油钱了,让你喝西北风去!”
念苦眉头一皱,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来,脸上却大大地不以为然!
王平安被他俩弄的,都不知该听谁说了,见念苦不再吱声,便对这人道:“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这人紧紧抓着他的袖子,嘴上道:“我叫殷九乘,就住在洛阳,是个书商,家里穷得很……”
王平安看了看他的衣着,粗布衣衫,脚上穿着双破布鞋,没穿袜子,确实不象有钱人。然而,念苦却在旁道:“殷施主,你要是个穷人……”
“我就是个穷人,怎么着吧?好,你说话了,我不添香油了,你喝西北风去吧!”殷九乘瞪眼睛说道。脸色变得倒快,又冲王平安挤出笑容,道:“是这么回事,我成亲已经二十多年了,家里有婆娘十二个,可这么多的婆娘却不给我生儿子,只生丫头,赔钱货一个接一个地生,都生了十九个了,再生一个就凑二十个了,你说我能不急吗?”
王平安大吃一惊,道:“你有十九个女儿,你怎么生出这么多啊?”
“我不是想要儿子嘛,可就是生不出来啊!”殷九乘跺脚道。
王平安心中好笑,这也就是在唐朝,如果是在现代,估计超生办的人,都得住你家里去,天天给你上课!
丁丹若和柯莲雾在旁听着生气,丁丹若在旁道:“女儿怎么啦,女儿有什么不好,你娘不是女的啊,她也是赔钱货,那你成什么了?”
王平安道:“不得无礼,怎么跟殷兄说话呢!”话是斥责,语气却很温和,不象责怪,倒有些象鼓励!
“我娘是我娘,你这小丫头太也……”看了一眼旁边凶霸霸的欧阳利,殷九乘咽下口唾沫,没敢往下说,转脸又对王平安道:“小兄弟,你会开包生儿子的药不?”
王平安心想:“怎么生出孩子来,和你家的那些婆娘有关,可生儿生女,和她们就没什么关系了,和你有关才对!不过这年头重男轻女乃是常态,也没什么好气愤的,现代不也一样么!”
他道:“既然你家的婆娘们都生出孩子了,只是清一色的都是姑娘,那么看来就不是她们的毛病了,而是你有毛病啊!”心里补了一句,你脑袋有毛病!
殷九乘身子一哆嗦,道:“我,我有毛病?我没毛病啊,我什么鞭都吃,身体可好了,别我家的婆娘多,晚上我一个人都能照顾得过来……”
话没说完,两个小丫头在旁同时“呸”了声,欧阳利大声喝道:“你乱说什么,在我家主人面前,不得说这些不要脸的话!”
他一发怒,殿外的欧阳八兄弟,一起来到了门口,向里面看着,只要老大一发话,他们立刻就会进来,把殷九乘抓起来,哪里凉快,就扔到哪里去!
王平安叹了口气,你说碰上这种人,也真是没法,跟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说啥都是白费力气!既然是白费力气,那又何苦费这个力气呢?
王平安反手拉过殷九乘的手,道:“我来给你号号脉,看看你有什么隐疾没有!”
“对对,快快给我号下脉,我看了不少医生,个个都是庸医,非说我没病,我要是没病,又怎么可能……那肯定是我那些婆娘们有病了,只会生丫头的病!”殷九乘振振有词地道。
号了一会脉,王平安脸上现出惊骇的表情,大声道:“殷兄,你有病啊,你不但有病,而且已经病入膏肓,治无可治了!”可不是有病嘛,是想儿子想出来的魔障病,这病除了马上生个儿子出来,要不然真是治不好的!
殷九乘大吃一惊,叫道:“什,什么,什么病?会死吗?我不想死啊!”
王平安叹了口气,道:“还好你碰见了我,而且我又是在观音菩萨座前给你号的脉,要不然还真是看不出来你有这个病,你肾虚啊,虚得不行了!”
殷九乘一脑门子的汗,道:“我不虚啊,我厉害着呢,我啥鞭都吃的!”
“就因为你啥鞭都吃,所以壮阳过甚,导致了肾虚!”王平安很郑重地说,他放开殷九乘的手,又取过案头上的纸,提笔写了个方子,道:“回家后,你每十天,吃一剂这个药,就能缓解你的肾虚毛病,以后就能生儿子啦!”
殷九乘抢过方子,急切地看了一遍,道:“排骨汤,这不是菜名吗,不是药啊!”
王平安给他开的是个药膳方,名为“四神白果排骨汤”,是固脾补肾的药膳。这殷九乘没什么病,却有些肾虚。能不肾虚嘛,晚上要照顾那么多的婆娘,壮阳药吃得越多,他照顾起来就越用力,那肾要是还不虚,那这殷九乘就不是人了,乃是金刚转世,专修铁杵神功!
王平安道:“这就是药啊,谁告诉你排骨汤就不是药了的?谁告诉你的?”
殷九乘挠头道:“倒是没人告诉过我!”
王平安指着方子,道:“你看这些药,莲子滋养益肾,芡实补肾益精,山药用于脾肾两虚,薏仁可利水健脾,白果可治湿热,这些药合在一起,是相当好的药膳啊,用它们来炖排骨,你想吃甜的就加糖,想吃咸的就加盐。以你现在的症状来看,吃这个正好,又好吃,又能治病,何乐而不为呢?”
殷九乘露出笑容,道:“那我就回家试试,十天吃一回是吧?”
王平安点了点头,却又道:“但吃这剂药有个关键,吃之前你得沐浴更衣,上桌后,你得先念上九百九十九句六字大明咒,这样才行,等吃完这药后,你要用清水漱口,然后再念九百九十九句六字大明咒,这样才行!”
两个小丫头听王平安这么说,都笑了起来,自家少爷又在耍人玩了,不过这个家伙也确实该好好修理一下,说女儿是赔钱货,不修理他修理谁?
殷九乘愣了半晌,茫然地道:“六字大明咒,那是什么咒啊!”
王平安还没说话,念苦却在一旁急了,气道:“殷施主,这二十多年来,你年年来我白马寺,我还以为你有多虔诚,可你面对观音菩萨,竟连六字大明咒都不知道,真是太也……唉!”
这六字大明咒其实就是六字真言,也就是五行山上那张条幅,把孙悟空压得起不来的那六个字!
王平安一指殷九乘,痛心疾首地道:“怪不得你生不出儿子,你心意不诚啊,连六字大明咒都不知道。我来告诉你,是唵嘛呢叭咪吽,记住了,别念错了。照我说的做,念时一定要心诚,保你生儿子!”
殷九乘嘴里喃喃地念着,深怕忘记了,过了一会儿,他才道:“那我先回去了!”一脑门子的汗,就想往外走。
王平安叫住他,道:“这就么走了,我说你心意不诚吧!菩萨在上,难道你不该给他的长明灯里添些香油么?”
殷九乘这才回过神儿来,道:“应该应该,我就添五贯……”见王平安摇头,一脸的轻视,忙改口道:“五十贯……这就不少了啊,那那,那就五百贯……唉,这也太多了!”
他心痛得脸都绿了,对念苦道:“明天我就叫人给你送来,便宜你了!”摇头叹气地出了大殿。
念苦等他走了,这才对王平安道:“二十多年了,殷施主在我白马寺布施的财物,总共加起来都没有五百贯,今天小施主受了菩萨点化,只写了不到五百个字,就让他捐出了五百贯,真是字字如金啊!”
王平安笑道:“可能是手头紧吧,有钱就多出,没钱就少出,多少都是心意,菩萨不会见怪的!”
念苦啊地一声,看着王平安,道:“他手头紧?小施主,你可知他是谁,他是洛阳城的首富啊!你听他说自己只是个书商,其实他是给皇家印书的,不但雕版,还要造纸,就连当今皇上用的纸,那都是他家作坊制的啊!咱们大唐印制的书,十本里面,有三本就是出自他家啊!”
王平安大吃一惊,道:“那他捐五百贯就心疼成那样,还穿得穷飕飕的,这是为何?”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穷大方,穷大方,越穷越大穷,越富越小抠儿!
欧阳利却笑道:“是想把钱给闺女们留着当嫁妆吧,他可有十九个女儿呢,再生一个,就凑够二十了!”
念苦念了声阿弥陀佛,看着王平安,忽地笑了,道:“小施主,你可知刚才殷施主走时,为何有些走神儿?”
王平安眉毛一挑,等着他自行解说。
果然,念苦道:“小施主以为他求子,是家中女眷还没身孕呢吧?其实,他的一名妾室已然怀胎九月有余了,这第二十个孩子,是男还是女,这几日便会有分晓!”
王平安啊地一声,心想:“糟糕,我跟他说念唵嘛呢叭咪吽,再吃点药膳就能保生儿子,可不成想他的妻子竟然早就怀孕了,而且产期就在这几日……这寸劲儿赶的!”
念苦笑道:“我说小施主有佛缘,你竟然不信,如果他还生女儿,那就算老衲看错了人,可如果他生的是儿子,那岂不证明你的的确确有佛缘吗?还敢说你没有受过菩萨的点化?”
他抬着看向观音菩萨的佛像,道:“上有菩萨作证,小施主,你还有何话说?”
王平安一甩袖子,很是不快地道:“主持,你怎么一口咬定说我有佛缘啊,你怎么看出我有佛缘的,难不成我脑袋后面有个圈儿,还在闪闪发光?”
念苦拿一指殿前的大门,道:“小施主能从门上的名字,看出众生平等,除非事先有人告诉过你,如果是你自己看出来的,那便是对佛理有所深悟!在老衲少年之时,来此殿前,也曾看出了其中深意,所以老衲的恩师便将我收入门内,老衲从此皈依我佛。小施主今日行事,和老衲当年一模一样啊,可你却不听老衲之言,竟然还要贪恋红尘,这个就不象老衲了!”
王平安气极反笑,道:“难道就因为我和你当年一样,看了看门框,所以就得和你一样,也出家当和尚?天下没有这个道理啊!”
念苦拿起案上的纸,叹了口气,道:“听小施主的口音,是徐州人氏,那徐州真是人杰地灵,今年大有佛缘的两人竟同是出自徐州!”
他将纸翻转过来,那纸的背面竟印有一个观音像。
念苦又道:“前些日子,有位高僧自徐州返回长安,途经我寺,曾和老衲说起过一人,那人年纪虽轻,却受了佛祖的点化,从而治好了高僧的耳疾。当时高僧便想劝他皈依我佛,结果那人不肯,只因那人的名气实在太大,高僧自知无法将他说服,只好返回长安,想在苦修几年,多研佛法,然后再回徐州,说服那人……”
王平安越听越不对劲儿,不待他说完,便问道:“你说的那位高僧,莫不是灵感寺的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