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走到门口,看见了里面的王平安,禁不住微微一怔,心想:“这不是王家的小子吗,他怎么来这里了,是来答谢的?他以为是我让他当的代太医令?”
想到这里,长孙无忌心中嘿然,王家小子能当上代太医令,并非是自己出言替他讨要的,而是李恪。不过这王无病倒也真会做人,竟然借此为由头,跑到自己家来了。嗯,可不是相当会做人么,都混上饭桌子了,竟还是由老妻相陪!
王平安扭头一看,竟是长孙无忌回来了,他连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站到一边,躬身行礼,道:“学生王平安,参见长孙大人。”
长孙夫人也站起身来,笑道:“咦,老爷今天怎么回来得早,往常可很少见你回来吃午饭。”
长孙无忌进了大堂,冲老妻道:“今天有些心烦,天气又热,便早些回来。无病,昨天皇上委了你做代太医令,你今天才刚刚上任,不在署中坐堂,怎么跑到老夫的家里来了?”
王平安忙道:“学生今天确是去了署里,但却无法坐堂,只因吏部没说明学生的品阶,亦无官服发下,学生穿着便装,实不好在堂上多坐,感觉……感觉有点尴尬!”
有丫环送上手巾,长孙无忌一边擦脸,一边笑道:“你倒也实在,没什么太虚套的话,竟然直说不穿官服不好坐堂,来老夫家讨官的人多了,但说得这么直接的,你还是头一个!”
王平安道:“学生才来长安不久,尚未学会虚套,等以后有机会,学生定会好好学学,再来和长孙大人说话,定然又虚又套。”
长孙无忌哈哈大笑,将手巾往王平安的手里一扔,笑道:“你还真是顽皮,竟然说要学虚套。”看着王平安,点了点头,嗯了声,道:“不错,很是直爽,说话又有些幽默风趣,那史忠臣和老夫说起了你的事,把你一通好夸,看来他说的倒也并非全是夸大之词,你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说着,他来桌边,坐了下来,看着桌上的菜,道:“怎么都是素菜,叫厨房做个肘子上来,老夫无肉不欢,可不耐烦吃这些清汤寡水的。”
长孙夫人也坐了下来,道:“谁知道你会突然回来,我的口味向来清淡,你不在家,我哪可能去吃油腻的东西。”她吩咐仆人,去让厨房做老爷喜欢吃的菜肴。
长孙无忌在衙门里只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心头烦躁,倒不是因为突厥的事情,而是因为明年科考试题的事。正题可以使用赈灾新法,可备选的题目呢,他一时半会的想不出来,而备选的题目又是很重要的,有时候要是正式题目出了状况,那么就只能用备选的了。他是绝对不允许,备选题目是如何疏通大运河的,正式和备选两个题目,必须全都由他来出,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什么题目可以用来备选,既要与国计民生有关,又不能和战争扯上边。这种题目可太难想了!
因为在初唐时节,大唐的版图迅速扩张的时候,任何一项国策,都能和战争扯上边,比如说税收、行政、人事等等,只要有心扯,都能扯到战争上去。
长孙无忌在尚书省里,转了好几十个圈儿,也没想出个题目来,心头烦躁,索性不在衙门里想了,便回到家中。刚一回来,便看到王平安坐在桌边,等着开饭呢!
长孙无忌冲王平安招手道:“来来,无病,既然来了,便一起用饭吧!”
王平安也没谦让,他刚才不是说了嘛,没功夫去学虚套,所以长孙无忌让他坐,他就真的直接坐到了宰相的身边,端起碗,等着别人给他盛饭。
长孙无忌一看,嘿地笑了,小子你还真不客气啊!他道:“夫人,你们刚才在谈什么?我看你还笑了,可是在说笑话?”
王平安把碗又放下了,完了,既然要说那事儿,这顿饭估计着得推后一些吃才行了!
长孙夫人笑道:“是关于我那娘家外甥的事儿。”她便将王平安给出的那个治病法子,说了出来。
长孙无忌听罢,脸上肌肉抽了抽,顿时就没心情等着肘子上桌了,本来天热胃口就不好,听完后,干脆就没了胃口。
王平安道:“其实呢,不用陈年尿液也成的,换点别的什么,比如说表少爷不是喜欢种花养草么,就用花肥泡水……”
长孙无忌一摆手,道:“那不还是一样,都不是什么好味儿的东西。”他看着王平安,忽道:“无病,你的鬼点子挺多啊。夫人让你替她教训一下别人,你当真就出了这么个臭哄哄的主意!”
长孙夫人笑道:“这怎么会是臭哄哄的主意,只要能把我那外甥的病治好了,又能让他以后好好做人,那便成了,什么主意都是香的。”
说着,她又把王平安将小胖孩的怪病治好的事情,说了一遍,把王平安好一顿大夸,说他如何如何的细心,做事是多么的可靠。
长孙无忌听着,还挺纳闷儿的,小儿子得病了吗?他一直以为小胖孩哭闹,是顽皮呢,没想过是有毛病,而且别人也不敢和他提这些,怕他心烦。
临末了,长孙夫人又道:“平安这孩子现在可还没成亲呢,也没定亲,你看谁家的闺女好,就帮他说说,让他早点成亲,也好安心帮你做事。”
老太太现在是真把王平安当成自己人看待了,很是喜欢王平安,正是应了那句话,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何况王平安有理由让她喜欢。
长孙无忌听老妻说起王平安的亲事,眉头皱了皱,想起外甥女李伊人了,那可是他亲外甥女,长孙皇后亲生,他自然加倍的关心。
他没说什么,不知皇帝的意思如何,他岂能多嘴多舌,李伊人上一个准驸马,已经被李世民给削了,这回的可是要慎重才行!
岔开话题,长孙无忌道:“也不知你说的那个治病的方法,好不好用,不如这样,咱们一起去试试吧,老夫倒是很想看看,一泡秽物,两个盆子,就能将怪病治好,那岂不是太过神奇了!”
王平安大吃一惊,他站起身,道:“长孙大人,此等污秽之事,您还是不要看了吧,等别人试过之后,把经过报给您知,也便是了!”
长孙夫人也道:“是啊,马上就吃饭了,你去看……那个有什么好看的,听着都恶心!”
长孙无忌却道:“天下事,比这污秽的不计其数,这好歹还是治病救人,老夫又有什么不能看的了!”
他倒也不是真想去看老妻的外甥“连听带闻”,而是想考察一下,王平安是不是本事了得。如果这小子当真又有文采,又有医术,而且还有一堆匪夷所思的鬼点子,那何不让他把本事都发挥出来?反正,明年正式的科考题目,是有关他的,那备选的也让他想想,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他也站起身来,对长孙夫人道:“走,咱们看看去,你那外甥一向怪里怪气的,如果能把他治得好,以后服服帖帖的听话,对你来说,岂不正是一桩大好事嘛!”说罢,当先出堂,向表少爷的住处走去。
王平安和长孙夫人互视一眼,两人都感无奈,只好跟着他,一起出了大堂。
不多时,便来到表少爷居住的小院,见到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长孙无忌便皱起眉头,道:“赏花可以怡情,但他也不能这么个赏法啊!”
推门进屋,他又道:“岂有此理,又不是闺女家的绣房,怎么装饰成这个样子,统统都换掉!”
见了房中摆设,长孙夫人也感不快,却没说什么,心中对外甥的不满程度,又加了三分,心想:“也难怪老爷生气,我看着都不痛快,这孩子小时候挺好的呢,怎么长大了,却变成这个样子了,真是丢人现眼!”
丫环跑到表少爷的床前,打开帷帐,道:“表少爷,老爷和夫人来看你了!”
可那表少爷,却是一动不动,双眼紧闭,脸色煞白,犹如一具尸体相仿。
长孙无忌抽了抽鼻子,心想:“这味道可真够浓的!来人啊,伺候这没出息的小子……闻药吧!”说到这儿,他忍不住心中好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这种治病方法,却还真是头一回听见,也不知好不好使!
宰相府中,办什么事都超快,陈年尿液这种稀缺之物,竟然也是说弄来,就弄来了!进来几个仆人,搬着一个马桶进来,桶内足足半下子的尿,当真是要有多臭,就有多臭!
长孙夫人捂着鼻子,道:”老身到外面等你们,你们喜欢看这个,我可是实在提不起兴趣来!”
长孙无忌却满不在乎,看了一眼王平安,心想:“这便要考较考较你了,老夫亲自考查,定然不会出差错。”
王平安捏着鼻子,叫仆人将一个空盆子,放到了表少爷的枕边,然后又让仆人在另一个盆子里倒上尿液,高高举起这个盆子,然后往下慢慢倾倒……
哗哗地声音响起,屋里众人脸一起皱了起来,丫环和仆人们一边捂着鼻子,一边低声笑了起来,这是治病么,这是整人呢吧?
秽物慢慢往下流淌,哗哗声中,不少液体飞溅,溅到了表少爷的脸上,那味道真是……莫要形容了!
可事情就是这么怪,表少爷病得都快成僵尸脸了,可当秽物溅到他的脸上,满室皆臭,臭味压过了香味之时,他的脸上竟然现出了一丝潮红。
忽然间,他长长的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