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爷往东面一指,叫道:“看着城墙角没?咱们就往那边跑,看看咱们谁先跑得到!”说着,他也不等别人,抢先跑了起来!
别的爷儿们,那也是爷儿们啊,谁肯落后,争先恐后地跟着跑了起来!
军官们却叫道:“喂,先别跑啊!我们的人还没歇过来劲儿呢,你们怎么先跑起来了,你们耍赖皮!”
谁管他们叫喊,一个人抢先跑,那叫耍赖皮,可要是一群人抢先跑,那就叫众志成城了,围着城墙跑,那可不就是成城了嘛!
爷儿们一开始跑,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以及明白真相的围观群众,也跟着小跑起来,边跑还边叫:“好样儿的,这才叫爷儿们,咱们长安别的不多,就是爷儿们多!”
更有甚者,叫道:“爷儿们腿上的毛也多!”
军官们冲那些歇息的士兵们叫道:“别歇着了,赶紧也跟着跑吧,看看谁毛多,谁的毛能飞到天空上去!”
老弱士兵心里不愿意啊,可也没办法,上司交待的任务得完成啊!上司对他们跑多快,没要求,但必须得跑,今天的任务就是跑到延兴门,就算完成任务,明天换别人去跑,他们领了赏钱,就可以休息了!
士兵们只好起身,跟在后面,拖拖拉拉地跑了起来!
实话实说,闲人们的身体不见得比这些老弱士兵们好多少,可要说劲儿头,那却足了不只一倍两倍,而且绝对没人说自己跑不动了,一个半道退出的都没有。呼呼呼地,顺着城墙,一口气跑到城墙拐角!
城墙拐角处,墙上站着十几个人,都穿着不显眼的便服,正是王平安和李治他们。
李治向下望着,远远见一大群人,光着膀子就跑了过来,他咦了一声,笑道:“还真有人多事,竟然真的跑了过来。无病,你所料半点不错啊!”
是不是士兵,他们一眼就能分得出来,士兵们穿的大裤衩子,都是制式的,而且人人穿的是草鞋。而现在最先跑来的人,却穿着各式各样的裤衩子,脚上的鞋同样各种都有,但就是没有草鞋,显见都是有钱人!
这群有钱的光膀子爷儿们后面,则跟着更多的穿着衣服的闲人,呜嗷喊叫着,大声助威,看他们的样子,比正在赛跑的人,还要兴奋,劲儿头还要大!
王平安笑道:“多事的人,往往都是平常没事的人。看到新鲜事儿,他们要是不掺和一脚,他们心里不痛快,所以咱们得满足他们的要求!”
李治手扒城垛,回头笑道:“无病,他们想啥,你为何这么清楚?”
王平安走上前来,也往下观望,道:“这种人我在……我在徐州见得多了,有的人闲得发慌,就喜欢和人打赌,有比谁能憋屎憋尿的,还有比谁更能睡觉的,啥样人都有,比赛跑,算个啥呀,简直太小意思了!”
李治奇道:“还有比谁更能睡觉的?闲人们的心思,当真不可理喻啊!”
王平安微微一笑,心想:“这也叫不可理喻?比这还怪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世界记录都有人创下来,为此后人还编了一本世界大全出来,专门记录这样的事情!”
他们后面站着的禁卫们呵呵笑了起来,最近禁卫里最受宠的,不外乎就是蒙氏兄弟,他们搭上了王平安这条大船,升官发财,那可谓要多快就有多快,以前他们的上司,现在反而成了他们的下属,而且还是差好几级的下属!
蒙大恬春风得意,在后面凑趣儿,他道:“殿下,下面就要逼着这帮好事之徒,往延兴门跑了!”
蒙小恬赶紧也道:“王侯爷说了,这群人一个都落不下,都能跑到延兴门,也不知是真是假,要照臣的估计,顶多也就一小半儿能到吧!”
大宦官史爱国却道:“什么真的假的,当然是真的,王侯爷算起事来,岂有算不准之理?”
蒙小恬却一脸不服气地道:“下官看就不一定,要不咱们就打个赌,要是他们全都能跑到,那下官就跪下给王侯爷擦靴子!”
王平安哈哈一笑,没吱声,看了蒙小恬一眼,心想:“行啊,小子。拍马屁的功夫见涨啊!”
李治却拍手道:“好,赌了。要是无病输了,让他请客,去八重天喝酒去!”
王平安点头道:“成,那就赌了。不过不管谁赢,今天都是我请!”
蒙小恬看了眼哥哥,蒙大恬偷偷冲他一挑大拇指,那意思是这个马屁拍得好!
这马屁可是有讲究的,下面的人又没记数,能不能真的都跑到,谁能统计?谁统计都会说都跑到了!如此一来,蒙小恬怎么地,他都是个输。他一输,到时就跪下给王平安擦靴子,然后一通奉承,王侯爷你太厉害了,料事如神,大家自然会说,王侯爷果然料事如神,王侯爷不就高兴了么,而且会非常高兴!
看看,这才叫高超的马屁,比空口白牙地吹捧,要强上十倍,而且强得不落痕迹!
下面的人一通狂奔,奔到了城墙拐角处。金三爷浑身大汗,停下来喘气,一边喘气,嘴里还不闲着,呼哧呼哧地道:“看,看,看看,老爷……我,是不是……那个……”话都说不连贯了!
后面的人拼了命地跟了上来,也都跟着喘气,人人都说不出话来,太累了,今天跑的路,比他们一年跑的都要多!
就在这时,后面的府兵追了上来。别看他们刚开始跑着费力,而且越跑越慢,可他们毕竟是府兵,冲刺没力气,可耐力却是有的,而且有命令在身,那跑不动也得接着跑啊,要比长劲儿,闲人根本比不过他们,要是比得过,也就不是闲人了!
军官们骑着马,陪着士兵跑到,他们叫道:“爷儿们,还能不能跑了,太没用了吧,这才跑多远啊!有种没,有种接着跑,看看谁先到延兴门!”
有的军官嘴损,叫道:“是爷儿们的再跑,不是爷儿们的,只要现在脱下裤衩子,对着城墙上面,大喊三声:我是娘儿们。咱也算你有种!”
“都成娘儿们了,还能叫有种嘛!”军官们哈哈大笑。
光着膀子的士兵,虽个个眼睛累得发蓝,可脚下却是不停,仍旧跑个不休,越过了金三爷他们,拐过城墙,继续向延兴门跑去!
金三爷他们急了,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一帮老弱士兵,竟然还想跑过我们,简直就是岂有此理,滑天下之大稽!
他们也不喘气了,嗷嗷叫着,又开始跑了起来,跟在士兵们的身后。城墙附近看热闹的百姓太多了,而且是越来越多,连城外村镇的百姓都来了,好几万人都在沿途看热闹!
闲人们就算再跑不动,也得咬着牙跑,都是好面儿的人,要是这时候栽了面儿,那以后还想不想在长安城抬头了,都不好意思出门,没脸再四处玩耍了!
金三爷他们豁出老命去了,抡着胳臂,拼命往前跑,一边跑,还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叫唤!
沿途看热闹的百姓们,这次可算看到新鲜事了,就见一千多人,都光着膀子,围着城墙跑,那些士兵没啥太大的看头,有看头的是那些闲人。
尤其象金三爷这样的,浑身上下全是汗,油光可鉴,脚下一迈步子,身上的肥肉就颤抖一下,而汗水便随着肥肉的颤抖,飞溅开来!
飞毛腿是算不上的,但各人的飞汗肚,却一个比一个的会颤!
金三爷和一众闲人,个个累得呼呼喘气,人人心中都想:“这帮当兵的,看着也不咋地啊,怎么这么能跑啊!”
闲人们累,士兵们同样也累,可他们都是身上带命令的,不跑不行,再累也得使劲地跑!
拖拖拉拉地,跑跑停停,反正大家也都不是什么真正的长跑健将,累了就歇会,喘均了气再接着跑。走走跑跑到了午后,这才远远地看到了延兴门!
要说从启夏门到延兴门,也不过十几里的路,如果这帮人不拖拖拉拉地跑,而是正常赶路,走都走到了。可跑一会,喘一会,断断续续的,反倒没有一直走的快了,还累得一身的大汗!
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发现这个“蹊跷之处”了,要是一直走,反而比跑跑停停要快。
人群之中,竟然还有挑担子,推小车的商贩。
一个挑着面疙瘩汤担子的小贩,担子在肩上晃晃悠悠的,快步跑到金三爷的身边,和他一起跑,这小贩问道:“这位老爷,要吃点不,或是喝点?小的这里有清汤,放香菜丝儿的!”
金三爷于其说是在跑,不如说是在蹭,他这时累得说不出话来了,连头都懒得摇了,心想:“这卖面汤的家伙,怎么体力这么好啊,挑着担子都能跟得上我,好象在启夏门时,就看到过他了!”
“启夏门到了,就在前面,门前好多人啊!”看热闹的百姓里,有人大声叫了起来。
此时的士兵,已然并非完全领先了,尽管人人都在蹭,但却慢慢落后了,闲人逐渐取得了领先。士兵们得到的命令是要他们跑,而并非是一定要赢,可闲人们为啥跑得汗流浃背?不就是为了要赢嘛!
见到了启夏门,金三爷领头,拼出自己身上最后的一点力气,嗷嗷叫着,向城门口冲刺。闲人们竟一鼓作气,超过了所有的士兵,跑到了前面!
金三爷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第一个冲到了城门口,他双臂高举,叫道:“看谁是爷儿们……”
城门口站着无数的百姓,在人群的最前,站着十几个人,当中两个年轻人在看金三爷。年纪稍长的年轻人,啪啪啪拍了拍手,笑道:“你是个爷儿们,绝对的爷儿们!”
金三爷累得都没心情说客气话了,冲这年轻人呵呵一笑。后面大队骑马的军官到了,来到启夏门前,这些军官一起在马上行军礼,高声叫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跑到这里的闲人们,正在有气无力地庆祝,终于用汗水证明了自己是爷儿们,正呼呼喘粗气呢,忽听军官们这样大叫,无不大吃一惊,向那年轻人看去。
这年轻人当然就是李治,王平安陪在他的身后。他们骑马从启夏门出发,在城墙上直接到了延兴门,在这里都等了好半天了,实在是没想到,十几里的路,竟能跑出一上午来。李治自己都说,换了他去跑,估计都没这么慢的!
军官们不象以往那样,见了太子就要下马跪拜,而是骑在马上撒欢儿,远远的四下奔了出去,奔到跟来看热闹的百姓当中,高呼着太子千岁,让百姓们都知道,大唐太子亲自等在延兴门,等着看大家光膀子跑过来!
最近一段时间,由于官府的大力宣传,李治原本懦弱无能的说法,已经烟消去散,百姓们渐渐地觉得太子还是有两下子的,起码在识人慧眼上,远远高出前朝皇帝,当然本朝的不能比,因为老皇帝还活着呢,谁也不敢说太子已经超过了当今皇帝!
政治就是要靠宣传,如果大家都说一个人有本事,那这个人就算是没本事,也会变成有本事。在长安百姓的心中,王平安是最有本事的,而李治能任用王平安辅佐他,所以本事自然也不小!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百姓们高呼着,向城门口拥了过来。
金三爷这帮人,更是兴奋得不得了,一下子竟然都不感觉累了,个个都把光溜溜的胸膛,挺得高高的,在李治的面前晃来晃去,显示自己的威武,绝对靠爷儿们!
李治笑眯眯的,很有上位者的风度,冲闲汉们,还有一众百姓,颇颇点头致意,还举起手来,不停地摆呀摆,很和蔼可亲,很亲民!
他微转过头,道:“无病,这回又得你破财了,这段时间你花费不少,孤都记在心中,以后定要好好补偿你!”
王平安低声道:“区区身外之物,何足挂齿,殿下不用劳神记得!”他将手一招,后面的禁卫们抬过两只大筐来。
大筐之中,黄橙橙,金灿灿的,都是新制的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