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诧异地道:“他们真的发起火啦!孤以前一直以为,这些商人脾气最好了,就算是感觉受了委屈,也只敢私下抱怨,可是没想到,他们会喊得这么大声,还有人骂起来了!”
王平安一边原地慢跑,一边道:“逼急眼了,兔子也是要咬人的。今天这事确是不公平,而且还有当兵的用鞭子抽他们,就算是换了我,我也会暴怒的!”
李治回过头,俯下身子,低声问:“没想到他们会这样。无病,那孤是现在就过去啊,还是等一会儿的?”
事先没有将这个商量好,他就不知该怎么做了,离开了王平安这根拐棍,他还是一无是处,和以前没什么大太区别,半点真正的英武果断,都没培养出来!
王平安摇了摇头,道:“不要现在过去,等一会儿的,等他们撕打起来,殿下再过去不迟!”
李治嗯了声,从马上下来,打开水囊的塞子,喝了一口,又递给王平安,道:“你真的不喝点?”
王平安还是摇头,道:“一直到全程跑完,臣都不会喝水,殿下在马上骑了有一阵子了,最好也别喝,渴就忍着些!”
他们在这里说话,那边吵得更厉害了!
敢在这里大声吵嚷的商人,都是有些后台背景的,不少大商人和朝廷的官员有交往,甚至有些商号,还有官员们暗地里的股份,明面没人说,可一到关键时刻,商人们还是有些底气的,再说今天这事儿也太气人了,是个爷儿们就不能忍!
金三爷蹭啊蹭的,也蹭到了城门口,他也看到那个旗队了,心里的火气腾地就燃烧了起来!他心想:“我也是商人啊,我不能和王侯爷比,可我还不能和哈米提那番邦王八蛋比吗?哈米提是有钱,可老子也不比他差到哪儿去!”
本来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可愤怒之下,突然身上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股力气,他叫道:“哈米提那王八蛋呢,他在哪里,老子要整死他,番邦蛮夷,也敢在老子面前这么嚣张!”
大商人在前面叫骂,而小商人们则跟着起哄,他们也觉得这件事不公平,凭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要打旗大家一起打,要不打谁也不要打!
哈米提和阿依丁这两人都来了,这种大事他俩能不来嘛,可他俩根本不敢靠近城门口,都远远的躲在马车里,马车的旁边还拴着两匹健马,万一情形不对,那真就得赶紧逃啊!
哈米提趴在车窗上,道:“开始骂了,好象骂的就是我!”
阿依丁在另一扇车窗上趴着,道:“姐夫,你耳朵真好使,离得这么远,都能听到别人骂你!”
哈米提叹道:“今天是我家祖宗被人问候次数最多的一天,估计不管男女,都得被问候好几遍吧!”
阿依丁咧了咧嘴,道:“恐怕不止几遍吧,他们不敢骂无病,自然就骂你了,还有你家的祖宗!”
哈米提哼了声,道:“你家的祖宗也跑不了,都是一样的被骂!”
光膀子的士兵们跑到了城门口,他们默不作声,听着军官们和商人们对骂,但谁也不上前“镇压”,有的人反而笑了起来,从来没见过这种热闹,商人竟敢骂军官,大唐开国以来,这还是头一回吧!
军官们将鞭子甩得啪啪作响,但这次不管对方怎么破口大骂,却再没有当真动手抽人,他们不知皇帝就在上面看着,只知道一会太子就要出来摆平这件事,不敢真的把事情闹得太大,万一太子镇不住场面,那岂不糟糕。
军官们不敢动手,而士兵们又没冲上来,商人们更感自己有理了,一个个的扯脖子叫喊,非要问个为什么不可,有些性子急的,竟然上前去拉扯马上的军官!
有的商人叫道:“咱们不敢和王侯爷比,可那哈米提呢,别以为我们不知他出钱开的药膳坊,他天天在八重天里泡着,别以为我们没看到!”
有的更加道:“他是胡人,他都可以打旗,还找出旗队来了,我们为什么不行?”
“今天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们就去告御状,这事不能算完!”商人们真怒了。
后面的百姓陆续到来,四里八乡的来了不少,这时都有十几万人了,长安城外,一眼望去,黑压压的全是人!
百姓们不知具体情况,但看到前面乱成一团,纷纷往里挤,议论纷纷,猜测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场面越来越乱!
军官们也是百姓,只是职业不同罢了,他们也有亲属家人的,人群里有认识他们的,而且家里还做点小买卖的,无不冲他们叫喊!
事态急剧变化,这时不光是在喊公平不公平的事了,而是在喊为什么胡人行,大唐百姓不行了!而人群里的胡商们,竟然也不干了,他们叫了起来,为什么哈米提这个胡人行,我们也是胡人,为什么我们不行!
反正不管是啥人,这时候都激动起来了,一定要让军官说出个为什么来不可,甚至有人开始冲击旗队,向那些旗手扔石头,破口大骂!
旗手们左躲右闪,人人心中都想:“赚这点钱真是不易啊,我们不就打个旗嘛,招谁惹谁了!”
王平安见场面要失控,他道:“法不责众,要是真的群殴起来,怕是难以收场。殿下,该你出手了!”
李治嗯了声,将水囊往王平安的手里一塞,翻身上马,冲着保护自己的禁卫们打了个手势!
禁卫们立即从马上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铜锣,上百只铜锣一起敲响,咣咣咣响个不停!
吹角进攻,鸣金收兵,这是人人都知道的规矩,而且平时里长们要是想说点事情,也都是先敲一通锣,招集百姓前来,然后才开始说事!
一听锣响,百姓们渐渐安静下来,他们知道这是要说事了,当官的要给他们一个说法了!
李治纵马而出,禁卫们给他开道,来到百姓的人群当中。李治高声叫道:“各位乡亲父老,莫要鼓噪,都安静下来!”
百姓们都向他这里看来,太子殿下竟然要亲自说明,这可得好好听听了!
李治大声问道:“乡亲们,你们为什么要吵闹啊,可否说给孤听一听?”
这句话是明知故问,后面的百姓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可前面的大商人们却一起叫了起来,无外乎就是他们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商人们的这种表现,早被王平安预计到了,在昨天就告诉了李治应对的方法。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李治微微点头,大声道:“人多口杂,你们的话孤听不真切,不如这样吧,你们推举一个人上来和孤说话。”
下面吵嚷着的商人们,忽地就静了下来,你瞧瞧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要换了开心的事,谁能上前和太子说话,那可是大大露脸,但现在是闹心事,谁要是上前,估计后果可是大大地不妙啊!
李治见站在前面的商人们,瞬间就静了下来,心中讶然,无病说得真对啊,他们竟然真的不出声了。
昨天王平安和李治说的时候,曾经非常肯定地说,商人们只要闹起事来,吵闹定会很激烈,如果李治只在前面问,那休想问出什么来,相反会越问,底下越乱,很多人会藏在百姓群中,乱吵乱嚷的。
可要是李治不和众人问答,而是让商人们推举一个人出来,那么形势立时扭转,不管他们推举谁出来,都会在李治面前颤颤怯怯,深怕说错了话,而李治要训一堆人困难,训一个还不简单么!
当真如王平安所说,李治的话刚说完,商人们就没声了,混在人群里叫喊还可以,法不责众,可要是真的冲到前头去,那就是出头鸟了,箭射出头鸟啊!
等了半晌,商人们仍是没有动静,李治皱眉道:“你们到底要不要说事啊,刚才喊得那么大声,现在怎么却没人出声了?”
金三爷向四周看了眼,心想:“都是肉鸡啊,就瞎吵吵行,动真格的一个比一个的没用!”他咬了咬牙,大步上前来,到了李治的马前,跪倒行礼,道:“太子殿下,草民是金三多啊,昨天您还赏给草民钱呢!”
见终于有人自告奋勇了,李治笑道:“原来是你啊,孤听他们管你叫金三……金老三啊!”
金三爷忙道:“是是,草民正是金老三,殿下好记性。”
紧接着,他就将商人们为啥乱吵乱嚷的原因,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为什么胡商可以派出旗队,而我们大唐商人不能,他不提王平安,只是咬住哈米提的身份不放。
李治看了眼金三爷,见他至今还没把衣服穿上,光着膀子。他道:“你先把衣服穿起来吧。至于说到为什么药膳坊可以打旗,其实这个很简单,因为王平安是中书省的官员,他给户部捐了笔钱,用于奖赏这次赛跑大会的得胜者,所以皇上特准,药膳坊可以打出他们商号的大旗!”
围在马前的商人们集体哦了声,弄了半天,是因为钱的关系啊,王平安拿了钱出来,所以他的生意就能扯大旗,还弄了个旗队出来,而我们没拿钱,所以就不能打旗,还要被军官们打?
李治清了清嗓子,大声道:“王平安王侯爷既然拿了钱出来,帮助赛跑大会的召开,我们不能让他白出钱啊,所以派出士兵,保证只有他能打旗,这不是很公平嘛,你们又没出钱,当然也就不能打旗了,这是在保障王侯爷名下产业的利益!”
他心里一兴奋,竟然也称呼起了王平安为王侯爷,幸亏这不是在朝堂上,否则大臣们非得炸油锅不可!
王平安在后面听得直冒汗,心想:“李治老兄,你太客气了,侯爷二字在你面前,我实在是不敢当啊!”
关于王平安出钱,朝廷就派兵保护其利益的说法,是王平安昨天教给李治说的。这话明着听是在保护王平安的商号,实际上是在对商人们说,只要你们也出钱,朝廷同样会象保护王平安的商号那样,保护你们的商号!
这是一种变相的承诺,虽然不明着说,但意思完全的表达给了商人!
商人听了这话,果然人人都开始琢磨起来,原来是钱的问题,而并非是别的问题。如果是别的一些问题,那就不好说了,变数太多;可要是钱的问题,那就好办了,舍不得出本钱,就赚不到利钱,这个道理只要是商人就懂,没什么好奇怪的!
什么问题只要归结到钱上面,那就好解决了,在场的这些商人,人人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金三爷听了李治的话后,稍稍愣了片刻,他还以为是多不公平的一件事呢,为啥要只许药膳坊发财,不让他们发,弄了半天人家先下了本儿了!
他站直了身子,凑得近些,对李治说道:“太子殿下,那如果我们和王侯爷一样,也为这次的奥……什么会,投点钱进去,让大会召开得更加盛大些,那可不可以让我们也打打旗啥的呀?”
金三爷说话的声音不大,商量事儿吗,又是和太子商量,哪可能直着嗓门说话。可李治回答他起来,声音却极是响亮!
李治大声道:“什么,你是说你们也想交钱,然后给自家的商号打旗?”
金三爷耳朵震得发麻,正纳闷儿离得这么近,太子干嘛这么大声说话,就听他身后的那些商人突然叫了起来:“小民等愿意交钱,只要能允许我们打旗就成!”
李治啊了声,故作思考状,没有马上吱声。等了好半晌,商人们有些急了,又开始叫嚷起来,大声请愿,让李治答应此事!
李治却摇头道:“这件事情太大,孤一时做不了主。王平安名下的商号打旗,是经过中书省批准的,至于别人嘛……不如你们去中书省请愿吧,看看能不能成。”
“你是太子,大唐储君,哪有做不了主的事……”商人们叫了起来,没见到利益前,他们就算着急,也只是乱吵乱叫,可现在眼瞧着利益就在眼前,连商量都没商量,口径就全都统一了,非要交钱打旗不可!
李治却不再答理他们,调转马头,回到了王平安的身边,他二人一起转过头去,看向那些户部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