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度大喜,他虽然已经料到王平安会乖乖地听话,可却没想到会乖成这个样子!这事要是换了别人,再怎么着也得垂死挣扎一番的,至少也要有条件交出兵权,可万不成想,一个冰窟窿,就让这位大名鼎鼎的王侯爷服软了!
心中欢喜,他离卫府大将军一职,又近了一步。王文度喜滋滋地从车上下来,都没用人扶,直接下车,来到王平安的跟前,一把拉住王平安的手,笑道:“王侯爷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来,这些突厥人是你收服的啊,理当由你指挥才成,怎么要交给我呢?这不妥,这不妥!”
王平安心想:“我叫人把你扔冰窟窿里,那就妥了!”他道:“下官资历不够,又无处理这种事的经验,实需王将军你指点啊!王将军你就不要推辞了,就当帮帮下官吧,咱们的先人,五百年前可是一家,一个炕头儿上睡过觉呢!”
王文度哈哈大笑,拍着王平安的肩膀,笑道:“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要是再推托,就是不顾大局了!好,那我就帮帮你,你也不用谢我,功劳还算你的!”
“定是要谢的,下官岂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王平安连声客气。
房玄龄却感到有点不对劲儿,就算是王平安再温吞吞的,遇到这种事儿,也不可能没火气吧,怎么可能这么痛快地交出兵权?权力就如美酒,不喝时不知其中甘美,可一旦喝了,便会欲罢不能啊!这王平安……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啊!
王平安客气一番之后,再不多说什么,陪在马车之侧,跟着房玄龄和王文度过河。这时突厥人过河已然大半,也没什么好指挥的了,突厥人长年迁徙,难不成连走路都不会么,哪里会需要人教。
人数虽然众多,可过了中午,大队便也全数越过边墙,并不休整,直接向玉门关方向进发。突厥人这时还不知道王平安交出了权力,现在最高指挥官变成了王文度,平安汗变成文度汗了!
过了临河十二烽,又行出十余里,玉门关便出现在视线之内,就见关口上旗帜无数,显见是对今日之事早有准备!
一阵鼓声,城门大开,千余名玉门关唐兵纵马驰出,举着大旗,向突厥大队迎来,领头之人不是别个,正是大都督古蓝田,而古蓝田身旁还陪着两人,左边的是阿史那奇钵儿,右边的是狄仁杰。
古蓝田得意非凡,就算他努力装出威严的表情,可仍难掩神色间的喜色,端坐马上,单手持缰,纵马小跑,将官们簇拥在旁。马蹄阵阵,铁甲声声,铿锵声传出一里有余!
昨晚,古蓝田没有睡好觉,他打了阿史那奇钵儿,回了玉门关后,酒醒了,心里也后悔了!契丁部的突厥人再好欺负,也没这么个欺负法儿的,冲进营里,将人家的汗王一通鞭子,万一阿史那奇钵儿记仇,他都不用造反做乱,只需要将部落拉走,拉到折柳县去,那后果就严重了!
他没能抓住吴氏,手里没捏到人质,王平安哪可能向他低头,而且他打了阿史那奇钵儿,王平安势必要进行报复,只要一道奏章呈进长安,说他殴打归顺了的突厥汗王,那非得朝野震惊不可,他的大都督也就算当到头儿了!
想到自己在失掉兵权之后的悲惨命运,古蓝田肠子都要悔青了,千不该万不该,喝那么多的酒,吃那么多的鸡腿干嘛呀,吃饱了撑的,这下子闯祸了吧!
可正当他悔恨不己之时,阿史那奇钵儿跑来了,要求见他,他当然要见了,得弥补裂痕啊,得给人家赔理道歉啊!
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阿史那奇钵儿竟然偷偷跑去见了王平安,并且带来了王平安的口信儿,只要他不再难为吴氏这对母子,那王平安就答应分他兵马!
王平安服软了!
简直是难以相信,王平安竟然是个软趴趴,这么好吓唬,自己连人质都没捏住,王平安就投降了,也太好欺负了吧!古蓝田大喜过望,好生安慰了一番阿史那奇钵儿,拍胸脯保证,以后绝对不难为他,而且也不强娶吴氏了,自己不当他继父了,只当他的哥们儿,小弟你有事,尽管来找大哥,大哥为你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事儿要是来了,城墙都挡不住!
刚把阿史那奇钵儿拉拢好,王平安又派人来了,派的是他的结义兄弟。这个名叫狄仁杰的小子,更是好说话,传来王平安最新的口信,如果古蓝田能够在王平安走后,好生照顾契丁部,好好帮助阿史那奇钵儿,王平安愿意交出所有的突厥兵,并让他挑选,青壮随便挑,挑剩下的王平安养着,用折柳县的物产养,不让他出一文钱!
这个王平安太好了,简直就是王大滥好人……不,应该是王大善人才对!
古蓝田把将军们招来,将事情一说,将军们大哗,有没有搞错,天底下竟然有人好到了这种地步,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将军们一起催促古蓝田,既然人家王平安都好到这种程度了,咱们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片好心啊,得赶紧把军队接收过来,不能再劳累王侯爷,累着人家怎么办啊!
待士兵来报,说王平安领着大队突厥人靠近玉门关了,古蓝田二话没说,立即点起一支精锐部队,里面都是低级军官,出来迎接王平安,一来表示尊敬王侯爷,二来低级军官们可以立即接收突厥兵,先吃掉这支军队再说,免得夜长梦多,王平安再反悔!
出城之后,远远的便见大队突厥人中间,有数面大旗,表明着军队里指挥官的身份,一面大旗自然是王平安的,可又有两面旗,其中一面是卫府将军的,这面可以忽略,可另一面旗上竟然写着房,旗乃紫底,缠枝绕茎,竟是宰相的认旗!
姓房的宰相,那不是房玄龄吗?他来干什么?
古蓝田扭头去问阿史那奇钵儿,这孩子年纪小,容易说实话,而且就算说假话,表情上也会有破绽。阿史那奇钵儿确实挺诚实的,一脸的茫然,绝对做不出伪,他本来就不知道房玄龄来了嘛!
古蓝田又转头去问狄仁杰,这孩子年纪也不大,也应该是会说实话。他问道:“你来时,可见了房老宰相?”
狄仁杰同样很茫然,嘴里喃喃地道:“房老宰相……房,房老宰相?”年轻就是好,没学会撒谎呢,他也的确没有撒谎。是啊,他可没说见没见到房玄龄,只是不停地说着房老宰相罢了,这可不能算是撒谎,很诚实的嘛!
古蓝田心想:“看他俩的样子,都没在撒谎,那这么说房玄龄是突然来到的,他为什么要来,事先怎么一点招呼没打呢,按道理应该事先通知我的啊!”
来不及想到底为什么,古蓝田打马迎上,他是认得房玄龄的,下马抱拳,笑道:“呀,这不是房老宰相嘛!怪不得今天早上喜鹊在末将的房上叫个不停,原来当真是有喜事。末将参见房相爷!”说着话,作势就要半跪。
房玄龄忙从车上下来,抢上一步,作势去扶,嘴里道:“古大都督多礼了,老夫和你相识已久,乃是熟人,何必如此多礼呢,倒显得见外了!”
古蓝田便不下跪,他笑道:“房相爷,你怎么来到玉门关了,末将事先竟半点不知,有失远迎,失礼之处,房相爷莫怪!”
房玄龄笑了笑,道:“此次老夫奉了皇上的圣命,巡视边关,行得匆忙,便没通知沿途各州县,免得大家接来送去的,耽误了公事。”
他拉过王平安,冲古蓝田笑道:“来来来,老夫给二位介绍一下。这位将军便是玉门关古大都督,而这位年轻人,便是长安家喻户晓的王平安,王舍人。”
古蓝田哦了声,冲王平安拱手道:“原来阁下便是王舍人,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啊!王舍人年纪轻轻,便收服了十余万的突厥人,立下如此大功,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啊!”
王平安忙道:“过奖过奖,古大都督谬赞了。您英雄了得,下官在长安时也常有耳闻,市井间有小儿歌谣,言道军中有一古,蛮夷吓松骨,说的就是您啊!”
古蓝田嘴巴咧开,很有些惊讶,道:“有吗,京中竟然有歌谣,唱的是我?”他心里却想:“这王平安可真会说话,脑子也灵,竟然随嘴就编出如此响亮的马屁,拍得我舒服之极!”
房玄龄和正下车的王文度互视一眼,心中都想:“有吗……肯定没有!”
王文度下了车,笑道:“古大都督,你刚才可说错了一句话,你说王侯爷封侯拜相,指日可待,这可错了。人家王侯爷,已经封了侯了,封地折柳,就在玉门关外啊!”
古蓝田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说错了说错了,老古我是个粗人,嘴上没把门儿的,王侯爷你可千万别见怪!”
王平安笑道:“古大都督客气了,这有什么好见怪的呢!”说着话,他转头向苏定方打了个眼色。
苏定方很配合地说道:“王将军,既然已经到了玉门关,就请您清点一下突厥兵吧,至于以后该怎么办,您还得示下,我们也好照着办理!”
王文度心中欢喜,他道:“不急不急,等先安顿下来再说。古大都督,这些突厥人的粮草问题,还得请您帮帮忙,支援一些啊,就算我向你借的,日后必还!”
他是绝对不会让军队去折柳县整编的,而是打算先在这里快速理个头绪出来,然后再把军队带到草原上去,把名份定下来,再向朝廷请功。按着他的估计,他不会带兵太久,顶多半年功夫,朝廷就会招回他,可再回长安时,他的身份就会变了,官职必会向上升一升!
领不领突厥兵对他来讲,没什么太大趣味,也没心情在草原上喝西北风,他的真正目地是通过安置这些突厥兵,为自己当上卫府大将军铺路,仅此而已!
古蓝田听着一愣,他不认得王文度,刚才房玄龄没介绍,他也没兴趣问,一个卫府将军罢了,认不认得又能咋地!可听王文度这么一说,他顿时不乐意了,摆手道:“阁下谁?突厥兵的收编事宜,不劳阁下动手,我自行派手下进行就可以了!”
王文度啊了声,心想:“什么意思,你清点突厥兵,那我干嘛呀?”
房玄龄皱起眉头,看向王平安,心想:“我就猜到他不会那么乖,怕不是用了一女二夫之计吧?”
笑了笑,打了个哈哈,房玄龄道:“刚才一忙,竟忘了给古大都督做介绍。这位是王文度王将军,现在左骁卫任职,此次和老夫一同奉了圣旨,出关巡边。你二人都是武将,以后要多亲多近,好好相处。”
古蓝田霸道惯了,虽然对房玄龄有所顾忌,但对王文度却没什么好顾忌了,他瞪起眼睛,指着王文度,大声道:“我说的话,你可曾听明白?”
看着古蓝田两只象牛眼一样的大眼珠子,王文度顿时明白了!好啊,这是上了王平安的当了,他肯定事先答应了姓古的,然后又把军队给我,一个闺女嫁了两家汉子!
王文度转头,对王平安道:“王侯爷,这是怎么回事?”
王平安啊了声,摇头道:“什么事,王将军你指的是?”
王文度大怒,果然是糊弄我的,我就说嘛,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十余万突厥人随随便便就交了出来,哪有这么大方的人!
王平安转过脸,不向王文度解释,而是向房玄龄道:“房大人,是这么回事,因为这些突厥人这个冬天,要先在折柳县过冬,粮草什么的就得古大都督帮忙支援了。玉门关乃是西北门户,古大都督兵力防守玉门关是足够了,可要是在兼顾折柳,未免就兵力不足,所以下官答应让古大都督从突厥兵里挑一批去,只挑一批,不是全归他指挥。”
说罢,他转头对古蓝田道:“古大都督,是这么回事,你我事先派人说好了的,对吧?”
古蓝田把脖子一梗梗,大声道:“对呀,是这么回事!有什么不妥吗?”他又冲王文度瞪起了眼睛。
王文度大怒,也大着嗓门,道:“不妥,当然不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