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本来就有心绞痛,受不得刺激,虽然被王平安用药物控制住了,但却并没有好利索,只是在维持着。
如果这道奏章在他看之前,让他有点心理准备,或许不会这么严重。可由于宰相们全被房玄龄的“死”,给吓住了,没有人能暗示他一下。冷丁看到这个消息,他哪可能还保持得住冷静,和马周一样他也吐血了,随后和长孙无忌他们一样,晕了过去!
宫中大乱!
史忠臣这回可没法再去找王平安救命了,王平安不在京城里啊!他一边派人去找太医,一边又叫人通知李治,让他赶紧过来,守护皇帝,但在李治赶来之前,严厉禁止小宦官告诉他真相。
万一李治也没受得了刺激,来点意外,吐血晕倒什么的,那皇帝和太子爷俩儿一起犯病,大唐朝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李治正在崇贤馆中发愁,自从王平安离京之后,他的好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没人陪他玩乐,给他解闷儿,奏章什么的还得他亲自批,整天烦都烦死了,又变成没认识王平安以前的日子了!
他要是一直过这种烦心的日子,倒也罢了,可由于他知道了轻闲日子是怎么过的,然后再让他过这种苦日子,他岂能安心忍耐?整日里总是发脾气,看什么都不顺眼,小宦官和宫女们被他训了个遍,就连史爱国时不时的,都要吃他的排头!
今天,李治读了会儿书,又看了几道奏章,只感头痛,心想:“无病啊无病,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没有你,孤的日子可实在是太难熬了,度日如年也!”
忽然,殿外跑来一名小宦官,满头大汗地和史爱国说了几句话。史爱国便进了大殿,道:“殿下,皇上在甘露殿召见您!”
李治听着一激灵,苦起脸来,道:“父皇要见我?这还没过午呢,怎么就要见了,难不成又要训斥我吗?”
史爱国忙道:“倒也不见得是训斥。老奴见殿下这几日奏章批得很好,说不定是皇上要夸奖您呢!”
李治站起身来,摇头道:“不见得吧,孤的奏章哪有批的很好,连孤自己都看不下去呢!”说着话,出了大殿,跟着那来报信的小宦官,赶去甘露殿。
半路上,小宦官道:“殿下,等到了甘露殿,无论您看到什么,可都不要着急啊,得心平气和才好,万不可惊慌,坏了大事!”
李治啊了声,奇怪地道:“你是谁的……你不是忠臣的人吗,象来挺机灵的,怎么和孤说起这种话来了。孤身为太子,岂能容你这个奴才用惊慌二字来形容,忠臣是怎么教你说话的!”
嘴上说得很有太子架子,可心中却叫苦。不用问,父皇肯定是在发脾气,只是不知是为了什么……啊,不会是因为我奏章批的不好吧,父皇向来严厉,看了我批的那些狗屁不通……龙屁不通的奏章,所以生气,想要痛骂于我?
小宦官见他端架子,心中虽然焦急,但却不敢反驳,对准自己的脸,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的狠抽了几个嘴巴,低头道:“小奴知道错了,请殿下息怒!”
李治看了小宦官一眼,心想:“他干嘛怕成这个样子?”有心多问几句,可又一想,问也是白问,他能知道个啥,还是等到了甘露殿,见了父皇……硬着头皮挨骂吧!
不多时,李治到了甘露殿,就见大殿之内小宦官和宫女们漫无目的地乱跑,他大吃一惊,喝道:“这是怎么了,怎地这般没有规矩,这里是甘露殿,不是城墙外头!”
对于他来讲,可以随便乱跑的地方,也就是城墙外头了!
史忠臣听到他的呵斥声,赶紧从后殿出来,快步来到李治的跟前。他道:“殿下,你来了。你现在心情如何?”
李治呃了声,道:“忠臣,你今天怎么了,怎地如此问法儿?”随即恍然,压低声音问道:“父皇是不是在发脾气?他不会是专门等着要骂我呢吧?”
史忠臣差点没哭出声来,看看你这点儿出息,要是怕挨骂,平常咋就不努点力呢!他道:“今天关外送来奏章,是关于房玄龄的,他……他出了点儿意外!”话说半截,等着看李治的反应。
李治啊了一声,倒是没太大的反应。他可不是李世民,而且他和房玄龄的关系也并不十分亲厚,如果是长孙无忌出了意外,他倒是会着急,至于说到房玄龄嘛……急也是要急的,但却不是因为房玄龄!
他忙追问道:“房玄龄出了点儿意外?那王平安呢,他有没有出意外,他们此时应该见着面了吧?”
他不关心房玄龄,却关心起王平安来了,李世民和房玄龄是亲密战友,而他和王平安才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好兄弟!
见李治的情绪还算“正常”,史忠臣这才道:“王平安有没有意外,得下一道奏章才能知道,可房玄龄却出了意外,他被强盗绑了去,还被强盗给杀了,杀他的人是高昌叛逆,名叫曲智茂!”
李治一呆,随即吃惊地道:“房玄龄死了?那个曲智茂孤知道啊,以前曾在奏章上看到过他的名字,他不是折柳大盗吗?”
忽地,他哎呀叫了声,道:“那王平安呢,他不是带着突厥人西迁去了折柳县吗,他有没有事,那道奏章上说他有没有事?”
这下子李治可急了,房玄龄被强盗杀了,他是很伤心,不过在他心中房相爷再怎么重要,也没有王平安对他重要啊!
史忠臣看向李治,心想:“大唐的宰相死了,还死的这般窝囊,你就是这个反应么?不关心房玄龄,却只关心王平安,这份偏心,可实在偏得太过火了!”
史忠臣摇了摇头,道:“王平安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但是……”
“无病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快点招他回京吧,不要留在折柳那个地方了,太危险了!”李治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好象太不关心房玄龄了,怕是会寒了其他老臣的心,正想说几句关心老宰相的话呢,就听史忠臣又说话了。
史忠臣道:“殿下,你和王平安亲厚,便如皇上和房玄龄亲厚,是一般无二的。可你都没听到王平安有性命之忧,便急成了这样,那皇上听到了房玄龄的死讯,他老人家会怎么样呢?”
李治啊地一声,全身哆嗦起来,道:“我要是听到无病的死讯,必会晕倒,那父皇……哎呀,父皇他怎么了?”
他一不称孤道寡,而是自称起我来,那就代表他真的着急了,这是他着急的明显特征之一!
史忠臣眼泪掉下来了,道:“皇上吐血了,晕了过去,现在还没有醒!”暗示得已经够了,该说实话了!
李治身子晃了晃,向内殿踉跄着走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随时有躺倒的可能。史忠臣忙上前扶住他,两人一起进了内殿。
见父皇躺在龙床上,衣襟前摆有着好大一团的血迹,李治扑到床边,放声大哭,不能自制!
史忠臣忙道:“殿下,不要惊慌,这时你要沉得住气!老奴已经派人去通知长孙大人,各位元老重臣,马上就到……呀,来人啊,快点叫太医来啊,太子也晕了!”
李治天性本就懦弱,属于经不起大风浪的那种人,在别人眼里他是要多没出息,就有多没出息,平常还无法验证这点,可一到关键时刻,他的本性就暴露出来了!
只哭了几声,他就直接晕倒在李世民的床边!不幸中的万幸,这回他没叫人去撞景阳钟!
史忠臣脑袋一迷糊,强自忍下眩晕,心想:“不能晕倒,我不能晕倒,我一晕,就啥都完了!”可他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再怎么强行控制,有些事情,也是没法控制得住的,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子,终于,他也摔倒在地,人事不知了!
殿里的小宦官和宫女们,本就乱得象没头苍蝇了,有大总管镇着,还不敢怎么样,可现在大总管一躺到地上,他们轰地一下子,四散乱跑起来!
这些奴婢也不知乱个什么劲,反正就是人人惊恐,乱喊乱叫,歇斯底里似的到处乱跑,说不出为什么,就象是天塌下想仿!
没过多一会儿,太医们首先赶到,陶巨东亲自领人来的,见到宫里乱成这个样子,他们也是慌了手脚,赶紧去救护皇帝和太子,顺带着上去狠掐史忠臣的人中!
李治年轻力壮,最先醒来,醒过来之后便是嚎啕大哭,而史忠臣则是慢慢醒转,老泪纵横,说不出话来。但李世民却没有被救醒,仍在晕迷当中!
只片刻功夫,长孙无忌他们便赶到了。连吐了血的马周,也被搀扶着,赶到了甘露殿。他们这些人都是朝中重臣,就算是被房玄龄的死讯震惊,但只一会儿功夫,便也能恢复了过来!
重臣们奔入甘露殿,长孙无忌怒吼道:“都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呢!就算塌下来,也自有吾等撑着,砸不到你们这些奴才的身上,都给老夫消停下来,谁再敢乱跑,满门抄斩,绝不饶恕!”
小宦官和宫女们慌乱,就是因为失了主心骨儿,他们听命令早就听习惯了,一旦没有人下命令,便会茫然不知所措。现在大臣们一到,长孙无忌又一喝骂,他们反倒不慌了,宰相让不乱跑,那就赶紧站好,命令是不可以违抗的,必须遵从!
只片刻功夫,殿里便恢复了正常!
长孙无忌骂了声贱骨头,不理会小宦官和宫女,跑到了李世民的床前。这时床前早就围上了大臣们,都在焦急地看着李世民!
陶巨东医术比不上王平安,但他好歹也是太医之首,治不好李世民的病,救醒他却是不难的。一通忙乎之下,李世民终于醒转过来!
一恢复神志,李世民便哭了出来,他是大唐的皇帝,铁铮铮的硬汉,可俗话说得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房玄龄和他何等的亲厚,没有房玄龄这样的大臣,这样的亲密战友,他如何能够有今天,如何能当上大唐的皇帝?战友死的这般窝囊,要让他保持平常心,不伤心流泪,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是个人,就会有感情,就会伤心,和是不是皇帝没有半点关系!
李世民叫道:“房爱卿,朕的房爱卿啊,你死好惨啊!”
他这一哭,大臣们也都落泪,当初杜如晦死时,他们也伤心,可杜如晦是正常的生老病死,可房玄龄就不一样了,是被强盗绑了后,给杀了的,这种死法,对于最高统治阶层的人来讲,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房玄龄的死,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更是整个统治阶层的奇耻大辱,这个仇是非要报不可的,莫说是一个强盗头子干了这样的事,就算是突厥可汗杀了房玄龄,那也都会立即爆发国战,非得把突厥草原踩平了不可!
李世民叫道:“那个高昌的末代王孙不是在京里吗,朕还给了他官做,可他的族人竟如此狠毒!把他关起来,全族的人都下大牢,只待房爱卿灵柩回京,即刻全族处死,给房爱卿报仇雪恨!”
史忠臣忙叫人出去传旨,去抓高昌的末代王孙。那个末代王孙不是别人,正是高昌最后一位君主的儿子,名叫曲智盛,和曲智茂是哥俩儿。曲智茂闯了祸,他这个当哥哥的,当然得倒霉了,而且这霉倒得冤枉之极!
李世民喊完之后,看到了一旁哭啼的李治,摆手道:“治儿,有点储君的样子,怎地哭成如此模样,太不象话了!”他心情不好,出口便是斥责。李治是在哭,可他刚刚也哭了,他可以不象话,但儿子不象话,他就受不了!
史忠臣忙叫过几个小宦官,扶起李治,送回东宫。李治见父皇没啥事了,只好告退,深怕父皇再责骂他。
返回东宫后,他进了丽正殿,这里是他自己的寝宫。他的头疼得厉害,进殿后便躺下了,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直睡到天色黑了下来,这才悠悠醒转,就感头更疼了,而且有恶心想吐的感觉,心里有一股闷气,却又发泄不出来。
李治慢慢起身,出了大殿,来到外面,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顺着殿外的花径,没走出多远,忽听墙那边似乎有歌声传来!
本来他就烦得厉害,闹心无比,在这种时刻,东宫的人都躲着他,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可墙那边竟然有人唱歌……
李治大怒,是谁这么大胆,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敢唱歌,很开心吗,我让你开心!